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賭(1 / 1)

世有名花 林桑榆 1502 字 3天前

一大早,林家來往的人群絡繹不絕,上上下下,神色緊張。林未然被母親文氏送出門,要坐車去學堂的時候,心裡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路走到一半,她看見蘇毅剛從外邊回來,終於伸手攔住對方——“蘇毅哥,發生什麼事?”蘇毅來不及與她多解釋什麼,簡明扼要直搗主題:“前不久才到的那批貨物,被人一把火燒了。”林施與在生意上從不瞞林未然。林未然從法國回來後,他一心把她當兒子養,想栽培成當年的自己,偶爾許多事情他還要問問女兒的意見。林未然的回答與決定,也沒有讓林施與失望過。那批貨物林施與下足了心思的,壓了不小資金在上麵,去打通各人脈,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想在上麵大撈一筆,再將錢放早自己的賭場去,利滾利。而現今,居然被一把火燒了,可想而知林施與的怒氣多麼滔天。聽見回答,林未然放蘇毅走,保持著鎮定的姿態。思慮半響,才將手提包朝文氏一甩:“幫我給學校掛電話請假。”文氏在生意場上一向沒有話語權,說穿了,她就是典型的家庭主婦,耍不來什麼陰謀詭計。林未然要走,她也留不住,唉,女大不由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連媽都不再叫,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有什麼念頭在腦子裡一劃而過……文氏趕緊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她安慰自己。既然有人在黃浦江旁縱火,這勢必會引起上頭的關注,也許走私貨物的這件事會暴露,於是林家上下都動作起來,兵分兩路,一邊去查到底是誰搞的鬼,一邊到處用錢疏通人際,打馬虎眼。此刻,林施與躺在大廳的老爺椅上閉眼養神。周繼之進去時,看見蘇毅身上滿是水漬,地上躺著四分五裂的茶杯。青年握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緊,本應該在學校上課的林未然也在。她牢牢盯住他,周繼之的視線也與她相對,兩人誰都沒有移開,仿若一場默劇。期間林未然的眉頭突然一皺,好像想通了什麼,更是將周繼之盯得死緊,好像在無聲質問:是你麼?良久,直到周繼之都要走到林施與麵前,開口要說什麼,卻忽然被林未然打斷。她轉過頭,對著那滿臉嚴肅的中年男人道:”父親,這件事我能處理好,您就彆勞心了。“聞言,林施與的神色才由些微狠烈恢複到正常。他的女兒,他了解。看著年紀小,卻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但凡要成什麼目的,總會想到法子,乾出漂亮的一仗給他看,這也是林施與如此寵林未然的原因。“你從不會讓我失望,然然。”林未然默認,轉身給了蘇毅一個離開的眼神,也示意周繼之往外走,豈料對方卻不領情。周繼之懂的,林未然將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無非是已經猜到了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為,畢竟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為複仇而來。再加上昨晚的事,隻要將一切串聯起來,會懷疑也是很正常。她不想要他死,這是周繼之目前完全能確定的事情。察覺到他並沒有要跟自己走的意思,林未然伸手準備去拉,卻被周繼之不著痕跡的避過。青年轉身,麵對林施與,字字句句,言簡意賅——“是我做的。”此言一出,林未然與在場的蘇毅都倒吸一口氣,原本一直養神的林施與也在瞬間睜開眼睛。男人坐直身,企圖用目光將周繼之射的體無完膚,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審視和疑惑。他林施與在外混了這麼多年,哪是聽信幾句就妄下斷論的人?時間一點一點溜走,直到周繼之的額際有些微的薄汗滲出。“我是剛進府沒多久的一個下人。”周繼之繼續自報家門。兩個男人開始問答較量,旁邊的人卻跟著他們緊張。林未然不太懂周繼之打的什麼主意,但是她生怕她說錯一句話,就被當場斃了。而蘇毅是不可置信,驚訝。林施與:“名字。”“周繼之。”都不是看事物隻看表麵的角色,林施與的怒氣收斂了些,此刻老神在在地:“你說是你做的,我憑什麼相信?再者,你來告訴我是你做的,又有什麼目的。”周繼之抬眼,與林施與對視:“目的就是不想一輩子隻當個奴仆,我要做人上人。”字句鏗鏘有力。林施與笑,“年輕人,人上人不是這麼個做法,你知道你毀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你死十次?我看你不是想做人上人,而是想做刀下魂。”林未然聽著二人來來去去的對話,不知為何,她的手心竟也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第一次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死死望著青年的側臉。似乎感覺到有人看自己,周繼之側頭便對上林未然的視線。如果她沒看錯,他給了自己一個很淡的笑容,令她心臟有一瞬間的麻痹。周繼之的視線隻停留在林未然身上幾秒,隨即轉過頭麵向林施與——“實情是,林家的貨物昨晚已經被我神不知鬼不覺的轉移了,所以燒的就是一條空船。我做這件事,對老爺您百利無一害。放眼整個上海,隻有夏家與荊家的財力與影響才能與林家齊名。可我想,老爺您應該不會想要同任何人分一杯羹吧?我放的那把火,不止讓我們府中亂成一團,那兩家也應該是如臨大敵,損失慘重,甚至元氣大傷。”一番話,幾顆心同時落地。林未然感覺心一鬆,東西還在就好,起碼林施與惱羞成怒,她終於有立場去勸阻。而依然端正坐在躺椅上的林施與聽見周繼之的話,並沒有馬上開懷。林施與:“那你就沒想過,我還有一條路——把你交出去,以此拉攏與他們的關係,奪得信任。”周繼之微扯嘴角,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我一條賤命,你可以將我交出去。但您博取信任,短時間是見不到成效的。而在這個時間裡,難保彆家不會有動作。“這個要麼吞人要麼被吞的年代,老爺該不會天真到相信守株待兔真的可行?其實依老爺的聰明才智,怕早就想到了這一招,隻是荊夏兩家盯著毅哥和您身邊人都盯得緊,所以才遲遲沒有動作。我不過是借機順手推舟了一番。”林施與頗為訝異,自己的府中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能猜透他在想些什麼,並敢冒大不韙,鋌而走險。蘇毅吧,是死忠,可以為了報恩隨時準備為自己去死。就算他的忠心失了效,隻要拿住他的命脈蘇裡,一切都好操控,然而蘇毅畢竟沒有做生意的頭腦。單看他交給對方打理的兩間鋪子……終究是差了一點火候的。林施與身邊除了這個女兒,一直還缺個心思慎密,敢闖敢拚的左右手。而現在……林施與:“放眼上海,敢這樣直接槽我的人沒幾個。看來,你是真不怕死。”周繼之八風不動:“如果隻能永遠這樣苟且偷生,死有何懼?”沉默幾乎有一世紀,林施與悠閒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最後對著下麵的人說話,眼底有嗜血的光:“南城那三家賭坊,你去接手。一個月,隻有一個月,我要看見成績。”周繼之並未狂喜。心中反倒暗斥,這老奸巨猾的東西,分明是想給他出難題。那三家賭坊雖然屬於林施與,處的地段卻十分敏感。荊夏兩家在周邊都有產業,經常會有打架鬨事等三教九流的意外發生,被派去那裡,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可沒關係,起碼他見到了那個男人,並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直出了大廳,周繼之微微吐口氣,蘇毅則在背後一手拍上他的肩:“繼之。”隨即想起什麼似地,又改口:“不對,應該先恭喜,再稱呼你聲南堂主。”周繼之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往上爬,隻有死。”蘇毅理解地點頭,說回去換身衣服。林未然也剛好結束與林施與的談話走到門口,幾步跨出。“這場戲真精彩。”她拍掌。“過獎。”林未然咬唇,感覺自己被愚弄了一般,“周繼之,我忽然覺得我不應該一時好奇把你帶進來。”青年居然也學了她的動作,微偏頭,揚眉:“可惜有點晚。”“不晚,周繼之,在這個家,你不是我的對手。不要試圖興風作浪,我會趕走你的。”“方才就是最好的機會。”林未然被噎住。周繼之:“你完全可以向你父親稟報我是怎麼進來的,我有什麼目的,我懷著怎樣的心思……可你始終沒有,這又說明了什麼?”說明什麼,他不再提,任林未然自己去想。可她越想,越沒有答案。眼見自己完勝,周繼之終於邁開步子往外走,林未然依舊望著前方挺直的背影發呆——究竟他憑什麼篤定自己不會拆穿?答案其實簡單,她隻是不願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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