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六萃(1 / 1)

“此事必然行不通啊!如今皇子們都還小,還難以擔當重任。”年邁的聲音由遠及近,議論聲傳入錦書耳中。“但我朝向來重文輕武,皇子們的騎射要從小培養,將來才能應對鄰國的考驗。”聽這口氣好像是大臣們在議朝。“但皇上膝下子嗣本就不多,若去曆練恐怕多有不舍。”“寶劍鋒從磨礪出,大司馬,你怎麼看?”大……大司馬?還有顧洺?錦書拉了拉帽兜。那個宮女把我引到這兒來,無非就是想安個“竊聽命官議朝”的死罪給我。這個罪名,就算是妃以下位分的妃嬪都有好受的,更遑論是藉藉無名的我了。而明顯,就是要引出顧洺,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就是想幫也幫不了。做局的人,顯然已經知道顧洺和我相識。錦書暗自慶幸,果然自己的判斷沒錯,借了珈華的衣冠出來。“皇上沒有信得過的武將,自然不會將皇子交給任何人去帶,這個問題本就沒什麼可探討的。”是顧洺的聲音,聽上去他對這件事稍顯冷淡。“如此說……誒,前麵怎有女子在此?”顧洺也停住腳步,眼神從她的身上一掃而過,雖覺稀奇但也不甚關心。他身邊一名年輕的官員道:“看她衣著身形,非富即貴,又不似皇妃,隻怕貿然上前會衝撞了這位貴人。”老官員點頭,“文進,你上前去打聲招呼吧,這裡位處敏感,不宜女子亂闖。”名為文進的官員,應聲上前,對錦書道:“給姑娘請安。姑娘何事獨自在此?湖邊風涼……”不等他說完,錦書翩然轉身,聲如玉石:“我自然是來找我父皇!”她瑩潤如羊脂玉的臉上,一雙晶璨生輝的眼睛露出七分嬌蠻,荷粉襦裙的領口修飾出纖細的脖子。明明語氣直接,可就是覺得她軟糯可人,如同撒嬌。隻有顧洺認出了她,眼中劃過一絲驚詫,隨後被一抹看透後的隱秘微笑所替代。“父皇”二字叫得,真是理直氣壯。“原來是公主殿下,恕臣等唐突了!”文進惶恐,連忙躬下身行禮賠罪。老官員聞言,也不管是哪個公主了,跟著文進一起深深行了一禮。錦書玩心乍起,從來還沒人對她行過禮,這個癮,不過白不過。她清了清嗓子,瞟了眼腰杆子還筆直的顧洺,肅然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本宮麵前如此無禮!”文進二人疑惑地抬起頭看向顧洺,平時大司馬也不是漠視禮數的人啊……顧洺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個謙卑而得體的微笑,他朗眉星目,氣宇軒昂,八尺身軀卻在不過齊胸高的一小姑娘麵前,彎腰行禮,還是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見。文進在心裡咋舌,隻是笑容掛在大司馬這張臉上,怎麼看都像是勾引啊……其實顧洺心裡,已經把錦書當成了一個麵團,恨不得現在就搓揉成粉。“這次暫且不追究你了,在宮裡,這位大人還是要多注意下禮數。”錦書的刁鑽,讓文進二人,既瞠目結舌,又莫名有些……解氣。終於有人能讓不可一世的大司馬,都不得不低下頭,要不是對方是公主,說不定還看不到這場麵。連老官員都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公主,公主——”文進在身後小聲叫住她。錦書揚起精巧的下巴,冷傲回道:“有什麼事嗎?”文進忍住笑意,這小公主怕不是被大司馬的美色迷暈乎了吧。他“善意”提醒,“您走錯了,皇上在那邊。”他指了指西邊方向。錦書看到顧洺已經繃不住嘲弄的笑意,笑了一聲後想起現在自己是她的臣子,立馬做了一揖收了回去。錦書給自己拾台階道:“本宮自己的家知道往哪去!用得著你提醒嗎?”說完,快步離開,也許是逃竄。文進望著她的背影,感歎道:“宮中還有如此靈氣逼人的公主,得見一麵實屬我幸。”許久,他從錦書消失的儘頭回過神來,對上顧洺冷到肅殺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寒顫。隻是抒發下驚喜罷了,大司馬乾嘛這麼生氣啊……擺架子一時爽,秋後算賬起來,錦書就知道為什麼顧洺是朔北人聞風喪膽的大司馬了。她在偏僻的宮牆邊被堵住,彼時還趾高氣昂的臉瞬間變蔫。“長本事了,我池塘裡的一條魚,現在都敢叫我見麵行禮了。”錦書的下巴被掌控在顧洺掌中,像一隻動彈不得的小白鼠。“你放肆……”錦書壯著膽子想再狐假虎威一把,可對上他的眼睛,就瞬間敗下陣來。“嘖,就憑穿著公主的衣服,還敢來唬我,不過——”他靠近她,話鋒一轉,“今天的你,很美。”錦書呆望著他,眼睛撲閃了幾下暗喜流轉,秋波盈盈如少女含春,雙頰飛紅若粉黛輕撲。當顧洺以為她要說出什麼動情的話時,她輕啟朱唇。“長這麼大,你還是第一個說我美的人,你……你真是個好人。”顧洺動了動腕間的骨骼,他覺得自己對女人的了解一定有一個盲區,這個盲區就是嶽錦書!“嶽錦書,你倒是很禮尚往來,我誇你一句你回我一句,我需要你知道我是好人嗎?”錦書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就變了語氣,“開心的時候叫人家阿鯉,不開心了就叫人家嶽錦書。”顧洺被氣得沒脾氣,深呼吸幾口調節完情緒後,看著她幾分委屈的臉,又覺得她不祥是裝的。“從來,沒有人誇過你嗎?”“汀雨和小查子誇過我,徐昭儀也……”“我是說,除他們外的男人。”“沒有,你也知道,皇上向來覺得像我們這樣十七八歲的,就跟個泥娃娃似的。”顧洺不以為然一笑,“他的審美本來就很畸形。所以,就因為沒人誇你,你都不知道自己美醜?”錦書搖搖頭。顧洺彎了眼睛,“待我生辰,你不是要送我一份賀禮嗎?到時,我也送你一份禮,讓你清楚自己的美醜。”錦書倒挺盼望快點到顧洺生辰的,因為就能去織染司拿他早就交代好的出宮令牌。宮裡又悶又危險,雖然顧洺身邊也危險,但在有趣的危險和無趣的危險之間,她選擇了前者。這次出宮,能在宮外待五天,足夠她呼吸新鮮空氣了。在客棧安頓好不一會兒,就傳來叩門聲。“誰呀?”門外一女子聲音道:“大人吩咐奴婢給姑娘送來衣衫首飾。”錦書還在想,從宮裡帶了包袱的,結果打開門剛探出去一個腦袋,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兩個侍女手捧的衣衫,高度快沒過臉,她們隻能伸長脖子才可以看著錦書對話。首飾多以玉質為主,顧洺好像就知道她不喜金銀奢靡之物,所以才沒有著人送。“大司馬有心了,可是……我用不著這麼多的,你們轉告他,感謝他的款待,實在是折煞我了。”大眼睛的侍女嘻嘻一笑,“大人就猜到姑娘會這麼說,他說你若是不收,今晚就得回宮裡去,我們回去就要挨板子。”錦書都能想到他說話時的表情,認命臉地結果她們手裡的“燙手山芋”,“他隻會‘威脅人’這一招!”單眼皮侍女如釋重負,“那姑娘就先沐浴梳洗,我們在屋外等候。”“誒——”錦書覺得哪裡怪怪的,“梳洗就行了,沐浴作甚,說得我好像要被送進虎口似的。”年輕的侍女麵皮都薄,都掩著泛紅的臉偷笑。冬日裡天色暗得快,顧洺總有種即將入夜的錯覺,已經對文進無休無止的政務彙報,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大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文進善於察言觀色,立馬停下了彙報。顧洺平息下內心的不耐,問他:“你知道京城裡哪家菜肴做得最好嗎?”“菜肴?”文進被問得猝不及防,“鐘意館和六萃樓首屈一指,不過六萃樓更雅,六道揚名雋國的名菜,是連宮裡都吃不到的美味!”“真有你說的這麼好?”顧洺懷疑道。“大人不信,去看看六萃樓門口的長凳上,每天坐了多少人排隊等候,想吃都不一定能吃到,需得提前一個時辰,取了小廝給的竹簽號,靜靜等候自己被叫到。這是六萃樓不變的規矩,即便是元始天尊進樓,也要現在門口取竹簽號。”顧洺站起身,大氣地一拍案,“就六萃樓!”留下文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著快步走出書房的顧洺,“大人今天魂不守舍的,就是為了吃一頓不一樣的?”這時玉瑚嫋娜而至,見隻有文進一人,便問:“方禦史,大人呢?”“呃……去……去處理一點事了。”文進尷尬地揉著鼻子。男人嘛,都一樣,行蹤必定都是不想讓女人知道的,反正我出門是決計不會想夫人知道的。文進自動把顧洺歸納到和自己想法一致的行列,萬一玉瑚夫人追到六萃樓去,豈不是壞了大人想在生辰獨處的雅興?玉瑚大失所望,“大人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我做了他最愛吃的魚呢……”唉,女人,最讓他頭痛的生物。文進不想再幫顧洺應付她了,遂匆匆告辭。“在下先告辭了,家中還有一堆事務。”“誒——”玉瑚正欲再問,可文進已經逃得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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