大年夜這晚上,皇帝攜了六宮嬪妃,諸皇子也攜了家眷,一同到啟明殿參加除夕晚宴。除了太子殿下,其他人都帶了妻妾,阿映看彆人都是妻妾成群鶯鶯燕燕環繞,容淮堂堂一太子隻帶了個小藍子,覺得他甚是可憐。某人似也在人群中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時不時投來一道憂鬱的目光,似乎在說:“你看,彆人都有老婆……”阿映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對不住這孩子。其實每年的除夕夜基本上流程都是一樣,不過是聽聽曲子看看舞,雖每年的歌舞都不一樣,亦不過是在往年的基礎上稍做了點改變,並無什麼新奇之處,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事實上大家聚在一起的真正意義,也就是讓高處不勝寒的皇帝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不過今年的除夕夜皇帝似乎不怎麼有興趣,還時不時的瞪容淮兩眼。皇帝私底下問過閩公公:“你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太子著迷成這樣,連前程都不顧了?”閩公公擺著他標準的老好人微笑:“陛下,這個,奴才也不知道。”皇帝冷冷的瞥了閩公公一眼,哼道:“說是個丫鬟,他倒是會藏,朕派人查了許久都沒查到。若是讓朕知道這人是誰,哼……”後麵的話不言而喻。閩公公道:“可是陛下,若真是對那女子做什麼,以太子殿下的脾性,怕是會傷了陛下與太子殿下的父子之情啊!”“那也不能讓他為所欲為!堂堂一國太子,怎麼能娶一個丫鬟做妻,太子妃,那是將來的皇後,一國之母!”閩公公不敢再多話,心裡想的卻是,你再凶又怎樣,你要是真能讓你兒子娶了哪個大臣家千金算我輸!能不能讓容淮娶老婆這個我們暫且不提,反正這除夕宴上,皇帝是一肚子壞水,又在琢磨什麼也不知道。遺憾的是,皇帝還沒琢磨出什麼來,沒多久容淮就不見了。啟明殿四周回廊曲折,這大半夜的轉個彎繞個圈人就找不到了也是常有的事。至於一刻鐘之後容淮是怎麼和阿映站在一起的,兩人是靠什麼找到對方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說。除夕夜的寒風依然凜冽,今夜的靖安城應是熱鬨非凡,歡聲笑語皆是人間勝景。隻是這深深宮牆之中一片寂靜,唯有寒風掃過耳廓留下一身的風雪。容淮給阿映把衣裳領子攏緊一點,將她摟進懷裡,聲聲歎息,“如今倒是像兩個通緝犯,見不得光似的,見個麵也得琢磨好久。”阿映笑道:“如此倒好,叫你時時不能將我忘記。”“趕明兒我就娶個張家千金李家千金,將你忘的個乾乾淨淨。”“你敢,那我定把那你的東宮掀了。”“哼!”容淮冷哼一聲,“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今晨讓小藍子給你送去的東西可有收到了?”“收到了,那樣多的地契,還分布在全國四處,夠我吃幾輩子了。我當時還琢磨著,這是不是給我的分手費呢。”“你想得美!”容淮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那是我讓人給你盤下的地,你不是要讓比歐緹享譽九州大陸嗎,地已經給你買好了,都是城中一二等繁華之地,人流如潮,生意絕對好。”“容淮,你這廝絕地是欲從我這裡拿到什麼好東西。”頭頂上一枝寒梅灼灼怒放,如此良辰如此夜,這樣浪漫的場景下,這丫就是會煞風景。容淮手癢又想敲她,這次倒是被阿映靈巧的躲過了。“我想從你這裡拿到的,無非就是你嫁給我。”他說。阿映笑嘻嘻的,“該不會是想我把比歐緹做大,一並連人帶店一起吞了吧?”容淮差點被一口風嗆死。阿映卻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塞進他懷裡。“前幾日在他書房搜到的,發現這些年他竟然暗中跟吏部有牽扯。”容淮把紙塞進衣袖裡。“你準備怎麼辦?”阿映問。容淮眸底深深,帶著陰狠:“時機到了,一鍋端。”阿映欲要說話,突聞一聲枯枝斷掉的聲音。阿映心口一緊,忙與容淮分開一點距離,問道:“誰?”被雪色映得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裡走出來兩個人,一個身姿長冉,一個長裙迤邐。乃是容止和容笙。“白雪紛飛,寒梅怒放,確實是才子佳人後院私會的的良辰美景,隻是六弟,你也忒小心眼了,先時我說你與這司空姑娘一定有鬼,你死閉了嘴就是不承認,你看,這回被我抓到了吧?”容淮沒理他,阿映方才躲閃得急,沾了一身的雪,他徑自將她拉到麵前,給她抖落發上的雪花。容笙眼睛瞪得同早上在比歐緹看到阿映時一樣大,連神情都是驚人的相似。“司空姑娘,你,不,你應該是我嫂嫂。你,你跟比……”猛然想起答應過阿映不說出去的,突然閉了嘴。容淮接過話,“你想問她跟比歐緹我是否知道?當初比歐緹開業還是我借給她的銀子呢。”容笙像是嘴裡含著的那個雞蛋突然吞下去了,“你們二人,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方才在比歐緹的時候,我初初知道以才名豔驚四座的司空姑娘又是大名鼎鼎的比歐緹的老板,那時我就在想,這天下間誰能得姑娘傾心……是了,是了,也隻有我六哥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嫂嫂的風華絕代。也隻有這樣的人兒,才配得上我六哥這樣的天之驕子。這世界也隻有你們才是最絕配的,父皇選的那些千金小姐,那些又算得了什麼!”容笙兩眼亮晶晶,上前去拉著阿映的手,“嫂嫂,你可算是我們容家的一份子了,真是令人好生歡喜!”“等等。”容止覺得自己有點頭禿,“這姑娘不是殷王妃的侍女,做菜特彆好吃,然後還把容爾罵了,然後在幾月前在京郊詩驚四座的的那姑娘嗎?什麼時候她又成了如今靖安城炙手可熱的比歐緹的老板了?”容笙終於找到一個和自己一樣懵逼的人了,“五哥,你也傻了吧?沒錯,這正是同一個人,這可堪稱一絕的女子,便是那個讓六哥梗直了脖子拒婚,跟父皇針鋒相對的人,眼下,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成為太子妃了!”容止覺得自己的心臟受到了震顫。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指著兩人:“好啊好啊,你倆可把我們瞞得夠苦啊,父皇做夢都想要你娶一個太子妃,他要是知道你心儀的人是比歐緹的老板,怕是做夢都要笑醒。我這就去告訴父皇去!”容止說著就勢要走,容淮抬都沒抬眼看他,涼涼的:“那我就斷了你的桃花運。”容止虎軀一震。“我就搞不懂了,這明明是好事,為什麼就要藏著掖著呢?”容淮不想理他,倒是阿映解釋道:“時機未到。”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時機未到四個字代表著些什麼。近日宮中的暗潮疊湧,即便容笙未身涉其中亦能感覺得到。她拉著阿映的手,對容淮道:“六哥放心吧,容笙心中早已認定了這個嫂嫂,以後定會和五哥幫你照顧嫂嫂的,對不對五哥?”麵對這容笙威脅的眼神,容止還能說什麼,隻得點頭。……從宮裡出來,皇子們便攜著各自的家眷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單於純攜著阿映回晚風苑,在門口的時候,容伭突然叫住她。單於純心裡一喜,回過身去盈盈一笑:“王爺有何吩咐?”容伭道:“時辰不早了,守完歲便早些歇息。”看了阿映一眼,“今夜也放丫鬟們早些回屋歇著吧。”單於純眼裡的光慢慢黯淡下去,矮身福了一禮:“是。”阿映將單於純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不免也替她感傷。想必這樣重要的節日,她心裡一定很盼著容伭能跟她一起守歲,同樣身為女子,阿映很能理解她這種每逢佳節倍寂寥的感受。阿映這才這樣想著,便已經跟著單於純回到晚風苑,單於純照例給了丫鬟們過節的賞錢,獨獨將阿映留下。等人都退出去了,單於純這才拿出一個錦繡的小盒子放在阿映的手裡,“這是你的新年禮物。”阿映端著那盒子打量,“這是何物?”“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阿映依言將盒子打開,見裡麵靜靜的躺著一個質地瑩潤的血玉鐲子,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極難尋到的寶物。阿映將鐲子推回去,“這樣貴重的東西,我不要。”“貴重的東西,那也要看是在誰的手裡才貴重。若這玉鐲所予非人,那它也不過是個沒什麼用處的死物,給你你便收著吧。”阿映這才道過謝,順手就將玉鐲帶在手上了。自己也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來,那上麵映著比歐緹的標誌。阿映將盒子遞給單於純,單於純看到比歐緹的標誌時就眼前一亮,聽到阿映也叫她打開看看,當即就將包裝盒拆開。裡麵靜靜躺著六管小小的唇脂,奢華的顏色,深暗的光澤。單於純知道,這款禮盒裝的唇脂是比歐緹的限量款,剛剛上新的時候容爾帶著一堆宮女太監去搶都沒搶到,回去哭得眼睛都腫了好幾天。單於純驚得嘴巴都張大了,“阿映,這樣難得的東西,你是哪裡得來的?”“自然是在比歐緹買的呀,難不成還是偷的?”“這款禮盒裝的唇脂可是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由比歐緹的老板親自設計的,剛剛上新沒有幾刻鐘就被搶光了,你是如何買到的?”阿映拍拍她的肩:“安啦安啦,這位美麗的夫人,請放心使用吧,絕對來路正當。”單於純被她逗得一笑,“古靈精怪的,難怪王爺也動了心。”阿映愣了,“你說什麼?”單於純笑了笑,暗藏著幾分苦澀,“阿映,隻有你是傻子。從王爺讓你搬回芷衡院,我就看出來了。王爺如今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我又怎會沒察覺出來?王爺明裡暗裡,許多次向我打聽你的喜好。他看你的眼神,那明明就是深深的愛啊!我嫁給王爺這麼多年了,何曾見過他那樣看一個人的眼神?仿佛你就是她的全部。阿映,這是好事,我恭喜你,想必很快,你便不會再是這晚風苑的丫鬟了。”阿映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的愣了好久。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間,她後知後覺,心知單於純沒有說謊。“王妃。”阿映看著單於純的眼睛,“阿映本無意傷你,我也不知為何會得到王爺的歡心。可即使阿映不喜歡王爺,亦是惹了你傷心,阿映對不起你。”“阿映從未想過刻意去討王爺歡心,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靠王爺飛上枝頭變鳳凰。更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又做回那晚風苑的瑾夫人。阿映心中一直裝著你,又如何想過要背著你做那不齒之事。”“你不喜歡王爺?”單於純驚愕的問。“是,阿映不喜歡他,阿映已有心上人了。”“真的嗎?這人是誰,家世可好,待你可好?”單於純大喜,阿映知道,一半是因為她聽自己說不喜歡容伭,一半是因為她一直寵愛的阿映終於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單於純是真心待她好,就像親姐姐。這坎坎坷坷的走來,幸得有單於純庇護,也叫她少吃了許多苦。事實上,阿映也早在心裡將她當做自己的姐姐。阿映眼眶紅了紅,此時此刻,她多想告訴單於純,她的心上人是閃閃發光的太子容淮,她已與他私定終身。可是她不能說。單於純是以真心相待她的人,可是單於純的夫君,是她要時時刻刻繃緊弦去應對的敵人。阿映笑了笑,道:“他的家世很好,待我也很好,你放心吧。”“那他,”單於純臉上的喜色不由換做了擔憂,“他可有允諾過何時迎娶你進門?”“再等等吧,等忙完這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