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冬靠的很近了才聽清楚倆人爭執的內容。原是嚴顏要去找嚴如,江清月不讓。兩人原本正拉扯的起勁,見到孟忍冬臉上掛著閒適的表情,悠哉悠哉的立在一旁,瞬間安靜下來。兩人都受過孟忍冬恩惠,所以在她麵前自然是和氣很多。孟忍冬雖然聽出了大概,但還是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道,“大過年的,為什麼事吵的不開心。”江清月邁過臉,將手上的韁繩又繞了幾圈,好像生怕嚴顏跑了。嚴顏坐在馬上,神情哀傷,“今年阿如回不來,我隻想給他送點炸好的四喜丸子。”江清月堅定道,“不行。軍營所處深山之中,每年冬季這個時候都有大量難民北下,危險的很。”趙豫最近就是忙這個事忙的頭昏腦脹,說來奇怪,大薊雖然風調雨順。可每年隆冬時節,昌德以北的地方總是會鬨饑荒,一旦鬨起來,就會有大量難民前往昌德避難,乞求口糧。隻是這事一直沒人放在心上,直到趙豫上任,決定將這事抓起來,朝廷裡相關大臣才不得不配合。孟忍冬一聽,有些疑惑,要真的隻是這個原因,江清月沒道理不讓嚴顏去的。果然,她聽江清月對自己道,“況且,她根本不知道嚴小公子在哪個軍營。”嚴顏垂下眼眸,“北邊的軍營不就那麼幾座,一個個挨著問過去,總有下落的。”孟忍冬知道嚴顏是護弟心切,可江清月說的又挺有道理,一時間,她也不知道偏幫誰了。就在這時,有馬車碾過路麵的聲音傳來,三人一起望過去,見一輛墨綠色馬車朝這邊駛來。馬車很快就到了跟前,隻見簾子被掀開一角,一道霽色身影從馬車上跳下來。“姐。”嚴顏瞳孔微縮,眼眶刺痛。孟忍冬看見孟重陽,連忙跑過去,既高興又有些驚訝。驚訝的是三個多月不見,孟重陽長高了不少,已高出孟忍冬大半個腦袋。孟重陽朝嚴顏跟江清月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了見麵禮。這時馬車裡又傳來一陣聲音,“多大人了,還跑跑跳跳的。”聽見孟晁的聲音,孟忍冬不可置信的看著孟重陽,“爺爺也來了?”“不然呢。”孟重陽俯視著自己姐姐,忽然伸出手,將她發間落下的一片枯枝撿了去。孟忍冬照著他胸口一記手肘過去,“認真說話。”孟重陽微一側身,孟忍冬撲了個空。孟重陽從後麵拎住她的領子,“上車,帶你回家。”孟忍冬“哎”了半天,還是被硬拉上了馬車。孟忍冬既好笑孟重陽解決了自己的難處,又覺得自己臨陣脫逃挺愧對嚴顏跟江清月的。“沒什麼可愧疚的。”孟重陽一眼便看穿了孟忍冬的小心思,“成年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你都不問什麼事嗎?”孟忍冬想他一定還不知道嚴如去了軍營的事,“她們是在為要不要去看嚴如的事情爭吵。”“阿如?”“嗯,”孟忍冬道,“他被他爹送去軍營了,聽說是昌德北城外的軍營。”“哦,嗯。”孟重陽隻片刻失神。孟忍冬知道,雖然孟重陽對待一些事情總是沉穩的跟大人一樣,可這麼細微的表情還是能看出得出來他的失落。“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他。”“算了。”孟重陽道。孟忍冬想說問為什麼,卻聽孟晁在一旁道,“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或結伴而行,或獨自一人。你又怎好乾涉。”孟忍冬聽著不樂意,哼了聲,道,“可重陽是我弟弟,我不乾涉誰乾涉。爺爺你這在怪我多管閒事?”孟晁笑道,“多管閒事也是得靠本事的,沒那個本事,閒事還管不得。”孟忍冬樂了,“就是,沒本事的人,說什麼也沒人聽,有本事的人,不說話都有人趨之若鶩。”重陽道,“現實。”孟忍冬舉起手佯裝打他,可轉念一想,他本就沒點明主語,也不一定是說自己的。待馬車在孟府跟前停下,孟忍冬剛想從馬車上跳下,就被二鳳攔住了,讓人搬了腳蹬過來。最先跳下車的孟重陽皺著眉頭,“哪這麼嬌弱。”二鳳扶著孟忍冬道,“我剛才就想跟小少爺說了……”孟忍冬試圖捂住二鳳的嘴。二鳳邊躲邊道,“下次小少爺不能在像剛剛那樣逗小姐了,小姐有孩子了,經不住摔……”孟重陽愣在原地,從馬車上下來的孟晁“撲哧”一聲笑出來。孟忍冬瞪著二鳳,“誰讓你說的……”二鳳道,“小少爺跟老太爺又不是外人。”“下去下去……”孟忍冬按了按太陽穴,最近特容易跟二鳳急。二鳳不下去,反而更靠近了。“寸步不離。”孟忍冬:“……”晚間,大家歡歡喜喜吃完年夜飯,孟暉因為心情不暢不小心喝多了,被陳淑淑扶回了房間。趙豫擔心趙嘉栩也喝的醉醺醺的,孟忍冬差人將他送回了隔壁。孟晁年紀大了,冬日的夜又冷,腿腳風濕的毛病犯了也先回了房間。孟重陽堅持督促有身孕的孟忍冬早點休息,可耐不住孟忍冬苦苦哀求,陪她在房間裡剪起窗花。可能是孟重陽學過雕刻,又或者天資聰穎,剪起紙並不那麼吃力,哢嚓幾剪子下去,一個人形小像便出來了。孟忍冬將那剪紙靠近燭火,在房間裡立刻投射出一個巨大的人像來。孟忍冬微微晃動那張小像,牆上的影子也噗噗的抖動著。她問,“你這剪的是誰?”孟重陽道,“我未來的侄女。”孟忍冬收了小像,“你怎麼知道就是女孩,男孩多好。”孟重陽道,“男孩隨母親,像你,不好。”孟忍冬氣道,“我乾嘛給自己挖坑。”孟重陽道,“喊我剪窗花的是你,你怎麼不剪。”孟忍冬趴在桌子上,“你剪的那麼好,我就不想剪了。”孟重陽又拿出一張紙,道,“姐夫還不知道吧?你有孩子的事。”“知姐莫若弟啊。”孟忍冬齜牙笑道,“我沒跟他說。”“啥時候說?”孟重陽的剪子在紙上飛快剪出一個弧度。“等穩定了。”“那何時穩定?”“我怎麼知道。”孟忍冬懶洋洋的伸展著身子。“所以……”孟重陽將一個新的小像遞給孟忍冬,“儘早讓姐夫知道,讓他感受做父親的喜悅。”孟忍冬一眼就認出那是趙嘉栩的小像。她接過小像,燭火葳蕤,朦朦朧朧的給小像度上一層光芒。孟重陽堅定道,“姐夫此番去鎬京尋找勤王,昌德城無人守衛。這次,你彆趕我走了。”孟忍冬手拿小像坐在燭火下發呆,不言不語,過了半晌就說自己困了。實際上,她一點也不困,隻是聽孟重陽那樣說後,在前路不明的情況下,她也不知道是該答應還是該拒絕。除夕夜平靜的過去,之後這事誰也沒提。然而隨著呂梁與趙嘉栩的離開,戶部的錢家父子越來越狗仗人勢,多次去嚴府示威。即使嚴顏亮出“龍紋令牌”也無濟於事。梁妃久處後宮,眼見範家大有一手遮天的勢頭,隻得聯合父親一同上書,求見皇上,不為真的見到皇上,隻為看看如今朝中有誰是站在呂梁一邊。梁妃這一舉動果真觸怒範皇後,範皇後將梁妃仲秋前夕導致十皇子臆症的事公布於眾,以殘害皇子罪名將其禁足寢宮。梁妃之父梁玄齡在大殿上被眾臣顛倒黑白指責叛亂,血濺當場,心脈衰竭而亡。梁妃得知後,一病不起。至此,朝堂後宮唯範家馬首是瞻。孟晁身為局外人,明析時局,當下與眾人商議,決定讓孟忍冬姐弟隨自己秘密離開昌德。隻是孟忍冬幾次三番拒絕,孟晁隻好獨自離開。孟晁離開不久,範家派兵封鎖昌德城門,進出一律嚴格盤查。一時間,昌德城內人心惶惶。時間一晃到了立春時節,嚴顏與錢小滿婚期在即。錢家在朝堂之上風生水起,嚴家被其壓製,不得反抗。刑部尚書李策從奉天歸來,眼見當下局麵,隻說是查無所獲,立場不明。然在孟忍冬看來,立場不明等於偏幫範家。二月八號的婚期,剛好趕在元宵節這日,本該合家團圓的日子,卻顯的格外諷刺。孟家與趙家都在受邀名單之類,不得不去。然孟忍冬仍是以身體不適與孟重陽留在府上。所以孟忍冬隻是聽二鳳說,嚴家的花轎繞城三圈,排場十分的足。鑼鼓喧天的喜悅仿佛在耳邊響徹一天。孟忍冬被吵的頭昏腦脹,又沒有食欲,所以早早關門睡下了,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在夢裡打了個寒戰,冷醒了。黑漆漆的夜裡,她從床上坐起來,外麵起了很大的風,窗戶被吹的左右搖擺,哐當作響。她去關窗的時候,見院牆外麵,原本低沉的天空火光一片,看上去像在眼前,又顯的遙遠極了。忽然院子裡傳出詭異的響動,然後房門被推開,孟忍冬聽著那腳步聲,心知不好,卻無法張口喊人,隻得深吸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才緩慢的回頭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