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朔的風不像京城，吹在臉上不似美人溫軟的手，而是夾雜了沙粒的粗糙感。這裡月也不像京城所看到的婀娜，而是孤冷、蒼涼，它看慣了血腥仇殺，看淡了生死有命。浩瀚無垠的沙漠，不知藏了多少未知的東西。腳下或是深淵，或是白骨，都給人透不過氣的沉重。若薇抱膝坐在沙丘上，舉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就會想起在京城的人們。天上的星星串連成了錦書的模樣，那個腦回路永遠和彆人不太一樣，在世俗之外的人。雖然皇上嘴上不說，但她知道，皇上一直想著快點結束戰場，回去陪她。也不知道老愛鬨騰的皇後娘娘，現在在做什麼，她該不會正想著來北朔戰場吧……“不不不！”若薇趕緊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皇後雖然大膽，但還不至於會大膽到這種地步的。最後，天上的星星串連成了防風述的樣子，若薇的心跳慢了半拍。他應該能猜到，她已遠赴北朔。找不到她，他會著急嗎？他……可會想念她？這想法剛一浮現，她就苦笑著搖頭。太荒唐了，夜深人靜時，她竟期待著，天下第一刺客會想她。心虛飄忽間，她抬眼看到空中有幾個人影閃現，消失在雋國營地。她心道，不好，定是敵軍偷襲，來刺殺皇上的！她足尖輕點，輕功飛到營地，馬上交代守衛全軍戒備。自己前往顧洺的帳中。沒走幾步便被人點了穴道，她這才發現，剛才的那個守衛是北朔人喬裝！“看好她。等我殺了雋國皇帝，就把這營中唯一的女人，帶回去犒勞將士們！”那人凶惡的眼中泛著綠光。若薇運內功，想衝破穴道，但奈何那人的招數是她未曾遇到過的，沒有解法。“就憑你掙紮幾下，是不可能解開的。”那人幸災樂禍地笑著，伸出手想捏她的下巴。“嗷——”沒等他碰到若薇一根毫毛，手已經被人握住生生折斷。若薇震驚地看著突然降臨在自己身前的防風述，他麵孔隱在黑色鬥篷下，如同暗夜般的神秘氣場，立時懾住了那人心魄。“你是……”他掙紮著話都沒說完，防風述以迅雷之勢繞他一圈，他就已全身經絡斷裂而死，倒下的那一刻，喉間噴湧如柱的血還在汩汩地向外流。若薇的穴道被解開，她略帶責怪地問防風述：“你怎麼來這兒了？你是慕國人，插手北朔和雋國的戰事，回去讓氏族裡的人怎麼看你？”“我沒有插手戰事，我隻是想保護你。”“我……可是我是在打仗，隨時都要為雋國付出生命，你能護住我這一時，上了戰場你也能一直陪著我嗎？”“我可以。對付那些蠻荒之人，我戳戳有餘。”“這是打仗！不是我們以前的過招！”冷兵器的聲音從帳中傳來，隨即軍號吹響，若薇心中警鈴大作，北朔人之意原來是聲東擊西！他們想利用刺殺皇上分散營中注意力，然後舉兵包圍營地，攻打進來。“我要去保護皇上，你快走吧！”她擱下一句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防風述凝眉望著升起的狼煙。既然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便幫你除去了外患。轉身，黑色鬥篷沒入了夜色。若薇劍光一凜，掃過之處，身軀橫倒一片。她飛身擋到顧洺麵前掩護，手臂上被劃開兩刀，所幸與防風述探討武學之時，他曾教過她幾招提升身法的基礎功，她這時用在躲避攻擊上靈動了不少，連顧洺都覺得她武藝精進。她始知防風述一直維持著神秘的模樣，給人的印象都是飛簷走壁的刺客，其實他的功力深厚，且深不可測，至少是她交過手的人當中，從未見過的。若非有異於常人的天賦，即便後天所成，也達不到他的境界，這樣的武學奇才，是世間難得的。而他之所以不想聲張的原因，難道是是不想與人交手，被人知曉他自成一派的技藝？若薇邊回憶著他曾在她麵前顯露過的招式，隻模仿了六七成，便如同神助！連她自己都驚呆了，但她很快悟出一個道理，所有看過她出招的人都不能活著！那……防風述？他在帳外禦敵！“若薇，把這個留活口，你帶下去審。”退了帳中北朔刺客後，顧洺擦了一把臉上的血，對若薇道。“皇上，可否先將此事交與他人？我……屬下想先去帳外清兵。”“帳外交給赤卜勒就行了。”“可是……”顧洺瞧出了她有心事，定下神來問：“怎麼了？是什麼人來了你非要去見嗎？”“是……”帳外火光衝天，廝殺聲越來越重，血腥的味道直衝鼻，若薇心裡就像擂鼓，一刻也不能安心，她腳步邊往外挪，邊為難地說著：“皇上，屬下來不及跟您解釋了，等平息了再來向您請罪！”防風述隻身斡旋於衝天火光，刀光劍影。他從排山般的陣前穿梭而過，宛若一條遊龍遊刃有餘，黑色鬥篷掩住了容貌，殺人如麻的他就像從天而降的一尊修羅。他自創的招式，不能讓彆人學走，所以，他隻能殺了那些看到了他出招的人。北朔的人已經被他殺得所剩無幾，而剩下的那些，都是雋國將士……他們也已知道他身份，那麼，也要一起殺了嗎？“阿述！”他驀然回頭，若薇跌跌撞撞跑向他，火光映著她剔透的臉龐，在狼煙彌漫的空氣中，如一朵纖塵不染的紅蓮。“阿述！你沒事吧？”“沒……”若薇如臨生死般，先查看他的胳膊和身子，見他身上的血汙都是彆人的，這才安心。“你不能殺北朔人……這場戰事和慕國沒有關係，我不想拖累你……”若薇自責地抓著他的雙臂。防風述護住她肩膀，“我本就無心政治，我做的決定隻代表我自己，和慕國、和我哥都沒關係。我出手不為他們是北朔人，而是因為他們對你不敬，激怒了我，便不得好死。”“可是……是我害了你，現在你的武功被知道了，你再也做不成那個不問世事的防風述了！”防風述幫她捋著被風吹亂的頭發，眼中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溫柔，“你哪有害我，明明是我一路跟著你，偷偷地在暗處看你有沒有受欺負，這些都是瞞著你的，我才是做錯事的那個人。”若薇嘴裡一片苦澀，原來他一直在保護她。她沒想過，身為皇帝近身護衛的她，竟然有一天，也有人在悄悄保護自己……可是，他未必會保護其餘人吧……“阿述，你可不可以看在，剩下這些看過你出招的人，是我同僚的份上，不要殺他們？”若薇懇求的眼神看著他，他看到了她的恐懼。防風述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如果我不殺他們，世間馬上就會多出可壓製我的武功。”“不會的！”若薇右手舉過頭頂，“我向你發誓！這裡有能力創出這門武功的人，都是我最信任的同僚也是朋友，我會讓他們忘了剛才所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他看著她急切的模樣，逐漸心軟。“若薇，我不想站在你的對立麵，所以，我不會動他們。但若他們不信守承諾，我就幫你解決掉背叛你的朋友。”若薇鬆了一口氣，幾欲喜極而泣，“謝謝你，阿述！”遠處的赤卜勒見他們二人的樣子，也放下心來。不管是他對慕國貴族動手，還是他其實也沒什麼勝算，總歸都避免了一場鬥爭，不至於在和北朔的戰事中，還分神來處理和慕國可能產生的摩擦。他低頭拭長槍，餘光看到地上躺著一個沒死透的北朔人，已經掙紮著快速爬起，他的刀分毫不差地揮向若薇的後頸！“若薇小心！”赤卜勒立時將長槍扔出去，而與此同時防風述看到了偷襲，飛快把若薇轉到了自己身後。長槍“叮”地一聲射在刀上，刀刃偏了半寸，可還是生生地在防風述胸前對半砍開！血肉開裂的聲音，清晰地入耳。若薇魂不附體地回過頭時，他的身前全是血，像被打開閥門的洪水，怎麼止也止不住。“啊——啊——”若薇抱著說不出話的防風述，哀嚎響徹黃沙。她反手將刀穿那人心臟而過，可即便如此也填補不了她內心的痛楚。她雙手捂著他的胸前，已經幾乎失去理智的她，想借這樣的方法能讓他止血。她不想見到這些鮮紅的液體，她也不敢相信，這些都是從無人能敵的防風述身體裡流出來的。他的身體在痙攣，失去了說話的力氣，眼中卻是安撫她的笑意。他手指慢慢挪動，待碰到她的時，用力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