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色輕兄弟(1 / 1)

世有名花 林桑榆 1559 字 3天前

“你三,我七。”周繼之話一落,偌大廳堂裡,所有人都聽見林施與從鼻腔裡重重哼出一聲。“看來我不隻老眼昏花裡,連耳朵也不如以前靈敏,怕是聽錯了什麼?”根本不與他兜圈子,周繼之開門見山:“那義父什麼時候靈了,派人通知我,屆時再談。”說完起身就要。狼心狗肺的林施與並非沒見過,他的驚訝不算久,很快便坐直身冷笑:“若沒有林家做支撐,憑你現在的小有成想單獨吞下這筆買賣,怕是消化不良。”周繼之也不多說,漠然反問間自成一股氣勢,“是麼?”他太過穩沉的姿態讓林施與心下一沉,腦子裡的某根神經突地跳了跳。良久,林施與抬手,指著前方男子的身形緩緩說話,幾乎是肯定的語氣:“前陣子東邊異動,是你搞的鬼。”這下換周繼之冷笑,什麼也沒回答,真的離開了,聽得背後依然有人在說話——“你和荊立聯手了,一個撒煙霧彈,一個聲東擊西,好扯開我的注意力,讓我砸下重金卻撈不到好,你們坐收漁翁之利再吞下這筆訂單?”周繼之依然自顧自地走,頭也不回。看見他慢吞行走的背影,林施與終於開始有些憤怒,手邊的茶杯發出巨大的聲響碎在地麵——“我料到你可能變成一隻白眼兒狼,隻是沒想這麼快。你這初生毛驢底子沒踩穩,就敢在我麵前興風作浪,看我怎麼折斷你的腿!”吼完這句,男子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林施與的眼底。到家,周繼之進門便見林未然坐在客廳的繁紋木沙發上,蜷著腿,似乎在看什麼。他將手裡的方盒子遞給傭人吳娘,還沒走過去,林未然已經抬起頭發現了他。周家隻有吳娘這一個傭人,一是人多口雜,加上周繼之原本就一個人,隻顧衣食,也用不了那麼多。吳娘對林未然比較有好感。雖外界傳她脾氣古怪,但她在吳娘麵前倒是客客氣氣的。凶險社會,誰不需要帶千萬個麵具呢?麵對親近的人什麼麵孔,那才是真正的自己吧。看了眼周繼之遞過來的盒子,吳娘轉頭朝著林未然的方向咧嘴一笑,咬字帶點地方口音:“小姐,先生買了核桃酥,你喜歡的椒鹽口味。”其實並沒說什麼,但林未然聽見那句話卻突地紅了臉。她想起上次來這裡找周繼之,路上碰見挑著擔子賣核桃酥的,便帶了些,給吳娘時交代的是留給先生當點心。後來周繼之回來坐在沙發上看報,林未然無聊,加上來的時候出於矜持不想麻煩,便對吳娘道吃過晚飯來的,哪料肚子卻開始餓起來。無奈之下,她隻得將主意打到了核桃酥的頭上。分明嘴上說給周繼之,自己卻私下將食物解決得所剩無幾。中途聽得頭頂上方似乎有人問了句:“好吃麼?”林未然背對來人,難得稚氣地搖搖頭,扁了扁嘴:“一般,不是椒鹽口味。”她說。吳娘恰好撞見那一幕,忍住笑沒有出來插話,默默退下去。因林未然沒來得及回頭,所以沒發現男子眼底有類似溫柔的光一閃而過,但吳娘卻細心的發現了。周繼之微揚唇角,眼眸輕闔又睜開。許多年後,當命運翻覆轉折,名利和硝煙散儘,那個人的溫柔,卻是再也遍尋不著。隆冬。大上海最著名的歌舞廳。那是林未然第一次進舞廳,在安小笙和離桑的陪同下。以往她參加的都是正統舞會,鮮少有機會來這些消遣娛樂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這裡的代名詞就是夜夜笙歌、五光十色,或者逞凶鬥狠。而此刻當林未然身臨其境,真的見到這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場麵,又不得不為它的風光熱鬨所折服。此行是瞞著周繼之的。林未然原本隻拉了離桑一起去,結果中途遇見安小笙,對方死活不願意她們去那樣人龍混雜的地方,好說歹說,安小笙才推後了應酬隨她們一起,並答應不通知周繼之。倒不是周繼之有說過什麼阻止的話,隻是林未然猜測,他應該不喜歡自己來這種複雜的環境。不過,她是真想看看他生活的圈子,並想儘力去接受那些不同,融入其中。不問世事的大家閨秀,林未然自認不是。三人剛坐定,便有服務生上來點單。剛走近,服務商一眼將安小笙認出來,恭敬地打了聲招呼後退下。沒一會兒,兩杯不含酒精成分的飲料和一杯度數很淺的酒被端上,碟盤裡還有許多蠶豆和一包嶄新殼子的駱駝牌香煙。雖然林未然見慣了人多的場合,但她遇見的那些人大多知根知底。現在周圍的人潮彆說知根底,全是素未謀麵。離桑容易情緒外漏,首次來這種地方不免好奇心起,一雙眼睛四處轉悠著打量,眼底寫滿了新鮮和驚喜。她扯扯安小笙的袖子,微微傾過身去問,“這裡什麼時候散場啊?”安小笙心情大好,逗弄寵物似地摸摸離桑額前的發,“看你高興。”竟滿臉寵溺。見他這幅模樣,聽他這樣說話,離桑幾乎一下子怔在座位上,眼神失焦,仿佛麵前的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若非隨後安小笙悶悶地笑出聲,離桑真就要以為,剛剛那些寵溺,都是真情流露。回過神知道自己被捉弄了,離桑捏起幾顆碟子裡的蠶豆擲向安小笙。安小笙左躲右閃,還是被其中一顆擊中了側臉。這兩人的聲音和動作引起周圍少數人側目,林未然也坐在旁邊啜幾口飲料,盯著二人神色帶笑。她幾乎是不可抑製地想起了周繼之。甚至想象,若他也能像安小笙這樣,與她這番樂趣相處,該多好。不見得有多相濡以沫舉案齊眉,但直覺地,關係更進一步。奈何周繼之那樣諱莫如深的性子,要做到像安小笙這樣豁達,恐怕不是易事。況且,他便是他,不是彆人,不需要學習任何人的方式去舉手投足談笑風生。起碼林未然肯定的是,最初的最初,自己喜歡上的男子,就是這幅模樣。林未然環顧四周,再下意識飲一口杯子裡的液體,安小笙這才同離桑嬉鬨完畢,將圓桌台中央的骰鐘拿在手裡,動作瀟灑地把玩了幾圈。林未然被裡麵骰子稀裡嘩啦的聲音拉回視線,正好碰見安小笙對她揚眉一笑:“想見識奢靡的夜生活,怎麼少得了玩兒幾把?”這下林未然也來了興致,放下手中的杯子,將身體湊近些,眼裡竟有幾分小孩子的稚氣和好奇:“怎麼玩?”而一旁的離桑還有些負氣,為剛才的失態,為安小笙一個不經意的玩笑……她轉而將椅子拉去挨近林未然,暫時不想搭理安小笙。林未然很聰慧,剛清楚了遊戲規則,安小笙又示範了幾次,她便漸漸上了道。倒是離桑在一旁偏著腦袋,似懂非懂的模樣,試了幾把,總是輸,便悻悻地。幾人吵鬨著玩了一會兒,安小笙覺得無聊,提出有要求的比賽,輸的喝酒。林未然骨子裡就不習慣服輸,當下便同意了。但畢竟是新手,怎麼玩兒的過安小笙這個縱橫賭場多年的人精?幾個來回,林未然十有九輸,喝得兩邊臉頰已經開始微微泛紅。光線太暗,偶有燈光掃過才會發現那淺淡的顏色。沒多久,林未然杯子裡的液體已見底。離桑時不時恨恨地看幾眼安小笙,總覺得他是在報林未然愛在言語上堵他的私仇。她很有些擔心,要去搶著幫喝,林未然卻不讓,非得自己來,說是願賭服輸,離桑隻得作罷。直到最後一口酒被林未然解決掉,安小笙鼓幾下掌,連稱:“女中豪傑!”看她也差不多了,安小笙提出不玩兒,林未然卻不許了,非要和他一決高低,無奈之下安小笙打招呼在前:“然姐,剛才我可沒儘力的啊,接下來彆怪我手下不留情!”林未然搓揉著兩邊發燙的額臉,直喊:“再來再來。”感覺酒精上了頭。其實安小笙真有點兒報私仇的意思。當初在言語上,他沒少吃林未然的虧。自己一個大男人,不爭點兒麵子回來,他自尊心還真有點兒過不了。安小笙嘿嘿一笑,轉頭吩咐服務生:“再拿兩杯酒。”那人接到指令便又退了下去。林未然頭腦勉強清醒,在安小笙擲骰子的時候仔細觀察。她找到技巧,模仿他的手法,倒真有用,連贏了好幾把。安小笙也不耍賴,頭一揚,將麵前那杯酒一口悶到底,最終被嗆個滿臉通紅。他一愣,終於發現這酒和剛才的不一樣,要濃烈許多。就在他即將摔杯子質問下麵的人怎麼回事?剛剛上酒的那個小保已經率先跑上前來,指了指二樓正中央包間的地方。安小笙看那個方向一眼,旋即反應過來什麼,立馬伸手去搶林未然的那杯喝一口……淡然無味的白水。放下玻璃杯,他嘖嘖感歎,“什麼叫重色輕兄弟,今兒個算見識到了!”聞言,林未然也順著安小笙的視線往上,同樣一愣,懷疑自己眼花了。那披著件黑色呢子絨大衣,在變幻不停的燈光裡隨性而坐的男子,不是周繼之,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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