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噩夢(1 / 1)

無所事事的下午,北苑裡一片祥和。蕭春花和白貴人念念有詞地走來走去,她們已經來回有一百趟了,錦書示意小查子給她們一人遞了一杯水,生怕她們脫水而倒。“這麼說,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在編故事穩住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錦書問。嵇琴操已換了一副模樣,梳洗過後,縱是歲月不饒人,可畢竟是當時名動雋國的大美人,風姿韻味絲毫不差,尤其是那雙恃靚行凶的雙眸,沒有過“第一美人”盛譽的人,覺不會有那種眼神。“告訴你又能怎樣,我一時清醒,一時瘋癲。”她仰頭望著天,沒有歎氣,隻是靜默。錦書惋惜,這麼好的人現在卻成了這副樣子。她瞧出她的同情,坦然笑道:“你不用這麼看著我。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怪任何人,隻怪當初聽了那男人的話,離開匣山城,跟他進了宮。”“你背叛了匣山城主,是嗎?”錦書問。“能不提當年的事了嗎?一點也不值得回味。”“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你已經和彆人不一樣了,還要繼續待在這裡嗎?”嵇琴操泰然一笑,“我能去哪?我人不人鬼不鬼,誰見了都怕。”錦書心中覺得可惜,“要不,我幫你找找你家人吧?”“他們又怎麼會收留一個,敗壞家風的人。世人早當我死了,不信去問問你的大司馬,他當日即認出了我,饒是見多識廣也驚愕於我仍活於世。”嵇琴操倒是對自己的未來,滿不在乎。錦書細想她的話,雖是事實,可是人總會犯錯,就算她愛錯了人,也受到了懲罰,下場也不該如此淒慘。“好了,彆說我了。我瞧你那大司馬鐘意你得狠,你可要小心,他不是輕易就能甩脫的。”嵇琴操提醒。“你覺得,他和先帝是一樣的人嗎?”錦書心有戚戚地問。嵇琴操美目一轉,“我對他自然沒你了解得多。不過按照年紀,你喊我一聲姑姑不為過,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心得。”錦書撇撇嘴,“想占我便宜?紅辣椒就紅辣椒,真應該讓你看看自己意識不清醒時的樣子。”“你想不想聽了?”“聽聽聽!情場殺手,快給我指點迷津吧!”嵇琴操白了她一眼,這才說道:“男人呢,在他麵前你就得是個聾子。彆聽他說了什麼,你呀要看他做了什麼。隻要是他能力範圍內能辦到的,就彆輕易感動。”“能力範圍內能辦到的……什麼意思啊?”“如果他富可敵國,送幾顆夜明珠來討你歡心,不過是從他的金山摳了一塊金子下來,感激涕零實在不至於。如果他權勢滔天,一句話就能將你的困境解除,自然也不必覺得他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在男人麵前,無論什麼年紀的女人,都有可能會是少不經事的丫頭。當你為情所困了,不妨想想,他是否真的花心思了。”錦書聽得入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可是,就算這個男人現在願意為你花心思,不代表一輩子願意。就算現在判斷對了,以後也還是會變的。”嵇琴操冷笑著搡她一下,“有什麼是不會變的?你能保證你不會變?你看看我,我現在的下場。”“能有多少女人跟你一樣啊?你年輕時候就是仗著自己漂亮!”錦書毫不客氣地回懟。“所以說,男人肯花心思,女人也不能太貪心。年輕時候誰人不是有幾分姿色,男人看了自然喜歡。但人貴在自知,要懂得尺度、進退,不能什麼都想要。”“其實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色衰而愛馳的道理。年輕貌美之時,便是喜怒嗔罵都是可愛的。”錦書幾分悲觀。嵇琴操卻搖頭,“色衰後才愛馳,還是幸運的。你要記住,永遠彆把自己所有籌碼押在一個男人身上。願意把一切給你的人,這世上幾乎不存在。”她看著錦書略迷茫的雙眼,道:“你大可去愛他,去享受愛與被愛,但你要清楚,他跟你花前月下,轉身就要麵對金戈鐵馬,這時,你就不可再去追。”“我從沒想到,會和他有那樣的感情。其實我還是想逃,趁現在還愛得不深。”錦書用樹枝在地上有一劃沒一劃,心中一團糟。“想逃還不難?防風家的不是一直在等你嗎?”嵇琴操哂笑。“不過是從一個籠子,到另一個籠子罷了。我起初是有心動,可不知怎的,就漸漸消磨了。”有時內心的變化,就連錦書自己,都覺得是無法用詞句形容的。北苑的日子太過漫長,導致那些糾結又曖昧的想法,時不時在腦海裡閃現。不過錦書很快便覺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因為顧洺之後再沒踏足過北苑,也沒有人受到他的指示,傳話給她。她自嘲地笑笑,或許自己就是他無聊時的一個消遣。小查子垂頭喪氣地抱著一籃子做好的墨鏡,從北苑的後門回來,汀雨瞧著不對,便拉住他詢問。“唉——這麼多好的東西,算是賣不出去了。”小查子把籃子放在桌上。“可是有人為難你?小主不是吩咐過了嗎,必要時刻彆摳摳搜搜,拿銀子打發一下。”汀雨勸慰道。小查子搖頭歎息,“不一樣了。現在外麵正打仗呢,彆說我們的東西賣不出去,京城裡的首飾店都關門歇業了。”錦書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怎麼突然打仗了?我們又打哪個國家了?”小查子覷了眼她的神色,小聲說:“不是我們打彆人。這回是慕國皇室的一支打過來了,還有三百裡就到鹿州了。”錦書驚愕得手抖了一下,“慕國怎麼此時發動兵馬?他們師出何名?”“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不過……”“不過什麼?”錦書對小查子的躲閃有些不安。“大司馬已經派兵去剿滅了。”錦書的反應倒沒有他想象中激烈,她心中一沉,但她知道就算她不想這樣的事發生,也無力做些什麼。所以即便讓這個消息澆了個遍體冰涼,還是冷靜地接受了。“是他親自帶的兵嗎?”錦書問。“不是。打過來的軍隊不是慕國國有軍,還不足以讓大司馬親自帶兵,是皇上下的令。”“這就奇怪了……”錦書喃喃道。汀雨忙問:“小主哪裡奇怪了?”錦書沉聲說:“顧洺隻有在收複領土、擴充疆域的仗中親自帶兵,不然不足以調動士氣。所以顯然,慕國來犯隻是個很小的突發事件。可為何連鹿州都還沒到,為何京城會先自亂陣腳?”“慕國向來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次進攻會不會和離宮那位有關係?”錦書覺得肯定有關係,但又不完全有關係。“現在京城已經不同往日繁華,也不知這場仗要打到幾時。小主要不要去問一下防風公子,他私下一定還與慕國有聯係。”“問他?”錦書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有什麼好問的,他們要打仗和我有什麼關係?彆瞎湊熱鬨。”之前顧洺有一句說得倒是對的,事關兩國利益,不管她同誰交好,都不適宜去插一腳。她雖裝得滿不在乎,但免不了思慮。這一夜,做了噩夢。她夢見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子背對著站在床前,彼時她還疑惑,誰這麼晚了還來找她。問了句“你是誰呀”,女子緩緩轉過身,竟是與錦書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可她卻異常地詭異,陰惻惻地笑著,說:“我是你呀。”“啊——”錦書驚惶大叫,從夢中醒來,發現床前空無一人,後背卻被冷汗浸濕。“小主怎麼了?”汀雨聽見動靜,著急忙慌地爬進來。錦書後怕地抱住膝蓋,縮在一角,“我做噩夢了,夢到一個跟我長一模一樣的人。”汀雨拍著她的後背,“小主彆怕,我不是在這兒嘛,睡吧!”不知怎的,談奇探秘的戲文裡也會有這樣詭異的戲碼,可錦書從來不怕,但夢中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人,那笑仿佛從地獄裡爬出來,實在駭人。她從桌上取了一把剪刀壓在枕頭下,轉個身繼續睡了。夏兒穿過重重回廊,將一封信遞到玉瑚手中。玉瑚坐在池邊,手顫顫巍巍地打開信封,裡麵是一張樂恩寺的超度抄。她神色淒然,夏兒見她的樣子,心裡也很難過,“玉夫人,你沒事吧?”玉瑚將已經到了眼眶的淚水,忍了回去。兩年了,已經沒有人記得她曾經懷孕的春風得意,那個寶寶來得太過意外,像注定不屬於她似的,才四個月就悄悄離開了她。她那麼真切地感受到寶寶的體溫,帶給她的欣喜和不適,都讓她心底存著一絲期冀,哪怕以後大人厭棄她,至少她還有個盼頭。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是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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