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飯局就在林宅,新找的廚子。夏聶與夏清最先到,和林施與寒暄了會兒,到了快要開飯夏子玉才姍姍來遲。一進門,夏清乖巧地叫了聲:“哥。”夏子玉點頭,緊接著招呼在場的人:“父親,林叔。”林施與樂嗬道,“真不知道這稱呼何時才能改喲。”夏子玉沒多說什麼,隻一個勁兒將眼光往林未然的方向打,“我隨時都可,隻要然然願意。”這回答讓林施與頗為高興,直叫他入座。上的第一道菜是醉雞,緊接著是香酥鴨,所有的都色香味十足。夏子玉的座位在林未然旁邊,他順手夾一筷嫩雞肉至女生碗裡,她也不避諱,兩人很有默契的裝相濡以沫,看得夏聶與林施與歡心不已。整個桌麵,夏清最愛的菜莫過於那道香酥鴨。南京路上有一家店做得地道,而這盤菜澤也絲毫不遜色,一看便也是出自大廚之手。奈何香酥鴨離她遠,夏清不好意思伸手。林未然注意到夏清的細微表現,默不作聲地將那菜盤往女生的方向移了移。夏清抬眼,見林未然若無其事地將視線移開,立刻心領神會。她忽然覺得林未然並不像蘇裡所說的那樣,整天千金小姐做派,印象一下子好起來。席間,幾個男人圍繞現今時事高談論闊,林未然偶爾插上幾句以表禮貌。夏清不懂那些,埋頭吃飯。待夏聶與林施與談儘興了,話題的方向又由夏聶掉了個方向:“道上傳林兄有金盆洗手的意思,我說怎麼可能?林兄還寶刀未老。”林施與不動聲色擺手,“我這哪還叫什麼寶刀未老?怕是早該讓賢,讓年輕人一展拳腳。”夏聶不解,“哦?看來林兄身邊早有這麼個能展拳腳的年輕人了。”林施與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誰,麵上但笑不語,內地暗自腹誹:老家夥,不就想打聽打聽周繼之,看看這個人以後會否對夏子玉造成威脅?奈何夏清單純,突然抬起頭說:“蘇毅哥不就是嗎。”從內心而言,夏清希望那個人是蘇毅。如果林家真的有了蘇毅的一席之地,她便可以無所忌憚地喜歡他,身份什麼的不再成為大問題。沒料到女兒突然說話,夏聶責怪。林施與笑,“沒關係,清兒說的也不儘然是錯。”“此話怎講?”“蘇毅這孩子跟了我好些年,信任不信任這些無需多說,我是有準備叫他接手徐彙路裡外三條街的典當行,畢竟我精力有限,也該退下來享享清福。再說,以後然然和子玉成婚,我更不用擔心後繼無人了,哈哈。”夏聶一聽,笑著稱是,心裡卻在盤算——林施與這個老狐狸,說什麼退位,不過是找了個信得過的替身在台前賣命,自己隱在幕後坐收其成。以後夏子玉和林未然就算結婚,也有將近一半的勢力和財產在他的人手上,根本不用擔心夏家會翻臉不認人。這算盤打得,他自己吃不了一點虧,老江湖果然是老江湖。夏子玉在旁默默聽了會兒,也不知有沒有領悟到這頓飯的精髓,總之沒發表任何意見。好一會兒,他和林未然雙雙起身說飽了,要出去走走。兩老認為雙方是在培養感情,點頭默許。出了飯廳,林未然才冷不丁一句:“再次聲明,你和蘇裡之間的事情我不參與。”免得他老話重提。夏子玉笑得爽朗,虛攬女子的肩膀往外走:“用不著你出馬。”他不無得意講:“世上除了你以外,還有幾個女人能忽視我的魅力?”林未然頓住,“你,成功了?”男人微一撇唇,蘇裡恰好從後院出現。見來人,夏子玉立馬將搭在林未然肩膀上的手放下,朝蘇裡的方向走去。反觀,蘇裡神情滿是傲然,仿佛在那一刻,才覺得她有比林未然強。林未然懶得當箭靶,徑直出了家門,真散步去。這次,在路上碰見周繼之,的確純屬偶然。那輛小轎車從林未然身邊開過又倒回來,車窗搖下,周繼之棱角分明的臉出現在眼前,“今晚不是有約?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林未然的心情當即好了些,似真似假道:“吃撐了,不行哦?”周繼之沒置可否,吩咐司機將車開會去,自己卻下地來,衝女孩下巴一揚:“走吧,陪你消食。”沒料到他會下車,林未然心裡閃過一絲緊張和甜蜜。原先兩人一直無言,直到周繼之打破沉默:“最近蘇毅接到了什麼任務,似乎很忙?老到處跑。”林未然偏頭,“你那麼關心他的行蹤做甚。”周繼之毫不隱藏用心:“外界盛傳你爸要退位,大家都在猜是誰接手那些生意。照這情況看,估計是蘇毅?”半刻的靜默,林未然方開口,“這才是你陪我消食的原因吧?”她眼眉凜了些,“其實你根本不用在我嘴裡來套話,答案你心裡有數。”聽她賭氣的口吻,周繼之搖搖頭,發笑:“我明明心裡有數,還是和你沒話找話,這樣也生氣嗎?”女孩頓時落敗的心情直上雲霄。愛,真的太奇怪了啊。蘇毅最近的確很忙,尤其隨著林施與交給他的事情越來越多,貌似是要栽培他成為二把手。周繼之好是好,到底沒養熟,現階段林施與估計不會再讓他往上爬。況且,林施與明白,周繼之與蘇毅的勢力均等,才是長久的製衡之道。這不,為了扶蘇毅上位,林施與特地將一宗軍火買賣交給他去完成。沒幾日,淩晨。周繼之在賭坊視察生意的時候,安小笙隨後也出現了。遣退所有人,進到房間,安小笙迅速開口:“已經安插了我們的眼線,一切妥當。”男人皺眉,“可靠嗎?”安小笙點頭,“絕對可靠。就是上次你救他命的那個,哭著喊著說要找機會報答。”樓下賭徒的喧嘩和罵著粗話的聲音傳進周繼之耳朵,他卻並不為之心煩,眼裡閃著勢在必得的光芒。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總在不停地磨嘴皮子抱怨,抱怨沒有好家世,抱怨沒人賞識,抱怨美夢總是破碎給他看,怨天尤人。但是另一種人,他們深知現實有太多不如意,可就算生活給予他們的是垃圾,他同樣能把垃圾踩在腳底下,登上巔峰。周繼之屬於其中之一。蘇毅接手的任務,那批軍火彈藥的數量,足夠打一場小仗。林施與如此下血本,花了大價錢,為的就是不想再與東西兩家將勢力割據一邊。他的目的明確,無非要稱霸整座城,現如今時機各方麵已經成熟。他指使蘇毅出麵,一方麵是為了鍛煉他,畢竟有意將大半的東西交到他手裡。另一方麵,林施與也是為了明哲保身。若然這個單子出了什麼事情,蘇毅就是最直接的替死鬼。蘇毅並非完全不懂,隻是風險與利益並存,適當時候,他也須得拚上一拚。否則,那個女孩……可能終生都將與自己沒緣分了。是夜,黃浦江邊燈火通明,一架運輸貨物的私人輪船緩緩靠岸。見此景,早等候在四周暗處的小嘍嘍已經蜂擁而上,將一個個箱子往外搬。蘇毅有些緊張,額頭有細密的汗,第一次出這樣的任務,若是搞砸了,他和蘇裡大概後半輩子都不得安生。市中心,花天酒地的富家子依然歌舞升平,平民小百姓則是早早哄玩小孩兒上床睡覺,城市的一切看上去都風平浪靜。然而就在江邊,箱子已經成功搬下三分之一後,突然有人朝著船隻大喝一聲:“撤,有埋伏!”蘇毅不明所以回頭,發現來人竟是周繼之。青年不看他,隻沉著臉命令小工將搬下來的貨物重新載到貨船上,駛離黃浦江。當貨船剛剛離開消失不見蹤影,一大隊穿著青黃色軍裝的士兵已經踢踢踏踏到達。周繼之迅速伸出手將蘇毅拉至一邊的高箱處躲避,大氣不敢出。眼見碼頭上什麼東西沒有,搜索無果,軍隊領頭這才嗬欠連連,悻悻然地命令撤離。不開玩笑,那是蘇毅第一次知道害怕。他不怕槍林彈雨,不怕死,因為堅信林施與和林未然會幫忙照顧蘇裡,然而這次不同。若將林施與的這宗大生意搞砸了,後果可想而知……錘了錘僵硬的腿,蘇毅心有餘悸地起身,衝周繼之道謝:“上次救了阿裡,如今救了我,繼之,我好像一直都在欠你。”青年無所謂地聳肩笑,“先前在賭坊,無意聽見軍方的小頭頭說晚點在這裡有隻肥羊要捕,感覺有些不好,特意來看看,果不其然是你。”蘇毅臉上感激不減,“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將人情還回來了。”周繼之起身,隨手拍了拍衣角處的塵灰,“不必。大家同為一主,各方麵擔待是應該的。如果今天換做我,你也會過來報信的,不是麼?”聞言,蘇毅更是感動,“大恩不言謝。”他抱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