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八步趕蟬眉頭微皺。若是喚作往日或者旁人,八步趕蟬早已意興闌珊徑自歇息去了。但麵前人是凰丹尹,是他一直默默照拂跟隨了多年的愛慕者,因此表現的比往日多上心幾分。“他留下一封書信還有幾個錦囊,裡麵寫了一些南淮麓可能會用到的戰術部署。”凰丹尹的表情還算平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臨陣脫逃了,不久前守衛西陵關的時候他就跑過一次。不過最後看來還是錯怪了他,他之所以要選擇現在出行,肯定是眼下的戰事還缺少一些關鍵的東西!”“所以說,他在自己行動把關鍵處補齊?”八步趕蟬抬首。“應該是吧,若是沒有他北戎州早已亡國,連陵陽攻防戰都不可能堅守下來。我們隻需相信他便好,這不務正業的家夥總是有自己的一番揣度。”凰丹尹閉上眼睛繼續打坐調息:“我也不是他手下的兵將,此番我隻為峨眉前來。當年峨眉將我母親凰棠氏趕出橈唐,害我母女顛沛流離最後被北戎州趙星闌收留。這份仇怨一定是要跟他們算清楚的!”“我會保護你。”八步趕蟬把頭壓得很低,憋了許久才憋出來這樣一句話。時至今日,還沒有人見過八步趕蟬真正出手過,即便是凰丹尹也不了解他真實的實力若何。她從不懷疑八步趕蟬對自己的心意與實力,隻是她不大喜歡他對自己的這般好。“我們的恩怨是我們的事,你這次真的不用跟著我趟這趟渾水的。”她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八步趕蟬憋了許久又說出一句話,可能是真的不擅長這種交談,可能是不想聽到凰丹尹再說出令自己傷心的話,他靜靜離開也沒有絲毫應和,留下凰丹尹一個人獨坐馬車。凰丹尹點燃一支香爐,閉目養神,嘴角笑靨微微抿起。此間暫歇,北戎州,青陽城。藍晏池率領峨眉眾從南城門打馬出城,他們已經嘗試過兩次進入陵陽,但此時此刻通往陵陽的官道已被巨石器械堵截炸毀,進入陵陽的道路隻剩下南淮麓和西陵關。此時的西陵關已經戰火滔天,南淮麓也陰雲密布。在今日收到了唐王的飛鴿傳書後,藍晏池決定率領眾弟子離開青陽。路上,峨眉弟子皆默然不語,藍晏池和李婧慈走在最前方。二人的麵色都微微有些陰翳。藍晏池:“朝廷已經來信,命我等馳援南淮麓。”李婧慈:“我還是不明白,婧司妹妹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我們痛下如此殺手。”藍晏池聞言眉目不喜:“唐王的決策你我無從乾涉,我們隻需領命行事便好。再者說她也不是你親妹妹,沒必要這般在意。”“也不知她現在是生是死。”李婧慈的氣壓微微有些低沉。“那也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勢,除非十大門派的大宗師級彆人物贈予鎮派丹藥,否則基本不可能活得下來。若不是你下手時心慈手軟,我們也沒必要擔心到現在還沒個著落!”此時的藍晏池一改往日的春風和煦,整個人好似一柄利劍般滿溢暴戾氣息。李婧慈也沒了往日的鬼馬精靈,做出這種殘害同門的血腥事情的二人都微微有些黯淡。李婧慈看了看藍晏池的臉:“藍師兄,唐王究竟為何這麼做,難不成是要針對我爹?”藍晏池聞言麵色更冷:“唐王的意誌又豈是咱們能夠私自揣度的?我們做臣子的隻管聽命便好。再者說掌門的修為你我也都清楚,放眼整個橈唐國又有誰能夠奈何得了他?”這話說得倒是微微中肯,但李婧慈依舊是滿臉疑雲:“我隻是擔心,眼下峨眉弟子全都被派上了南淮麓戰場,我覺得有些不大正常。藍師兄你也是知道的,往日裡即便是三大會盟,峨眉弟子也沒有過傾巢而出的時候......”“你想要說什麼?”藍晏池忽然勒住馬栓盯著她。李婧慈被他的表情嚇得微微懼怕:“沒什麼......我隻是感覺唐王叔叔有些怪異,我聽說你們藍家此次並未出兵,都是李唐王室的編軍趕赴作戰......”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藍晏池的麵色也越來越陰冷:“師妹此話何意,難不成是在懷疑我們藍家賊心不死,還想趁機妄圖王位?”這話說得李婧慈更加懼怕,連連擺手搖頭:“藍師兄,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是我說錯話了......”朝著自己的妹妹揮刀後,李婧慈一直過不去心裡這個檻兒。她現在沒有一絲安全的感覺,好似是這趟出來以後很多事情都變了,藍晏池也變了,就連往日那個嬉皮笑臉的自己都好似漸行漸遠了。“彆多想了。”藍晏池伸手拍拍她的肩頭,眼神裡擠出一絲以往的溫柔:“你本來就是我未過門的娘子,終究會是藍家的人。所以說還是彆太擔心,我們得好好相親相愛。”不知為何,明明聽到相親相愛,李婧慈卻感到毛骨悚然!南淮麓的戰事山雨欲來,各路大軍紛紛朝南淮麓進發。冬雪下完了最後一場,春天也徹底在一個月後緩緩到來。西梁曆一六三年,北戎曆鴻靈十四年四月十三。橈唐國國都南平京,今天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李婧司牽著馬靜靜走在熱鬨的仙鶴大街上,這條街是南平京貫通南北城門的主街,店鋪最是繁盛,商品和小販亦是摩肩接踵。隻不過,即便是人頭攢動密密麻麻,人流中的她卻好似行屍走肉般孤獨。南平京依舊是不渡江南最熱鬨的人間盛景,隻不過眼下的繁盛卻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樣。表麵上的叫賣營生雖說依舊熱乎,但隱隱間卻好似有許多暗流湧動蘊藏風波。此時的李婧司帶著紗衣鬥笠,將自己的麵龐完全籠蓋起來。她這副裝束在往日裡肯定是會被巡查官兵緝拿盤問的,但此時卻無人有閒暇去管她何般模樣。原因無它,現如今的南平京來了很多江湖人士,各路人馬形形色色,魚龍混雜互相交叉,隱隱間有了些許陵陽城的山雨欲來之相!宮廷裡的消息早已走漏出來,按道理說峨眉門主這種級彆的人物,關於他的一切消息都應該頗為隱晦。但這次卻反其道而行之,唐王公開昭告天下宣發,令整個橈唐國立時如沸水般炸開了鍋——不明敵國高手秘密潛入唐王宮禦書房,行刺唐王未遂殺儘禁軍值夜組,峨眉門主李覓海護駕不幸身受重傷,被挾持帶走生死下落不明!李婧司在知曉消息後亦是大哭不止,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她越過茫茫大山一路穿城過境,總算是在兩日前回到了南平京。峨眉派在南平京擁有最大的分舵,既然要查峨眉掌門的事情,況且事發地點還在橈唐王宮,這處分舵她不能不來。一路上她也心裡擔憂,畢竟藍晏池已經向她露出了猙獰一麵,此刻的峨眉派內究竟是福是禍還未可知。但李婧司向來是個守孝道的女子,她貪生卻不怕死,更何況眼下她最敬愛的父親也出了事端。峨眉南平京分舵位於京城東麵,背後便是茫茫大山直通峨眉山門。此時的分舵已是門可羅雀,自從出事後拜訪的人全部絕跡,門口往日裡的店家小販也都主動避開。即便是站在仙鶴石像前站崗的看門弟子亦是麵帶憂色,畢竟對於眼下的峨眉來說,李覓海的重傷被劫意味著太多東西!十大門派是不可一日無門主的,這個道理江湖上都懂得。一門之主乃是門派巨擘所在,門派若無主便會帶來八方覬覦,更何況李覓海生死未卜,新門主又根本無法冊立,更加給了亂世中的有心者可乘之機。李婧司一人一馬來到分舵門前,她緩緩下馬,來到門口摩挲仙鶴石像。“來者何人,摘下鬥笠!”守門弟子見狀來了精神,自出事後已經少有前來拜謁者,他們一站便是一天腰酸背痛,巴不得來點事情能夠活動筋骨。“我是峨眉山門內門弟子,舵主可在?”李婧司並未摘下鬥笠,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示意二人。守門弟子見到腰牌皆誠惶誠恐,紛紛施峨眉大禮參拜:“恭迎內門同僚,舵主已經隨軍前往南淮麓,眼下舵中也基本無人,隻留下幾位年邁長老和新晉弟子。”“去前線這件事是誰定的?”李婧司望著頭上的分舵匾額喃喃。“這個我們就不清楚了,我們也是剛入門不滿一年的弟子。不過眼下諸侯國戰,峨眉作為橈唐的一份子當然得出力。再者說咱門主是王上的親兄弟,王上遇刺門主舍命相救,不管怎麼說都是同氣連枝,您說是不是?”言罷,另一個看門弟子用胳膊懟了他一下,示意他莫要亂說。被懟的弟子見狀授意:“哎喲喲您瞧瞧我這張嘴,就是管不住哈哈。姑娘你也就隨意聽聽彆往心裡去,按道理說確實咱們不該討論這些。老門主吉人自有天相也定然無礙的,無礙的......”李婧司不去理會二人,抬腳邁步便往裡走。誰知身後忽然又躥出一道人影,打馬前來呼呼喝喝滿是吵鬨。“媳婦,媳婦,我的好媳婦!”這下子看門二位弟子立時愣住了,紛紛用曖昧的眼神看向李婧司。李婧司亦是微微惱怒,轉身剛要出兵刃卻感覺聲音熟悉,下一秒便見到了周遊那張恬不知恥的笑臉!“你......怎麼是你?”可能是連日來晝夜奔波,也可能是聽到父親的消息而心力交瘁,李婧司此時滿溢疲憊如驚弓之鳥,因此乍一見到青衫道士反倒是有些說不出話。不過,她聽到道士對她的稱呼還是心裡一暖。對於眼下的李婧司來說,她的確渴望有個人能和她並肩麵對這苦難的世道。周遊跑馬到門口,一把將李婧司拉上了拐子老馬。李婧司更加害羞幾分,道士溫熱的胸膛和腿部緊緊環繞著她,令她霎時間羞紅了整張臉。好在是戴著鬥笠瞧看不出,不過下方兩個看門弟子著實是看得津津有味兒。“一個月沒見,還是這麼不正經!”她嬌吒了一聲。周遊咧嘴笑笑,隔著鬥笠的輕紗忽然咬住李婧司的耳朵!突兀間的親昵動作令李婧司驚呼出聲,周遊能明顯感受到她耳根處傳來的灼熱升溫。不過還未等她有所反抗,周遊的暗語便小聲在耳畔嘀咕出來:“跟我走,這分舵你不能進!”言罷,周遊看向兩個吃瓜弟子,二人已經被喂飽了滿滿狗糧。“二位,我是藍家人。藍晏池師兄是我的表哥,敢問藍家此次派了多少人馬馳援南淮麓?”看門弟子聞言立時滿眼放光:“原來是藍家公子!二位果真是天作之合!藍家弟子大部分還是守衛山門,由於突發事件您也心裡清楚,峨眉的弟子便由唐王一手調配了!”李婧司聞言心中一沉,周遊卻依舊麵不改色:“果然是英明的唐王啊!二位這廂彆過,我要帶我家娘子去綾羅記買點胭脂水粉,就先不多打攪二位了,祝二位早日脫單成功!”道士說得風風火火,帶著李婧司跑的也風風火火。遠方不斷傳來道士的痛苦哀嚎——“哎呦娘子,你彆掐我啊!”“哎呦娘子,你再動我可就把持不住了啊——”“哎呦娘子,我真的沒有回北方會情人啊......”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很輕柔,很詩意。兩隻單身狗聽著打情罵俏,看著被丟棄在門口的李婧司的單身馬,互相之間都有幾分悵然。“王師兄,你說這匹馬是公的還是母的,有沒有婚配?”“李師弟,我覺得咱們還是關注一下何時能進內門,不然咱倆估計要孤獨一輩子了。”“哎,都怪那道士長得太帥,就是馬太老了,不咋地。”“等等,他咋會看出咱倆都還是光棍一條的?”二人說到此處互相對視,看到對方那張臉後又好似明白了什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