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阿映 其實我也很喜歡你(1 / 1)

帝闕長安 顧回生 2525 字 3天前

阿映一個人走在冷冷的街頭,冷冷的冰雨……呃不,冷冷的風在臉上無情的拍。若問這世間最傷人的是什麼,那無疑是心上人紮過來的刀子。容淮的話真真是從裡到外將她傷了個透心涼。從來沒有哪個人有這本事,僅憑兩句話就將她傷成這樣。她敢保證,這話要是容伭說的話,她不僅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會翻他兩個白眼。殺人誅心,這廝果真不愧是一國的儲君,還真是發揮得儘致淋漓。阿映把路邊的石頭踢飛了一顆又一顆,心裡實在是難受得厲害。她在心裡跟自己說,阿映,要不還是算了吧。可是閉上眼睛,不行啊,滿腦子都是容淮那張臉,就跟中了邪似的,揮都揮不去。隻要放棄這個念頭一回蕩在心頭,針刺一樣的一陣一陣的疼簡直是要命。從前隻聽人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隻覺得生死這個東西向來都是命定,何以用來許情,如今已是局中人,方知這世間情之一字最誅心,直越生死之外。正是正午時分,日頭懸在頭頂上,阿映覺得悶熱異常。膝蓋傳來隱隱約約的一陣疼,不刻意去發現的話幾乎感覺不到,她便在橋頭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繼續思考人生哲學,甚至連旁邊那個不斷對路人吆喝“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不準不要錢,不準不要錢”的算命先生都沒注意到。實則算命先生已經注意到她很久了。閱人無數看過無數人“命數”的算命先生一看這姑娘,長得好穿得也好,呆呆傻傻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人間是啥樣的小姐,這種小姐一般都很好騙,於是心裡就有了算盤。算命先生一邊扯著嗓子向路人兜售他的算命絕技,一邊不時的拿眼角去嫖阿映。如此瞟了幾眼,確定目標,確定方向,然後便向阿映走過來。“姑娘是不是遇到什麼煩難事,需不需要老夫給姑娘算一卦呀?”阿映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說我印堂發黑、兩眼布滿血絲,近期會有血光之災吧?”算命先生瞪圓了雙眼,“呸呸呸,命數之事,姑娘萬萬不可信口開河!”阿映:“哦。”“算命這樣嚴肅的事情,得找專業人士。老夫給人算了幾十年的命,算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說老夫算得準的,怎麼樣,姑娘要不要算一卦?”“那你怎麼不給自己算一卦算算自己啥什麼才會發財?”“老夫的目標又不是發財。”阿映倒是來了興趣,“那你的目標是什麼?”“我的目標是,成為天下第一管家,享譽九州大陸!”“唔……”阿映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乾脆直接成為天下第一老板?”“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理想,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成為天下第一管家,對其他的不感興趣。”“嗯,有個人生理想也是好的。”“所以姑娘要算一卦嗎?”阿映搖搖頭,看著這算命先生磨破了邊的薄靴,心知他也不容易,主要是這年頭大家的思想集體比較開放了,對算命這種東西不怎麼熱衷,算命這一行也沒早些年那樣景氣。阿映歎了口氣,從袖子裡掏出自己唯一的錢袋,從裡麵取出一吊錢,遞給算命先生,“我其實也沒錢,我就是一大戶人家的丫鬟,連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主子賞的。我的人生理想沒你這麼高大上,我就是想成為這天下眾多有錢人中的一個。”算命先生接過阿映給的錢,感動得熱淚盈眶,“姑娘如此良善,好人會有好報的,你一定會成為有錢人的。”阿映點點頭,舉起拳頭,堅定的道:“一定會的,你也是,加油!”算命先生遲疑片刻,也學著阿映的樣子舉了一下拳頭:“加油!”結果一用力,貼的假胡子掉了一撇。兩廂靜默,半晌算命先生才默默撿起地上的假胡子,嘟囔道:“果然,便宜的東西就是這麼經不住世俗眼光的考驗。”阿映頓了頓,半晌,一陣喪心病狂的笑聲響徹橋頭。算命先生乾脆把另一撇胡子也摘下來,“反正我已決計去京城了,暴露就暴露吧。”阿映笑得模糊的眼睛看到這算命先生竟然是個長得白淨斯文麵容俊朗的男子,不由一怔。“你去京城乾啥呀?”“去看看能不能在那裡遇到伯樂,相中我這匹千裡馬,讓我實現我的理想。”阿映想告訴他,京城這地方不僅沒有伯樂,估計他這匹千裡馬也會被現實磨光了毛,成為一匹千裡驢。京城不僅不適合實現人生理想,還容易泯滅人的理想,但是想想算了,不能往有誌青年的頭上潑冷水,要尊重彆人的目標,於是心口不一的道:“加油,祝你成功。”“謝謝。我叫莊恒,你叫什麼?”“司空映。”阿映笑著笑著,突然皺了一下眉,兩膝隱隱約約那陣痛感猛然就變成了一陣銳痛,她猜測大概腿疾犯了。來的路上這樣奔波,有幾個晚上因趕路錯過客店,他們隻得露宿山野,宿在野外的時候她隻是覺得有點隱隱的疼,沒太放在心上,現在終究是要給她點顏色瞧瞧了。隻是又沒有要下雨,怎麼會來得這麼突然?正想著,聽到莊恒說:“司空姑娘,要下雨了,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阿映看了眼天空,這不,方才還高高懸在頭頂的太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烏雲在遼闊的天際翻滾,一場暴風雨即將要來了。阿映看著莊恒收拾好了東西欲離去,看著他一動不動。“司空姑娘?要下雨了,你怎麼不走?”阿映在等腿上那陣痛緩過去,勉力對他笑了笑,“你先走吧,我住得近,很快就到了的。”莊恒果然是個無心算命隻想當天下第一管家的執著青年,絲毫沒看出阿映的異常,“那司空姑娘你彆在這兒坐著了,早點回去啊。”“好。”阿映看著莊恒遠去的背影,這才雙手緊緊的抱住兩個膝蓋,眉頭緊緊皺著。沒想到腿疾複發是這樣的來勢洶洶。她嘗試著站起來,可是膝蓋處的疼痛甚至蔓延到整條腿,她一動就是一股鑽心的疼直紮骨髓,根本就站不起來。積壓的烏雲在頭頂上翻湧,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中跌宕起伏的巨浪,暗中張開了獠牙森森的嘴巴。天儘頭,一道閃電從中劈了一刀,一道驚雷緊隨而來,在雲層上張牙舞爪的炸了開來。瞬時,瓢潑大雨兜頭就淋下。雨絲無孔不入,拖著嬌小的身體直往每一處縫隙裡鑽,阿映坐在橋頭瞬間就被淋得濕透。她雙手環住膝蓋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個,覺得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倒黴。風聲,雨聲,雷電聲,聲聲混雜。積水成河的小路上,似有人的腳步聲,淩亂惶急,越來越近。阿映感應到什麼,猛然抬起頭,瞬間便跌進一人的懷抱裡。似有臘月寒冬的清冷寒梅香,透過濕透了的衣衫緩緩泅出來,盈滿鼻尖。阿映被他打橫抱起來,她就勢環住他,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裡去。此心安處是吾鄉啊。那日,衡州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衝洗得徹徹底底,這個在煙雨江南中的大城,在風雨裡巍然屹立,曆經千百年風雨,依然在繼續著它亙古的故事,冷眼看著這世間風雲千牆,亦冷眼看著那個風姿卓然的江國太子與那個攜了一身風華的女子,緩緩的走向恒遠的未來。………小藍子撐著傘在彆院的門外走來走去,脖子伸得老長,他在等知府大人把衡州城最具權威性的大夫找來,不過他估計知府大人在貨比三家,挑性價比最高的那個。不然也不會這麼半天都沒看到人影。小藍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轉了無數個圈圈,此時此刻他很想吟詩一句:畫地為圓,祝爾長眠。但是他不能,知府大人長眠了事小,耽誤了給司空姑娘看病事大,到時候估計他也要和知府大人一起長眠。小藍子等啊等,等了許久終於看到知府大人帶著個白發老翁踩著一地的雨水飛奔而來。小藍子對這大夫的形象十分滿意,至少從形象上看這是個能唬住病人的大夫。但小藍子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他不知道司空姑娘最大的優點就是膽子肥。此是後話。這廂知府大人哼哧哼哧喘著氣來到小藍子麵前,簡直和一旁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老翁形成鮮明的對比,“小藍子公公,不是說司空姑娘是太子殿下的侍女嗎?怎麼……”怎麼太子殿下會如此不顧形象的抱著她在大街上奔跑?但是這話知府大人說不出口,知府大人隻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非禮勿視非禮勿看的好青年。好巧不巧,容淮抱著阿映回來的路上要經過府衙門口,一眾官兵瞪大雙目,眼見著太子殿下抱著阿映姑娘飛奔而過,那臉色簡直可以和這天色媲美。小藍子目光憂鬱,45°角仰望天空,說:“原本是的,但現在可能不是了。”小藍子太難了,小藍子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一切。知府大人神色凝重,一顆心上躥下跳,“那、那這,那司空姑娘病得可嚴重?有沒有生命危險?太子殿下抱她回來的時候我可是瞧著已經氣息奄奄了……啊不對,我的意思是,若是司空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太子殿下會不會牽連無辜,誅咱九族啊?”小藍子領著白發蒼蒼的大夫欲走,聞言淡淡看了知府大人一眼:“會不會牽連無辜我不知道,但是絕不會誅咱九族的,最多就是誅你全族。”知府大人差點被嚇得氣絕身亡。雷聲轟轟隆隆,從頭頂上一路碾過去,像是在抗議小藍子恐嚇弱小。………阿映穿著乾爽的衣裳卷在被子裡,一麵悄悄揉著自己的腿,一麵瑟瑟的看容淮,要不是容淮熟悉這丫頭,估計還真被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給糊弄過去了。他麵無表情,不為所動,“腿怎麼了?”阿映心裡一咯噔,腿伸直了,手拿出來,同時整個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決定換個戰術,先發製人。“不要你管。反正我又不自愛又不孝順,一肚子壞水,你走吧,離我遠點好了。”容淮當真轉身了。阿映心裡又是一咯噔,本來就大的眼睛這麼一睜圓就更大了,滴溜溜的轉著看容淮,活像一隻狡猾的狐狸。也難怪裝可憐很難打動容淮。容淮卻是轉身倒了杯水,遞給她,在她床邊坐下來。“即便我說了你幾句,你若是不開心大可罵我回來便是,何必去糟踐自己的身子,你真是……”“你又想罵我不自愛是不是?”“你真是氣得我頭疼。”阿映嘟囔:“哪有人這麼容易頭疼的。”他看著她的模樣,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在偌大的宮牆之內生活二十餘載,還從未遇到這樣頭疼的事情。打不得罵不得罰不得,你說她兩句還頂嘴,關鍵你又不能砍了她的腦袋。容淮深感無力,歎了口氣。“腿到底怎麼了?”阿映又往被子裡縮了縮,“不過是在王府落下了點舊疾,不礙事。”容淮明顯的不相信隻是點不礙事的舊疾,正待說話,外麵響起小藍子的聲音:“殿下,大夫來了。”“進來。”老大夫進來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便為阿映搭脈,搭著搭著,眉頭越蹙越深,搞得阿映以為自己得了絕症,跟著老大夫眉頭越蹙越深。全程隻有小藍子一個單身狗不知人間七情六欲有多疾苦,隻是好奇太子殿下跟司空姑娘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終於老大夫診好脈,站起來對著容淮作了一揖:“殿下,夫人身子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風寒,不過……”小藍子和知府大人聽到那句“夫人”,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當事人司空映十臉懵逼的看著老大夫。容淮倒是麵色淡然,沒有人看到他袖中緊緊捏住的十指。“不過什麼?”“夫人體寒甚是嚴重,本就不易有孕,加之膝上初時落下舊疾並未仔細調理,而今越發嚴重,恕我直言,夫人這副身子骨如今已是虛弱,此後要想有孕實在不易,我給夫人開個藥方子,若今後湯藥常伴,或許能好個一二。”阿映一雙靈動的眸子凝結在老大夫的身上,一向聰慧的她,此番卻像是不知老大夫在說什麼。容淮身子一頓,眼皮微微垂下,沒有人看到他眸中神色,半晌,才道:“下去開方子吧。其他人也退下去。今日之事,不許向外泄露半個字,否則,”清冷的眸子淡淡掃過眾人,如同薄薄一片刀刃貼著臉頰飛過,“殺無赦。”三人躬身應著,急忙退下去。屋中靜默許久,隻聞屋外偶爾滾過幾聲悶悶的雷聲,大雨嘩啦啦落在屋頂上,落在地上彙聚的水塘裡。此前阿映有千般愛慕的勇氣,有萬般執拗的堅持,此時都化作了雲煙。沒有人會接受一個難以生育的女子,尤其是在極其看重子嗣的皇家。阿映用力扯著嘴角笑了笑,即使自己看不到但也能猜到一定很難看。“多謝殿下,想得如此周全。殿下待阿映諸多恩情,阿映……阿映今生是無以為報了,待回到京城,便與殿下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再不叨擾殿下,隻此法子,唯能報答一二了。”“你這哪是報答,你這分明就是報複。”容淮將被角掖進去一些,將她裹緊在被子裡。阿映隻露出兩隻眼睛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眉眼溫和,卻是對她說著狠話:“你若回到京城便與我橋歸橋路歸路,我發誓定會讓你此生都不得安寧。”阿映怔然,心中酸澀。“大夫隻是說了,難,但不是不能。若湯藥常伴,還能好個一二。且不說尚能好個一二,就算當真不能……那又如何?難道你我二人,便是因為一個孩子,就要今生緣儘於此?你一向與那些女子不同,怎麼如今也這般俗氣?”“容淮,你莫再框我,子嗣於你而言何其重要,我都懂得。”“子嗣於我當真那般重要,那我早就該納一宮的妻妾與我生孩子了,何須等到現在仍孤家寡人?”阿映啞口無言。容淮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道:“阿映,你是我這短短二十餘載人生為數不多的歡喜。我沒有回應你,是因為東宮風雲跌起,我根基未穩,舉步維艱,恐難以保護好你。將你牽扯進來,實在是我不願做的事情。隻是如今,怕是不牽扯進來也不行了,此番這些話若是不說,唯恐今生再無機會。”他湊近一些,望進她的眼睛裡,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阿映,你可願意同我並肩,一起走往後的路?”阿映的聲音嗚嗚咽咽,眼淚順著眼角嘩啦啦滾進被子裡,混雜著雨絲飄落在窗柩上的聲音,她說:“願意的,容淮。隻要是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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