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1628 字 3天前

八月末的夜晚依舊炎熱的密不透風,汗水浸透額前的每一根頭發。孟重陽站在露台上,望著緊閉的門,雙手緊握成拳。屋內的聲音每高上一分,他的神情就沉重一分。嚴如與他拉開一丈遠的距離,頹然的靠在門旁,盯著露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恐懼與恨意在內心深處的瘋狂滋生,同時又被一種無力的孤獨感緊緊包裹。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卻又不約而同的為同一個人緊繃神經。孟重陽眼睛睜得發痛,就算有汗水滴進眼睛裡,他也不願抬手揉一下。兩個時辰過去,屋內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孟重陽的眼裡的光驀的四散開來,嚴如動了動僵硬的軀乾。月亮被飄過來雲遮住光輝,覆蓋掉地上的影子。良久,一陣輕緩的嬰兒啼哭從夜裡傳來,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落在心上。緊閉的門被二鳳從裡麵打開,二鳳懷裡抱著一個嬰兒。孟重陽來不及看那孩子,繞開二鳳直奔屋內。燭火映照下,入目一片狼藉。褚正靠在門上,垂在兩側的手微微顫抖。孟忍冬閉眼躺在床上,大汗淋漓,胸口微微起伏。在聽見響動後,輕輕睜開眼睛,一怔,然後柔和一笑。孟重陽眼眶一熱,拉住她的手,跪地伏在床邊大哭起來。孟忍冬看見他哭,也忍不住傷心的哭出來,眼淚順著太陽穴流進頭發裡。她虛弱道,“是個男孩呢……”孟重陽哭的更大聲。其實在他心中,什麼都比不上孟忍冬啊。安靜的那瞬間,他的內心世界頃刻之間,坍塌的一塌糊塗。他多害怕再也聽不見那個說起道理一套一套,吃飯時會拿菜丟他,犯了錯喜歡將他推到前麵,可當真的危險來臨時,卻總下意識要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的姐姐的聲音。何況,他現在隻有姐姐了呀。想到這兒,他哭的更用力。這八個月來,他儘心編織這份安逸假象,背後的實情讓他如鯁在喉。他沒有跟孟忍冬說,沒有消息不是好消息,而是就是沒有消息,一輩子都不會有消息的意思。他沒有說,在剛到這裡的第二天,範家就用強權“血洗六部”,封閉昌德外所有道路,而嚴、趙、孟三家早以被趕儘殺絕。他沒有說,範家將父母的屍體懸於城門整整半月,隻為逼他們現身好一網打儘。他還沒有說,在她問他趙嘉栩可有消息的時候,他聽聞趙嘉栩在一次亂鬥中傷重失蹤。有人斷定,活不下來了。所以五月的時候,他說潭水沒有下去。六月的時候故意讓嚴如打斷自己的胳膊好期盼七月的暴雨。八月的時候為每一場暴雨的到來感到慶幸。她說最討厭彆人瞞著她。他卻瞞了她這麼多這麼久……他哭,是為她平安誕子。他哭,也是為不知如何將這些謊言一層層攤開來給她看。所有人都神色肅穆,知道孟重陽在哭什麼。孟忍冬卻全然不知,隻當自己的叫聲嚇壞他了。她讓二鳳將孩子抱給孟重陽看看。她很虛弱,又很無奈,說,“重陽,怎麼辦,是個男孩呢。”重陽止住哭聲,接過二鳳的懷裡的孩子,抽噎道,“像姐姐也可以。”孟忍冬笑,“那你來教他吧。”孟重陽點點頭,“好,我教他寫字,做文章,武功……”孟忍冬道,“那名字呢。”孟重陽說,“盼兒。”孟忍冬思索,“男孩也用這個嗎。”孟重陽道,“寓意好。”孟忍冬閉了閉眼睛,覺得特彆困,“好。”孟重陽喊,“姐姐?”孟忍冬緩緩闔上眼睛,覺得有一股股暖流將自己的包裹,“嘉栩……”孟重陽手足無措的摟緊懷裡的盼兒,再也無法壓製自己嚎啕大哭。金秋九月,落葉隨著繾綣的秋風簌簌落下,小木屋門前的鈴鐺隨著秋風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隻修長手指捏住正打著旋的鈴鐺,另一隻手拿了一塊抹布,細心擦拭。褚正邊擦邊念叨,“這可是她的寶貝……”二鳳從屋內出來,看見這一幕,靜默了一會,什麼也沒說,進了廚房。不遠處,嚴如在樹間拴了個天然的搖籃,裡麵躺著半個月大的盼兒,小手撲騰著要去抓那些翩躚的落葉。此時快到中午,二鳳端了淘米水出來澆菜,看見嚴如這樣帶盼兒玩,搖籃上麵還有個簡易的用透明紗撐起的小帳篷。她探頭逗盼兒玩,邊道,“嚴小公子跟盼兒很是投緣呢。”嚴如紅了臉,站在一旁,道,“以後叫我阿如就好。”二鳳應道,“好。”然後就拿著空盆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嚴如見有葉子繞過小帳篷,落在盼兒身上,盼兒開心的笑了,嚴如彎唇替他拂去。他說,“天再冷些可就不能帶你這樣玩了。”這時,孟重陽撐著木筏靠了岸,從河邊跑過來,等到了跟前,孟重陽對嚴如道,“確定了,是有六個人。”嚴如臉色一沉,“果然還是跑了一個。”孟重陽將手中繩索拿給嚴如看,“這是在瀑布邊看見的。那些人應是順著這根繩子下來的。落單那人看見其他人被殺,就趁我們不注意順著水路跑了,跑的時候還不忘解開繩索,隻是這繩子被一棵歪脖子樹纏住,他便放棄了。”不僅如此,落單的那人還將他們的木筏藏在島後,等孟重陽他們發現木筏不見時已經過去許久,再加上重新製作木筏的時間。直到今日,孟重陽才得以去島後追查。嚴如自責的低下頭,“是我。”孟重陽道,“什麼?”嚴如看著尚在繈褓之中的盼兒,“若我不曾墜下瀑布,便不會招惹來那些人。”孟重陽道,“姐姐她不會高興你說這樣的話。”嚴如深深的看一眼孟重陽,充滿對未來的擔憂。“你……真的沒事嗎?”孟重陽一愣,所有情緒終是沒有逃過嚴如的眼睛。他道,“沒事。”嚴如道,“還是不打算說嗎?”孟重陽去看盼兒,“說什麼?”嚴如道,“真相。”孟重陽準備伸手去抱盼兒的,聽見這兩個字,又縮回來手,將視線轉回來。然後,他越過嚴如的肩膀,看見了身後站著的,一言不發的孟忍冬。孟忍冬比先懷孕前更瘦了,白色的素淨衣裳將她勾勒的慘白而孱弱。嚴如還渾然不知,繼續道,“關於趙孟兩家的變故,已經過去八個月了。如果當初是為了盼兒,那麼現在,是不是也該為了盼兒讓她知道這些事情。”如果嚴如再敏銳一點,他就可以發現孟重陽的眼神,早就不在自己身上。嚴如道,“她跟我說過,人要徹徹底底的了解過去,才不至於手足無措。”“好了。”孟重陽截斷他的話,看向嚴如,“謝謝。”“什麼?”孟重陽慘然一笑,“正好不知道怎麼開口。”嚴如的臉色一下刷白,還來不及回頭,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從身邊走過,接著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孟重陽臉上。盼兒被嚇到,‘哇’的一聲哭出來。二鳳與褚正聞聲趕過來。二鳳一個箭步跳下露台,將盼兒抱在懷裡,輕聲哄起來。孟忍冬麵無血色,身體微顫,“解釋。”風漸漸大起來,刮的林間落葉四下紛飛。孟重陽直直朝著孟忍冬跪下,“重陽不孝,重陽愧對爹娘的養育之恩,”有淚盈在眼眶。孟忍冬極力控製自己,“說清楚。”孟重陽一字一頓,“那日,在前往北水鎮途中,得知範家血洗六部,爹娘未能逃脫,已故。”語畢,似是不敢麵對孟忍冬,俯下身子重重的的將頭磕在地上,再未直起身子。聽到這個消息的孟忍冬一口血堵在胸口沒上來,眼前一黑,就要癱倒,幸而一直站在她身邊的褚正一把扶住她,對著她的後背用力一怕,迫得她將血咳了出來。孟忍冬清醒過來,緩慢的擦去唇邊的血,精神恍惚的環顧沉默的眾人。然而,並沒有在他們臉上看出一絲一毫她想要看到的驚詫。“都知道?”她拂開褚正,離他兩步遠,嗓子裡的腥甜讓她覺得惡心,“就我不知道?”孟重陽抬起頭,“是我不讓他們告訴你。”孟忍冬幾近崩潰,衝孟重陽道,“你憑什麼不告訴我!”吼完一陣劇烈的咳嗽。她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腳下一軟,扶住旁邊的樹,緩緩滑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孟重陽立即跪行了兩步,到她跟前。孟忍冬用力推他,狠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孟重陽雙目通紅,看著她毫無生機的瞳孔,如萬箭穿心,伸出手想替她擦去嘴角滲出的血絲。孟忍冬抱著樹,一把拂開他的手,冷道,“滾。”在聽到這個字後,孟重陽伸出的手終是縮了回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就算這樣的場景預演了好多遍,可當一切發生後,那些愧疚與無奈,仍然毫無防備的湧上心頭。他忍住淚水,朝孟忍冬磕了三個頭,道,“我知你不會原諒我,可我不後悔。”孟忍冬連看都不看她,又道,“滾。”孟重陽站起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對嚴如道,“你一直都覺得是你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安逸。可在我看來,你或許是來成全我的。”嚴如道,“你要做什麼?”孟重陽垂下眼睛,道,“帶回姐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孟忍冬聽見孟重陽這麼說,挨著樹從地上站起來,就像暴雨過境後的殘垣,十分淒涼,“你說……嘉栩怎麼了?”“我說……”孟重陽沒有回頭,“我會帶他來見你。”孟忍冬嗓間一陣溫熱,兩眼發直,朝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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