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此有了後遺症(1 / 1)

帝闕長安 顧回生 2202 字 3天前

阿映滿心歡喜的回到殷王府,不曾想封子乘一早早就在那兒等著她,頓時一盆冷水潑下來,心尖尖都涼了半截。阿映現在看到封子乘的感覺就相當於看到容伭。封子乘廢話沒有一句,直接開門見山:“阿映姑娘,王爺有請。”阿映心裡一咯噔,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來,心知自己馬上又要大禍臨頭了。封子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道:“王爺有事相問。”阿映笑了笑,說不出的苦澀和無奈。封子乘也沒再多話,走在了前頭。夜色漸漸濃稠,天上零零星星的掛著幾顆星子,遙遙一望,像是黑米餅上撒的幾粒白芝麻。阿映跟著封子乘一路走到容伭住的恒瀟苑。正是掌燈時分,屋內點了許多燈,整個內室暖黃的一片,倒是為那渾身冷氣的男人添了絲暖意。檀木雕花的方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容伭一身淺灰色常服站在桌旁,筆下隱隱的是一幅丹青,阿映隔得有些遠,看不清畫的是誰。她恭恭敬敬矮身下去行禮:“奴才給王爺請安。”意料中的,容伭沒有理她。燈花在窗縫中漏進來的風裡輕輕的晃動了兩下,瑟瑟縮縮的樣子,像是也對桌前的男人心存畏懼。阿映覺得腿有些軟,餘光看到容伭低著頭畫得專心,大概是不會注意到她,於是她屏住呼吸,悄悄換了隻腿。“果然是目中無人,不識尊卑。”阿映身子一頓,心臟在胸腔裡撲通撲通的來回猛烈撞擊。她立即雙膝跪到地上,伏下身子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奴才該死!”容伭擱下筆,緩緩踱到她麵前來。薄底雲靴輕輕踏在眼前的那塊地上,阿映看著,麵無血色,像是他踩著的那是她懸於一線的命運。阿映擱在冰涼地上的手都在微微的發抖。容伭靜靜的看了半晌,問道:“你很怕本王?”這可把阿映難倒了。她對容伭這個人的認知,僅僅就是知道這個人是個變態殺人狂,對於這個人的性格喜好是一無所知,所以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該怎麼回答才能合他的心意?阿映突然想起單於純在對她們這些丫鬟談起容伭的時候眉眼帶笑的樣子。“王爺這個人啊,你彆看他冷冰冰的,其實內心就是個孩子。”切,誰還不是個寶寶了?阿映當時還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容伭是個孩子,可彆侮辱可愛的小孩子了。也隻有在單於純這種滿腦子都是容伭的人眼裡他才是個孩子。吐槽歸吐槽,阿映搜腸刮肚,總算是想了一句自己覺得滿意的回答:“奴才不敢,王爺威武不凡,氣度淩雲,奴才在王爺麵前深覺自己渺小,不由心生敬意。”阿映說完,心中萬分忐忑,靜靜待著容伭的反應。薄底雲靴在眼睛跟前一動不動,可以推斷他是在她的頭頂上高高在上的俯視她。“比起從前,如今倒是會說人話了,隻是這一套一套的,虛偽了些。”阿映呼吸凝滯,僵著身子跪著,一動不敢動。黑底的靴子轉了個彎,重新回到書桌旁。“起來吧。”阿映長舒了口氣:“謝王爺。”她站起來,恭身立在一旁。“今日那一桌菜,果真全是出自你之手?”“回王爺,正是奴才。奴才技拙,讓王爺見笑。”“本王可記得從前在你家時你連燒個灶火都不會的。”阿映斟酌片刻,恭恭敬敬答道:“回王爺,奴婢初見王爺時心中羞赧,不敢肆意,實則奴婢小時候曾跟著鄉廚學過幾年藝,略通一點廚藝”“既然有這個本事,那做個丫鬟是不是太過屈才了?”阿映等著他接下來一聲令下又將她調遣到其他地方。誰知他話鋒一轉,“以為會點廚藝便高人一等了?嗯?這才幾天,就忘了尊卑上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是想我再提醒提醒你?”容伭的聲音不大,甚至連分貝都沒有改變,就像在跟阿映聊天。阿映才剛剛直起來的腿迅速又彎到了地上去,重重磕到地上,很痛。她顧不上抽一口氣,僵直的聲線充滿了恐懼:“王爺,是奴才的錯,是奴才不知天高地厚,頂撞了公主,一切都是奴才的錯,王爺要罰就罰奴才,求王爺不要牽連無辜!求王爺不要牽連無辜,奴才甘願受罰!”阿映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眼淚鼻涕不停的流,她顧不上什麼尊嚴了,她真的太害怕了,屏兒慘死的樣子一遍遍在腦中回旋,她仿佛也看到了周大娘、花襲,那些無辜的人,一個個因為她而慘烈死去的樣子。是她孽根未除,是她生性桀驁,是她不知不畏強權的代價有多大,是她不知這樣會害死彆人。一切皆是她所為,她一遍遍的磕著頭,每一次額頭上清晰的劇痛都在提醒她,阿映,該記住教訓了吧,魯莽愚蠢往往要付出代價。額頭上的鮮血彙聚成一條條的線,順著鼻梁,順著臉頰兩邊流下來,一張鮮血淋淋的臉,看起來格外的駭人。也不知道她磕了多久的頭,突然身子一輕,這才發現自己被容伭提了起來。“不要臟了本王的書房!”不知是不是血氣暈染了眼角的原因,阿映覺得容伭眼睛裡那絲怒意,不似此前一樣。她瑟瑟的看著他,大氣不敢出一口。他看得火起,“出去跪著,好好反省。”“是,奴才這就去,多謝王爺開恩!”她跌跌撞撞跑出去,慌不擇路的樣子看起來可憐極了。容伭的書房外是鵝卵石鋪就的一條羊腸小道,乃至延伸到書房的石階都是大小均勻的鵝卵石。小道兩旁綠草茵茵,夜色下毛茸茸的一片。一從一從的迎春花和垂絲海棠開得如火如荼,芬芳鋪了一院子。阿映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跪著,膝蓋被石子咯得生疼,她尋思著,是不是改天應該給自己做套護膝啥的,為了長遠發展。更夫的梆子聲遙遙的傳來,隱隱綽綽的,又是二更天了。容伭書房的燈一直亮著,封子乘在外麵候著,眼觀鼻鼻觀心站得那叫一個筆直。阿映臉上的血在慢慢的被風吹乾了,凝結在臉上,十分難受,眼角周圍也有一些血,她的視線不是很清楚,直到單於純走到麵前來了,她才認清,弱弱的喚了一聲王妃。“你這丫頭,一天天的就是不讓我省心。”阿映衝她笑了笑:“太子殿下的玉佩,我親自交到他手中了。”單於純搖頭歎息著,掏出手帕來,大抵是想給她擦擦臉上的血跡,又覺得三兩下怕是擦不乾淨,於是頓了頓:“我去求王爺。”阿映沒來得及伸手去拽住她,但見粉色裙琚一角飄過眼前,單於純轉眼已進了書房。阿映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麼用,但心中仍是很感激單於純對她的情誼。果然,不過片刻,就聽到書房中傳來容伭壓抑著怒火的聲音:“來人,將王妃帶回去。”兩個小廝很快進去,不過片刻單於純就被拉走了。容伭這廝,當真是為所欲為慣了,連自己的王妃都說不給麵子就不給麵子。阿映看著單於純被拉走時眼中淒哀的神色,對她笑了笑,用嘴型對她道:放心吧,我沒事。能在這冰涼的殷王府得到這麼一絲暖意,她覺得很歡喜,這歡喜由心而生,足以緩解膝上的疼痛。初春的夜晚涼意仍重,阿映硬撐著身子跪了一宿,容伭書房的燈亮了一夜。阿映覺得他為了監督她,也真是下了血本了。次日清晨,蟲鳴鳥叫,有灑掃的奴仆從麵前經過,看到阿映的樣子,都不免嚇了一跳。她滿臉的血跡早已乾涸,凝結在臉上深褐的顏色像是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跪了一夜加上前一日沒有睡好,那溝壑中隱隱透露出來的臉皮已辨不出是什麼顏色了,隻能看到那單薄的身子,在晨光中微微顫抖著,搖搖欲墜,硬是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路過的仆人聲音壓得極低,竊聲與身旁的人相問:“這又是犯了什麼錯了?”“誰知道呢?像這種不安分的人,就是該這樣懲治一下才行。”阿映仰著頭,目光倨傲的看著過往竊竊私語的人。她跪了一夜,一直都是硬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去。她有些宮寒,時常手腳冰涼,在這樣冰的地上跪著,全身早就僵硬得隻剩下一根弦在繃著了。殊不知這弦繃的越緊越容易崩斷,阿映在眾多目光下強壓著自己不要倒下,壓著壓著,兩眼一黑,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倒了。倒下的瞬間,她竟然出現了幻覺,看到封子乘朝她跑過來。阿映醒來是個夕陽如血的黃昏,萬丈光霞映得屋內紅燦燦一片,她在那刺眼的光中醒來,好像枕著一床金絲線織就的錦被。是個黃昏,卻不知道是距昏倒之前的第幾個黃昏,不過從屋內隱隱飄出的垂絲海棠的香味,大概能辨彆出還不至於過了一個季節。阿映動了動僵硬的腿,門口頓時就傳來清月的驚呼聲:“哎呀,阿映你醒啦?”阿映氣息微弱的“唔”了一聲。清月端了盆水放在床前:“可想吃點什麼?”阿映搖搖頭,“隻想喝點水。”清月就著那茶壺倒了杯茶,將阿映扶起來喂她喝了,“可算是醒了,昏迷了兩日,可把我們嚇死了,每日都要來探探看看還有沒有氣息,王妃每日都要問好幾遍你是否醒了,再不醒怕是又要請大夫了。”阿映笑了笑:“大概是這幾日沒睡好,趁這個空兒好好睡了兩日,對不住啊,讓你們擔心了。”“你啊,這又是怎麼惹怒王爺了,讓他這樣罰你?”阿映呼了兩口氣:“不惹怒他他也是要罰我的,我呼吸都是錯的。”清月啞然失笑,想起了什麼,那笑便收回去了,看著阿映,目色猶疑。阿映看她似有難言之隱,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怎麼了?”清月道:“你那日暈倒便有大夫來看了,那大夫說,你此番怕是要落下腿疾了。”“腿疾?什麼意思?”“大夫說你身子骨本來就弱,又有些體寒,此番在那涼地上跪了一宿,傷了腿,落下了後疾,往後若逢下雨天,膝蓋會疼。”阿映眉間凝了一層霜寒,心間籠了一層抹不開的陰鬱。以後若逢下雨,便會疼。也就是說,往後這漫長數十載的人生,這個腿疾將會一直伴隨在身上,就像燈光下的影子,以後隻要一到下雨天,它就會從身體某個陰暗的地縫裡鑽出來,在她的兩膝間,如同一根細細綿長的繡花針,一直紮著她,如影隨形。阿映呆愣著,覺得有點難過。清月坐在她的身旁,無聲歎息,“阿映,你也彆太難過了,這天下之大,不乏奇人,指不定日後會有什麼法子治好的呢。”阿映勉強笑了笑,“但願吧。”“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回稟王妃,你昏迷這幾日她一直在擔心你呢。”“好,你告訴她我沒事了,明日便去當差。”“那可不行,大夫說了你這腿得好好休養兩日,可不敢再折騰了。”清月說著給她掖了掖被角,便轉身出去。夕陽的餘暉漸漸淺淡下去,那層金輝也漸漸的失了原先的鋒芒,漸漸柔軟,漸漸下沉。清月去給單於純回稟時,沒曾想容伭也在,青紗垂幔之後,冷峻的男人與溫柔嫻靜的女人相對而坐,單於純說:“阿映她現如今就隻是個丫鬟,王爺您又何苦為難她呢?她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不過是說錯了兩句話。王爺待下人一向寬容,為何單單對阿映就這般嚴苛?都是娘羹爹飯養大的孩子啊……”容伭淡淡道:“看來王妃很喜歡她啊,本王記得你從前對她不是這樣的。”單於純笑了笑,一顰一笑儘是大家閨秀的風骨:“或許,比起當王爺的瑾夫人,阿映她更適合當丫鬟吧。”容伭沒有答話,半晌,站起來道:“太子就要南下查案了,本王還有些事未處理,王妃早些歇著吧。”本來要準備出去的清月來不及退開,隻得盈盈福了身:“奴婢給王爺請安。”“起來吧。”容伭應聲。裡間單於純聽到清月的聲音,急忙忙的問:“是清月來了嗎?可是阿映醒了?”清月心中也歡喜,便沒注意到故意放緩了腳步的容伭,一邊走進去道:“回王妃,阿映方才醒了,說是身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讓您彆擔心。”主仆二人還說了些什麼,容伭再怎麼放緩步子也是走到門邊了,便沒再聽到其他的。聽到阿映醒了,他竟沒發現自己心中已然默默舒了口氣。想起那日阿映昏倒,封子乘竟然失心瘋了跑得那樣快的去將人抱起來,事後還說什麼條件反射。直到現在封子乘都還在抄佛經。封子乘一個武將,最厭煩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文縐縐就算了,這佛經又是高深莫測的,實在也是夠他頭疼好幾天的了。估計你叫他去萬軍中擒人首級都沒這麼難。容伭果然是塊老薑,曉得抓彆人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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