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許落森點燃背囊裡最後一根蠟燭,明滅的燭火讓視野開闊了許多,也照亮了他的輪廓。他是一個17歲不到的少年,乾淨漂亮的臉上沒有一點稚氣,眼神中也是同齡人難以匹敵的成熟。許落森將這份唯一的光源遞給身邊的女子,“小林,我們還能出去嗎?”光線從小林的臉頰一晃而過。她是一個麵容稚嫩,個子嬌小的女生,隻不過眼裡有股子堅毅讓她顯得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弱小。她接過蠟燭,往腳底下探去。他們正站在一處孤立存在的石階上,後路已經被切斷,前麵是萬丈深淵。這束昏暗的燭光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擴張視野,可腳下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小林的表情極其嚴肅,說道:“海浪的聲音比剛才近了很多,再等下去我們都會被它吞噬。”“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片海域,是黑色的嗎?”“有啊,它通往地獄。”四周漆黑一片,許落森不敢低頭往下看,強大的眩暈感然他覺得自己正在墜落。他更不敢輕易移動雙腳,因為隻要稍微挪動一步,都會行差踏錯,墮入無儘深淵。“我想,大概我們出不去了。”小林突然回頭看著許落森,堅毅的眉宇中參雜著些許複雜的情愫,說:“我一定會讓你活著回去,相信我。剛才爬上來的時候,我曾看到一個機關連接著石階,我們應該是不小心觸動了它,或許把它恢複原來的樣子,你們就有一線生機。”記憶中,逃亡的路上,他們的確在十多分鐘前在一個分叉路口看到過一個機關,隻不過這十多分鐘裡,他們隻顧著拚了命的往上爬。黑海已經淹沒了他們來時的路,眼看著漲到了腳下,想要返回去重新啟動機關,無異於天方夜譚。他們的頭頂突然射下來一束光源,來自於一個少年的手電筒,他手裡緊緊握著一部手機,投來急切的目光,“你們怎麼樣?”少年手中的手機裡突然傳出聲音,冷嘲熱諷,“還能怎麼樣,你們都得死在這裡,替這個來曆不明的野丫頭陪葬!要不是她執意來這個地方,又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我早說過她目的不純,不可信!”小林冷眼盯著少年手中的手機,不做任何辯解,“我就是目的不純,你也不配給我陪葬。”“你哪次不是說的好聽,後果都是彆人替你承擔。你以為你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我們真的有人喜歡你嗎?”小林終是被刺痛了,眉頭微皺著撇開目光,此刻假裝毫不在意任誰都知道是騙人的,隻不過手機裡傳出的那一番話言辭鑿鑿,沒有半句說錯。“你不要聽他胡說。”少年慌張的將手機塞進兜裡,“你們先想辦法上來吧,黑海馬上就要漫上來了!”“上不去了,路已經塌了。”小林的聲音冷漠。這時一隻白貓從更高的階梯上跳下來,輕盈而穩健的落在許落森的肩膀上,它張開嘴巴,竟然說出了人類的語言:“我勸你不要做傻事,被黑海吞噬的人,從來沒有人活著回來過。”“你明明在最安全的地方,跳下來做什麼?”小林不解,這隻白貓素來與她爭鋒相對,現在應該巴不得她去送死才對,不過轉念想來,它應該隻是舍不得許落森吧。“怕慣了你的大無畏犧牲精神。”白貓的話引起了許落森的警覺,他抓住小林的手臂,問:“你想做什麼?”“我想調戲你......”小林故作玩笑,嘻嘻哈哈不過三秒,被尷尬的氣氛凝去了笑容,“我開玩笑的,被困在這裡,我能做什麼?”小林雖然平時行事不著邊際,但正真遇到事情,從來都是嚴肅、嚴謹的對待,第一次見她苦中作樂,反到讓人心酸。“聽說掉入黑海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再浮出水麵,他們很快就會被稠密的海水裹夾著直到窒息而死,死後你的靈魂也無法逃離這片海域,隻能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往下沉,可能要過好幾十年才能沉到海底。偌大的海域,什麼生物都沒有,漆黑的一片,靜謐得心驚,世界上沒有比那更孤寂、恐怖的地方了。”白貓試圖用這種方式催化她的恐懼,斷了她要犧牲自己的念頭。小林打了個寒戰,趕緊作罷,“彆說了,我最怕被淹死,聽得我要吐了。”“你放心,到時候就算我們一起沉下去了,也可以相互做個伴,不至於那麼淒慘。”白貓又說。“反正橫豎都是一條命,不過我死前還有一件事情有些遺憾。”小林盯著許落森的眼睛,“我們朝夕相處這麼久,我一直向你隱瞞了我的真實身份,一直以來,你真的相信我嗎?”“信。”許落森眼神溫柔而堅定,笑得坦然。她曾經親口向許落森承認自己根本不叫小林,她陰差陽錯的來到他身邊,是為了找出一個藏在暗處的敵人。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還說總有一天她會回到自己的世界裡去。“不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是因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過我一直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們就一定能再見。”小林將手中的蠟燭還給許落森。“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來自未來,是個在讀女大學生,嗯......我左眼下麵有一顆痣,右邊有一顆虎牙,重逢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一眼就能夠認出我。”許落森點點頭,他突然意識到小林要做什麼,急忙伸手想要抓住她,卻拉了個空。小林說完剛才那番話,直直的倒了下去,不過瞬間,便徹底消失在了腳下的黑洞中。“活下來,站在我能夠看到的地方,我會去找你,相信我!”腳下回響著她決絕的聲音,話音剛落下,隻聽到“噗通”一聲巨響,她已然沉入了海裡。許落森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整個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緊接著迎來的,是心底最後一根防線的轟然坍塌,呼嘯往來的呼叫聲鑽進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經,他麻木的聽見自己聲嘶力竭的呐喊,“回來!”許落森從床上猛地坐起,他從夢中驚醒,滿身大汗。居然又夢見她了......陽台上的落地窗簾被風輕輕吹起,一隻白貓赫然站在其中。許落森眼中的戒備一閃而過,餘下的隻有繃緊情緒斷裂後的疲憊。“十一年不見,你變了很多。”白貓不急不躁的走進來,和許落森夢中的白貓一摸一樣。“是嗎,你知道我回來了?”“想知道你一個大明星去了哪裡,很困難嗎?”白貓不以為然,跳到沙發上慵懶的趴著,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熟客。許落森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一杯下肚後,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下來。“做噩夢了?還是夢中的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女人吧。”許落森淡淡地看了它一眼,沒有隱瞞。這些夢從十一年前開始侵占他的夜晚,夢中的點點滴滴他記得一清二楚,並且所有故事都在現實生活中發生過,許多見證者的口述和他夢中的故事基本吻合。這理應是他的記憶,之所以被稱為夢,是因為隻有許落森的這段記憶裡出現過一個女孩子,一個自稱“小林”的女人。白貓冷嗤一聲,“就算那個女人真的存在,這會兒,她的屍體也應該已經沉到海底了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許落森轉開話題。“聽說你失控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做當紅明星,被幾千萬雙眼睛盯著很滿足嗎?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的特殊身份被捅破,你就會成為了眾矢之的,沒人救得了你。”許落森毫不在意,“我不需要彆人來救我。”“得了吧,楊苦朔這幾年頻繁和扶餘聯係,不都是為了你嗎?你以為你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不需要為任何人負責嗎?這麼久了,你還是這麼任性自私。”“你到底想說什麼?”“離開這個對於你來說高危的職業。扶餘幫你打聽到了治愈你的辦法,他費勁心力尋找到了很多本稀珍的古籍,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徹底修複半妖靈識的法器,名叫‘柩空’。傳聞上古有一狐妖,與人類誕下一子,此子被妖族迫害,寂滅於世。他母親便利用‘柩空’召集四方靈力修補了此半妖的靈識。雖然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但好歹有跡可循,我和扶餘都想好了,就算是假的也要替你試一試。”“有這些時間,不如幫我找一個人吧。”許落森穿上外套,臉上露出一個自信高揚卻不代表開心的笑容。他知道很多人都在儘心竭力的幫助他,然而這樣的幫助卻不一定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沒得商量,話帶到了,晚上一起吃個飯。”白貓跳下沙發,走到陽台時,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問,“你要出門?”許落森平靜的看著它,算是默認。“看到你這幅愛答不理的模樣,總算覺得親近了一點,電視裡的你太假了。還好你還是你,許落森。”輕盈的白紗卷起,陽台上的白貓不見了。許落森怔了怔,斂去眼底的落寞,戴上鴨舌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