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胸中的悲切一湧而出,淚水決堤,跌坐在地上抱住汀雨。“汀雨,你還在就好,真好……”嵇琴操在一旁看著難過,因為在北苑時,他們仨主仆之情,她全看在眼裡,轉過身也默默拭淚。“小主,不……娘娘,你受苦了!汀雨再也不想離開你,汀雨離開你就不知道去哪了……”“不會了,不會了,我去哪都帶著你!”她們二人像經曆了一場浩劫,重生後彼此相望,慶幸尚有未來可期。因為那場變故的後怕,她們依舊渾身發冷,身體微微顫抖。嵇琴操蹲下去勸道:“好了,以後就隻有好日子了,還不快把眼淚擦乾,給皇後娘娘梳妝!”汀雨一聽,頓時喜出望外,袖子往臉上一抹,“娘娘,奴婢這就伺候您!”錦書破涕為笑。“等會兒你隨我一起去看司司和暄暄,你定也喜歡那兩個小家夥。”“那是什麼?”汀雨拿起篦為她梳理頭發,好奇問道。“是我和皇上為玉瑚挑的孩子,這宮裡總歸太過冷清,有孩子熱鬨熱鬨也好。”汀雨偷笑,“娘娘現在說話果然是不一樣,都老氣橫秋的了。”錦書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道:“是嗎?真的……不一樣了……”汀雨見她失神,自知話不該多說,忙跪下,“奴婢該死,不該說這些沒用的話!”錦書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起來吧,你我何必生分,人後還如以前般即可,彆總死不死的,我已經失去了小查子,不想再失去你了。”梳妝完後,錦書帶著汀雨正要出門,嵇琴操卻走進來通報。“雯妃娘娘來了。”錦書愣了一下,雯妃無事不出睦春宮,怎麼親自過來見她?她親自去迎,可雯妃有意與她保持距離,行了妃嬪見皇後之禮。錦書已習慣這些身份帶來的繁冗禮數,苦笑道:“雯妃娘娘真是挖苦我了,在你眼中,我始終是個小孩子罷了。”雯妃笑著搖頭,“小孩子已經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了。”錦書心中感慨,示意汀雨去上茶水和蜜餞。“本該我先去看你的。怎麼不見珈華?她在睦春宮又無什麼事,還不如來我這兒陪我。”雯妃含蓄一笑,“我明日著人將你以前留在睦春宮的物件和書都送過來,你就不會無聊了。”與故人相見的熟悉感,讓錦書心情愉悅了起來。“你身子可比從前好了?現在你要什麼儘管和我說,我都可以給你,無需再去求旁人了。”“謝皇後娘娘恩典。”雯妃聲音低柔,“我和珈華,都是沾著你的光了。”“休要見外,我要不是你們照顧,早就不知道在哪裡了!”雯妃欲言又止地笑著,錦書漸漸瞧出了端倪,於是摒退眾人。“雯妃娘娘可是有什麼不方便講的話?你們不是外人,但說無妨。”雯妃眼中帶了請求之色,“我是為珈華。她如今身份尷尬,如同亡國公主一般,怕是王公貴族中的少年郎都不會以之為良配。所以……我懇請你能在皇上麵前進言,若能求得皇上賜婚好人家,我便此生無憾了。我現在唯一的牽掛就是珈華的婚事,眼看她已一天天長大,到了婚配年齡,我不想她耽擱了。”錦書心中空落落的,“你說的,確實都是擺在眼前的。珈華金枝玉葉,自然是不能隨便找個人家的。”還記得,珈華曾心儀顧洺,隻是知道顧洺心有所屬後,就大大方方地放棄了。這般胸襟,錦書都為之佩服。“其實也不用太顯貴的人家,隻求家世清白,不嫌珈華是先帝之女,我就彆無所求了。”雯妃語氣中透著落寞和無奈。錦書唏噓,一朝公主,多麼尊貴榮耀的身份,可時過境遷,卻變成了拖累自己的累贅。若不是沒了辦法,雯妃也不會主動來求她。“你放心,我會在皇上麵前說的,定給珈華指婚一個好人家。”雯妃起身,眼中隱隱濕潤,字句鄭重道:“謝皇後娘娘!”嵇琴操送雯妃至宮門外,回來後問錦書:“娘娘,要備轎去沅寧軒嗎?”錦書搖頭,對汀雨道:“今日不去看司司暄暄了。”汀雨與她多年主仆,自然心有靈犀,“那奴婢伺候您更衣。”嵇琴操靜默地在一旁侍立,眉頭微蹙,似有心事。錦書見她這般表情,便問:“怎麼了,有什麼話想說?”“娘娘,您真的要幫雯妃嗎?”錦書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珈華是我看著長大的,又是我的摯友,她的事我如何能不管?”“可是……您知道雯妃真正的用意嗎?”錦書愣住,放下從發髻上取下來的鳳鳴青川鎏金步搖,問:“難道她話裡有話?”嵇琴操凝了麵色,“想來如今,即便是皇上將珈華公主賜婚給哪個貴族公子,這事兒必定是天下皆知的喜事,但誰會真心真意娶她呢?不過是礙於皇上的旨意罷了。一樁被迫的婚事成為天下百姓和朝堂之上的笑柄,這婚後日子可想而知。”“可真要是這樣想的,何必說這麼隱晦?”“因為,雯妃是想皇上把珈華公主收了。”錦書眸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躁動,細想珈華本就對顧洺有意,加之從小也看慣後宮風雲,對恩寵不會介懷,難說不是她向雯妃提出來的。嵇琴操繼續說:“你在北苑時,她撞破了顧洺和你的私會,那情形我是知道的。她喜歡顧洺,又把這個順水人情讓你來做,你拒絕就是無情無義,說不定朝臣還會覺得你這皇後小氣。雯妃母女,真不簡單。”錦書素知她快人快語,但被戳到自己內心痛處,一針見血,她心裡就像窩了一口氣,憋悶。“嵇姑姑會不會把人想壞了?奴婢倒是覺得,雯妃娘娘不是有那麼多想法的人。”汀雨說。“她究竟怎麼想,娘娘心裡應該最明白,你們住在一個宮裡這麼多年,這點心思總能會意到。”嵇琴操道。錦書換上方便做事的常服,“你沒說錯,雯妃會這樣想,我起先沒猜到,但經你一提醒,我倒覺得她是有跡可循的。”“娘娘何以見得?”汀雨問。“她是個總為彆人著想的女人。在她病重時,就勸我爭寵,為自己鋪好後路。她在後宮待久了,已經習慣於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於龍椅上的人。珈華留在宮裡,母女還有時常相見的機會,照祖製,新帝占了原先的後宮所有嬪妃都是可行的,何況是年華正好的公主?此舉於穩定民心、安撫故人,都是不二選擇。”汀雨憤憤不平,“可是她是為了自己女兒著想了,誰不知道皇上隻愛娘娘您一個?她分明就是利用你們的舊情分來要挾你!”錦書喟然長歎,眼中變得迷茫,“可是,在這個世道,皇上的偏愛才是不正常的。我受雯妃曾經的恩情要挾,誰說皇上就不會受萬民要挾呢?”她語意深長,嵇琴操苦笑:“我是過來人,最明白你的心情。”她與珈華感情深厚,這個忙自然不能推辭。原來珈華要找的好歸宿,是嫁給她的丈夫!想想也是諷刺,但她是皇後,她不能心胸狹隘。顧洺和群臣議完事後,回到飛鴻宮已經戌時了。錦書將一桌飯菜熱了兩回,一筷子都沒吃,就等著他來。顧洺捧著她的臉,溫柔地埋怨,“餓壞了怎麼辦?以後不用等我,你先吃剩下的留給我就好。”“這是我親自下廚做的,我吃幾口就破壞整體美感了,我舍不得!”“朕的皇後如此賢惠?會不會沒放鹽呢?”錦書慫恿:“你吃下不就知道了嗎?”顧洺摟著她,先從魚開始嘗試,“嗯,不錯!還特地沒多放辣,阿鯉,你也快嘗嘗!”錦書見他一直沒停筷,才相信自己做的是真的對他胃口,也就放心了。他又夾了鳳尾蝦,問道:“這個像土豆,卻又有蝦尾,倒是新奇得很,究竟是何物?”錦書笑著說:“其實就是蝦,隻不過我換了一種做法,蘸著我特製好的醬料,會有和平時不一樣的口感。”顧洺表情享受,他對吃雖不甚講究,但美食當前,佳人在側,也禁不住這誘惑。吃到差不多了,他輕點錦書的鼻尖,“小笨蛋,說吧,要什麼賞賜?是遇到辦不成的事兒,還是看上哪件寶貝了?”錦書一計被識破,訕訕地笑著:“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我想為珈華,求一樁婚事。”顧洺剔著魚骨頭,邊問:“你有人選了嗎?”“我沒有,但她和雯妃有。”“誰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