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兵權在他方(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2147 字 3天前

八王爺呂單與當今聖上呂望同為賢貴人所出,呂望一出生就寄養在當時喪子的皇後身邊,晚出生的呂丹則養在賢貴人跟前。二人成年後,呂望習性驕奢,憊懶誤政,呂單則勤勉好學,年少成名,早早被封為勤王,朝中有不少大臣對他都十分敬仰。哪知當時太上皇腦梗突發,走的匆忙,未留下隻言片語,皇位因此懸而未決。皇後便私下做了決定,以呂望長子身份,作為繼位理由。從那之後,大薊便多了條“長子繼位”的律例。呂望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勤王一黨進行打壓,直至逼死賢貴人,勤王也不知所蹤。而那些關於“王位本該是誰的”隱晦的傳言總是隔個三五年就流出些來,過段時間又沉寂下去,似是有人刻意為止,不讓世人忘記還有一個“勤王”。範衝怎會不知道當今聖上的心結,他自己對於賢王的記憶又何止這些?如今聽這事從馮若蘭口中講出來,有些許滿足,又覺得諷刺。在當時看來江山易主的大事對於這些小輩而言,不過是寥寥幾句的前因。範衝眼觀路麵,若有所思,“你是覺得皇帝密謀的事情與勤王有關?”馮若蘭亦不大確定,隻道,“猜測。”範衝問,“皇帝要做什麼?”馮若蘭猶疑片刻,“殺了勤王。”範衝一個眼神掃過來,激的馮若蘭的腦海深處忽而被浮現出一些場景來,她立即改口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事情,比如那一半的軍權至今仍受勤王控製,所以皇帝才要找到他。”呂望身為國君二十餘載卻無全部兵權,該是多麼荒謬?範璧也暗自吃了一驚,明知荒謬,可他們為之不解的一切難題忽而在此刻明朗起來。為什麼呂望與臥雲私下來往又半點不提兵權的事情?為什麼不肯透露兵權分毫?如果說連他自己也沒有那一半軍權,一切就都說的通了。暗夜寧靜,無人說話。馮若蘭盯著範衝看了許久,忽而想起他抬起袖子指人的手勢像極了幼時讓父親發火的那位官場朋友。那日,父親與那人從書房出來,馮若蘭站在月洞處,遠遠的注視他們,那位官場朋友衝她的方向抬起了袖子,指著她,對父親說些什麼。“我想起來了,你是馮毅的千金吧。”範衝方才這樣問她。他說的是他想起來了,既是想起,必然先前見過。膝蓋的疼痛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若範衝就是當年父親的朋友,那父親為何不願與他一同尋找勤王呢?想起父親,馮若蘭猶豫道,“範大人,你問了我那麼多問題,可否換我問人人一些?”忽然被人打破這寧靜,範氏父子抬頭看向馮若蘭。範衝微一愣神,道,“你問。”馮若蘭道,“範大人是否來過府上?”範衝點頭,“自是去過。”馮若蘭袖中的手握的緊。“那與家父是何關係?”範衝笑,“說是摯友也不為過。”此言一出,不僅馮若蘭,就連範璧也有些詫異,隻因父親從未說過自己過去的事情。“即使摯友,因何事產生分歧?”馮若蘭想起那日父親莫名的怒火。然而,馮若蘭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見範衝搖頭,終是不願說這事。範衝對二人道,“夜深了,該休息了。”又指了指範璧道,“你送她回房。”馮若蘭還想說什麼,範璧已趕在她前頭應下,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範璧注視著父親的背影搖搖晃晃消失在夜色之中,神色複雜。馮若蘭知道今夜問不出答案,隻能作罷,轉身嘗試走了兩步,卻身子一輕,被人打抱橫起。她的心恍若被重錘擊中。“公子?”範璧目視前方,堅毅的下頜角曲線分明,在暗夜中勾勒出一絲冷峻的味道。他道,“閉嘴。”冬日黎明時分,薄霧籠罩西院。趙嘉栩坐在榻上,單手撐在矮幾上閉目養神。孟忍冬閉眼躺在榻上,枕著趙嘉栩的腿,身上蓋了條毯子。呂梁跟褚正就坐在床邊,一夜未眠,期間二鳳又痙攣過幾次,都被褚正及時施針挽救,二鳳的脈象才逐漸平穩下來。這時,一直在院中看守的白憫敲門,驚動眾人。孟忍冬翻身險些滾到地上被趙嘉栩一把撈住。兩人俱是疲倦。呂梁道,“何事?”白憫道,“臥雲醒了。”趙嘉栩擦著孟忍冬臉上壓出的褶子,道,“要一起過去嗎?”孟忍冬打了個哈欠,“二鳳怎樣了?”褚正見孟忍冬憂心二鳳,遂道,“她無大礙了。你們去隔壁,這邊有我。”孟忍冬很是感激,“謝謝。”褚正莞爾,眼中遍布血絲,“分內之事。”實則,他一點也不想攙和那些事情。孟忍冬隨趙嘉栩去到隔壁,臥雲已端坐在床上,手上的傷褚正在他昏睡時處理了一下,此刻雪白的紗布上仍滲出些血來。臥雲三十歲出頭,人高馬大,麵容端重,下巴攢了圈來不及剔的青色胡茬,硬漢打扮。他要行禮,被呂梁阻了。呂梁不是講究這些虛禮的人。“有傷在身不必了。”臥雲應了聲,“是。”呂梁負手立於床前,少了些隨和,多了絲嚴肅。“你可知我們為何救你。”臥雲心知肚明。“可是為兵權的事?”“兵權在哪?”臥雲抬起自己的被紗布包裹嚴實的雙手,一雙再握不起劍的手。他道,“我不知道。”呂梁仿佛沒聽清,“你說什麼?”臥雲道,“皇上沒有告訴我任何有關兵權的事,你們白救了我。”呂梁激動的往前上了一步,“這不可能。”“不過皇上倒是一直讓我幫他在做一件事。”“何事?”“找勤王。”勤王迄今為止失蹤二十二載,他失蹤時,呂梁尚未出生,對於這段往事,他隻聽外公說過一些,再加上坊間總是有傳言流出,對於大薊百姓來說,已不是什麼秘密。可獨獨不知皇上秘密尋了勤王二十二年。孟忍冬忍不住出聲問道,“為什麼要尋他?”臥雲這才看見被呂梁擋住的孟忍冬。臥雲道,“皇上隻叫我尋人,未告訴我為何尋人。”孟忍冬道,“當真?”臥雲點頭,“不敢欺瞞。”“既然如此,你且安心養傷。”呂梁見問不出什麼,準備離開,剛轉過身,聽身後臥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呂梁沒有回頭,隻說一句,“日後再報。”臥雲見三人走出門外,無聲的低下頭,手上的傷疤正隱隱作痛。臥雲在想,日後拿什麼來報?外麵的天已大亮,可看上去還是灰蒙蒙一片。呂梁在霧中停下,確定離主屋夠遠,才在某條僻靜小道上停下腳步。“線索就這麼斷了嗎?”呂梁是懷疑的。孟忍冬卻不這麼認為。她問呂梁,“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呂梁雖不情願,卻照實說道,“有道心胸狹隘。”孟忍冬道,“既然如此,他秘密找尋勤王這麼久無非兩種情況。”呂梁道,“哪兩種?”孟忍冬伸出手來,手心手背看了一遍,不知道在看什麼,隻笑道,“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個當了王,一個下落不明。這個王要找這個人,無非想他死,或者想得到他手上的某樣東西。比如兵權。”呂梁遞了個眼神給一旁聽的津津有味的趙嘉栩,“是這樣嗎。”趙嘉栩答非所問,“我方才在想棋子的事。“呂梁困的眼神發直,“彆賣關子。”趙嘉栩道,“我在想為何皇帝要用黑子‘卒’代替兵權?”呂梁道,“當初分析的是,皇上用一枚黑子‘卒’點醒我們,趙家亦沒有兵權。”趙嘉栩道,“錯了。”呂梁不解,“錯哪了?”趙嘉栩道,“當時來看,我們的那種分析確實合理,但現在想想著實多餘。”呂梁沉默著。趙嘉栩繼續道,“皇上若真想點醒我們趙家沒有兵權,更不應該用黑子‘卒’,因為那樣會讓我們誤解兵權在範家手上。而我們一開始確實也誤解了不是嗎?”當時他們第一反應便是將‘卒’劃分成範家陣營,但好在有‘炮’。“這便是皇上精明的地方。他若隻想點醒我們兵權在誰手上,隻要一個‘卒’子,我們便會順著兵權的事情追查下去。可他擔心我們誤會,又給了我們一枚‘炮’,好讓我們在誤解的時候懂得利用‘炮’的行棋方式去思考問題。我們確實也這樣做了,隻是這個‘卒’依舊猜錯了方向。”呂梁道,“那黑子‘卒’代表什麼?”趙嘉栩道,“紅子是我方,黑子是他方。他方是範衝、更是勤王。所以,皇上想傳遞給我們的消息是,兵權在他方。”兵權在他方。換言之,兵權最大可能在勤王手上,而這就是皇上尋找勤王二十二年之久的原因。而皇上知道我們最終會順著兵權查到臥雲頭上。到時候,一切問題就引刃而解。所以,臥雲的出現並非是斷了線索,而是真真正正的串聯起了一切。呂梁喃喃,嘴巴張合幾次未說出一個反駁的字。如果說孟忍冬的猜測是直覺是共情,那趙嘉栩的說法就是一場嚴絲合縫找不出紕漏的推理。這其中的縝密邏輯讓他忍不住拍手叫絕,更讓他覺得汗毛倒立。頭一次覺得自己並不認識父王,那個在他印象裡憊懶無知的男人竟然能在當時的情境下想出這樣一種絕妙的暗示方式。他此刻多麼想問問他,為何這麼精明的心思會將大薊治理成這般模樣。而父王與勤王之間又有怎樣的過往與糾葛?呂梁回過神來,薄霧將他額前的發際線染上一縷縷的白條。“關於勤王的事,我想我得回宮一趟。或許母妃她知道當年的事情。”趙嘉栩道,“萬事小心。”呂梁的神情萬分莊重,抬手告辭,喚了聲阿冷,立刻有黑影從霧中走出。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霧中。孟忍冬搓了兩下手臂,道,“這霧起的真大。”一夜未眠穿的又單,在霧中站了這麼久,寒意一點點的侵蝕進皮膚,孟忍冬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趙嘉栩將她攬進懷裡,等懷裡的人暖和起來,才道,“回屋。”兩人折回西院,白憫端著剛煎好的藥從後廚方向迎麵而來,三人穿過月洞一起進了屋。隻見二鳳坐在床邊,唇無血色,臉色跟塗了一層白蠟似的。藥很苦,一直苦到舌根。孟忍冬坐在床邊,從懷裡摸出一粒糖來,淡紫的糖紙,是葡萄味的。她剝開糖紙喂到二鳳嘴邊。二鳳吃下那糖,甜味在舌尖彌漫開來,直要甜到心裡。褚正見趙嘉栩垂眸看著孟忍冬,知道他擔心她一夜未睡,遂道,“你們先回去休息,這兒有我。”白憫舉手,“我也在這,少爺少夫人放心。”孟忍冬看了眼趙嘉栩,見他昨夜折騰一宿,身上有傷,需要好好休息,遂對二鳳道,“那我先回去了。”她知道,如果她不回去,他一定會不吭一聲的陪著。說著將小秋從門外喚進來。孟忍冬道,“你讓廚房做點吃的,也回去睡一覺吧。”小秋忙不迭的答應下來,“謝謝少夫人。”折騰了一夜,孟忍冬與趙嘉栩離開西院回到自己屋子,炭火將房間燒的很暖,又見屏風之後露出浴桶一塊邊角,正冒著熱氣。孟忍冬道,“什麼時候準備的?”趙嘉栩道,“臥雲醒的時候。”白憫當時正好要去後廚端藥,趙嘉栩去臥雲房裡之前安排的。趙嘉栩道,“洗過就睡吧。”孟忍冬見他不打算睡,“那你呢?”趙嘉栩道,“向爹問些關於勤王的事。”孟忍冬聽了,將解開的絲帶又綁回去,態度很堅定。“你不睡,我也不睡。我們一起去。”趙嘉栩按住她的手,眉頭舒展,嘴角微微上揚,反而去解綁帶,道,“服了你了。”孟忍冬的眼神柔軟起來,任由他替自己一件一件脫去衣裳。趙嘉栩還從她衣服內裡的口袋中發現幾顆糖果,還有兩三張糖紙,五彩斑瀾的疊成一條一條的。他撚起糖紙,“這是做什麼?”孟忍冬道從他手上接過糖紙,湊近鼻子時似乎還能聞見水果的香味。“有的來不及扔,有的覺得顏色很好看。”趙嘉栩舍不得扔她那些糖紙,將它們儘數掏出,放在桌子上,又將衣裳隨手一扔,將孟忍冬打抱橫起,朝屏風後麵走去。他的聲音輕緩如窗外濃霧。“還記得仲秋那夜我帶你去看的那方瀑布嗎。”“記得。”“我可說過那瀑布是離江分支,北起塞北,南下江南……”“說過。”“好。”趙嘉栩將她合衣放入水中,輕附在她耳畔,道,”那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誰都不能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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