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人心交錯意難言(1 / 1)

三把平平無奇的樸刀,卻好似三座巍峨山嶽,壓得劍門諸君喘不過氣來。方才還是翻江覆海的擒殺局麵,轉眼間便隨著這三把定海神針的落下而寂靜無聲。“李門主......”張乾死死盯著那三把刀的刀柄,微微發白的麵色上青筋顯露。身後一眾劍門弟子有的年紀輕淺,不知曉這幾把刀代表著什麼,隻是被方才刀上攜帶的風雷之勢所震懾,刹那後便舉著劍想招呼起來,但下一刻便被張乾給厲聲嗬斥收劍回鞘。“不得放肆,全部收起佩劍。”張乾的一副苦大仇深之相,偏偏又確實是無可奈何。他四下裡張望一番,夜風刮過刀劍發出撕裂的清冷聲響,果然瞧見一位敞著胸膛的浪人武士迤邐行來。正是刀門門主,帶著西梁皇帝穆藍微的密信趕赴陵陽的李岸然!此時的他並非孑然一人,身後正跟著密密麻麻的白衣眾,正是他一路上相遇伴行的峨眉弟子。他揮手示意藍晏池等人從旁靜候,隻身來到李擎蒼身邊。望著滿地橫死的度厄迦南,麵色上陰沉如水虎目圓睜。“我早就告訴過你莫要意氣用事,你做出多番血洗之事,劍門又不是傻子怎可能沒有防備?”這話是衝著李擎蒼說的,語氣裡滿溢責怪卻並不沉重,反倒是更像在影射劍門眾後知後覺。一眾劍門弟子皆是熱血兒郎,聞言自然作勢不依不饒。但張乾卻識得大體,幾聲嗬斥命門徒莫要妄動,隨即橫臂豎指朝著李岸然拜了一個標準的劍門大禮。“李前輩,十三年不見,您還是如此咄咄逼人。”旁人小輩可以不知道李岸然,但張乾卻不敢不知曉。劍門中以張太白為尊,雖說刀門在前些年歲被劍門驅逐落敗,但李岸然卻是實實在在的和張太白齊名的泰山北鬥。“犬子雖是犬子,但畢竟是我刀門的人。我這個人向來護短兒,我刀門眾可以濫殺無辜,但旁人拿我們為刀俎就是不行,特彆是你們這些我深惡痛絕的劍門眾!”李岸然的態度表漏無疑,既不講道理也不留情麵。不同於李擎蒼的囂張跋扈,李岸然畢竟是前輩高人,既有老狐狸的油滑風骨,也有梟雄的底蘊與氣魄。李擎蒼見了李岸然便規規矩矩,以往斬馬大刀怒斬望鵠樓的氣焰完全收斂。畢竟這是貨真價實他的老子,他這一身武藝和狂傲也都來源於李岸然。早些年歲刀門被劍門驅逐出右江州,一路逃難來至迦南草原。他親眼目睹了李岸然率領刀門眾茹毛飲血頑強求生的血腥場麵,也見證了他不擇手段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因此無論他多麼無法無天,對李岸然還是充滿了懼怕。當然,這也僅僅隻是在見到李岸然的時候。刀門門主的兒子輕易不看輕自己,也輕易不服軟他人,這也都是李岸然告訴他的。“我這次隻是帶了四個斥候,關鍵是沒想到張乾這老東西會在青陽城裡!”李擎蒼憤恨地開口,虎牙咬的嘎嘣作響。“住口吧,這裡輪不到你說話了。”李岸然輕輕拍了一下李擎蒼,隨即眼神冷漠的看了看張乾:“我對你沒什麼印象,所以也不打算跟你囉嗦。帶著你的人走,今天我不殺你們。”此話一出,劍門眾再也忍耐不住紛紛拔劍相向。張乾亦是怒氣滿盈,不過壓著性子還是禮數周到:“李前輩,十三年前我也跟隨太白掌門參加了那場禍亂。隻不過我輩分最小,當時才剛入門不久,前輩不記得也是應該的。”“哦?”李岸然聞言了然,不過並沒有多說話。張乾朝著藍晏池等人方向瞥了一眼:“李前輩是打算用峨眉的勢力來壓我們劍門?刀劍兩門的恩怨,把橈唐國牽扯進來不太好吧?”“跟他們無關,我們父子二人四把刀,足夠將你們這幾十號人砍瓜切菜!”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厥詞話若是從旁人嘴裡說出,定然會被恥笑輕視渾不在意。但這話是李岸然嘴巴裡說出來的,放眼整個江湖裡還真的沒幾個人敢正麵和其叫板一二!周遊要是在場的話,估計會自豪感油然而生。畢竟他也算是提著刀追著李岸然砍了三條街的奇葩人物,隻不過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有過這段英雄事跡了。“我們走。”沉默了盞茶時辰後,張乾還是乖乖地服了軟。雖說自己這邊人多勢眾,但還真不確定能在這對龍虎父子手裡討得命活。加之峨眉眾人看樣子和李岸然已有交集,這種不安因素在場更不可輕舉妄動。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其實是張乾自己不想就這麼為劍門犯險。他向來都是明哲保身之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向來不乾。本來就是李岸然和張太白之間的恩恩怨怨,他能不跟著摻和也就不摻和了。這就是他十三年前,能夠在那場浩劫裡活下來最主要的原因。劍門弟子紛紛感覺掛不住臉麵,但礙於張乾的身份又不敢有所異議,隻得乖乖跟從著離開了街道。李岸然沒好氣地又數落了李擎蒼幾嘴:“你知不知道度厄迦南有多珍貴?每培養一具我要花費多少錢糧氣血?張太白那老東西還沒有從衍羲山上露麵,你倒好直接給你老子亮了底牌!”“我的過錯我一個人扛,您懲罰我便是!莫要聒噪!”李擎蒼扛起自己的斬馬刀,甕聲甕氣地好似不願。“你扛?兩兵未發而底蘊敗露,我們已然失了先機你知不知曉?刀門臥薪嘗膽十三年的謀劃,若是複興不得這罪過你扛得起嘛!”李岸然暴喝出聲,李擎蒼霎時便不言語了。藍晏池等人見此間事了,也紛紛趕過來和李岸然見禮。刀門和劍門的恩怨已久,大家自然也都能看明白發生了何事。“讓藍師侄見笑了。”李岸然恢複了和煦神態,他向來都是這般恩怨分明。“前輩哪裡話,這一路還不是都靠前輩多多照拂。”藍晏池行峨眉禮回應,身後的婧司婧慈亦是行禮,隻不過婧慈古靈精怪,婧司紅著臉溫文爾雅。“兩個小丫頭一路上風餐露宿地也受了不少罪,眼下到了青陽,我們整頓一日再進入陵陽。”言罷,他又回身瞥了一眼李擎蒼:“你乖乖跟著我去,再敢耍什麼花樣,休怪我家法伺候!”李擎蒼沒好氣地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任婧司婧慈如何美豔動人他都不看一眼,隻是抱著自己的斬馬刀靜靜擦拭,好似在愛撫一位心愛的女人。當下無話,李岸然等人剛要行路,斜巷裡忽然傳來一陣乾燥的掌聲。李岸然眉峰一挑,發覺巷口隱隱出現了十個人。九個都是乾枯瘦弱的古稀道士,背後皆背著一柄柄看似弱不禁風的桃木劍。最前方站著一位身披白狐大氅的氣度男子,正是鄴王趙胤!“你們又是何人?”李岸然沒有見過趙胤,不過卻多看了他身後的老道士幾眼。誰知不看還好,這般看去後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九位......前輩,為何會在此地?”此話一出口,李擎蒼徹底懵了,藍晏池等峨眉眾也全都傻了。論說李岸然是何等的江湖地位,能夠讓他如此唯唯諾諾地稱呼前輩的人,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眾人皆不知,隻知曉這九個道士確實老得不能再老了,骨瘦如柴的皮相還真的像極了魑魅魍魎。鄴王對李岸然自然不敢輕視,當即也從容見禮:“在下北戎州州主趙星闌之子趙胤,李前輩好大的威風,方才看得在下心潮澎湃!”“你全都瞧見了?”李岸然聽聞此話眉目不喜,畢竟這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並不好。鄴王毫不避諱點點頭:“那是自然,咱們敞開門說亮話,想必前輩來陵陽城,不僅僅是為了看我們被諸侯圍攻吧?”“你有何意,直說便好。”李岸然很不喜歡這種繞來繞去,但卻有些忌憚趙胤身後的九尊人物。趙胤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見狀指指後方笑笑:“前輩想必知曉我身後諸人來曆,但前輩可知是何人賜予我此等機緣?”“何人?”李岸然順嘴問出,的確他滿腹疑慮,畢竟連刀門門主都需要畢恭畢敬的江湖高人,為何會聽命於一個二十啷當的少年王侯,這當中必然有所蹊蹺!“前輩和令郎請隨我移步,我在青陽也有行宮。眼下我有九位道長相護,普天之下能攔住本王腳步的人屈指可數。我有些事情想和刀門單獨聊聊,隻要前輩願意賞光,讓我身後九人為前輩所用也不是不可能!”這個條件可謂是極度誘人,李岸然不由得眉間深鎖。鄴王的話也說得十分明白,隻想和刀門攀談,意思便是莫要帶著這一群峨眉累贅。再聯想一下峨眉身後的橈唐國,李岸然心裡麵隱隱間有了一些揣度。刀門的人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想要保護誰便該出手時就出手,想要甩掉誰亦是形同陌路不相聞。當下他轉過身,看著藍晏池等人,藍晏池亦是笑臉相迎,隻不過互相之間都因為鄴王的到來而微微有些尷尬。總之,這一晚的青陽波瀾起伏並不太平,而這些事情馬車上的靈瑜並不知曉,正在騎著拐子老馬發足狂奔的周遊亦是無從知曉。此夜,此刻,陵陽城北城地牢。黑衣道士周旋再次成為了牢獄的座上賓客。上一遭是他主動進入牢獄躲避陵陽山火,誰知被漸離和公羊千循破了陣法熄滅了火舌。這一遭是被動囚禁真真兒當了回囚徒,怎麼看和地牢都是有著不解的緣分。趙胤也沒有過分為難他,周旋亦是十分配合,隻要求留下自己的焦尾龍弦琴彈奏解悶兒。地牢裡聽不見青陽的聲音,甚至也聽不到雪落,隻有一曲調子如溫婉的夜殤,在囚房裡繞梁彈奏經久不息。囚牢沒有窗戶,隻有頭頂開了一處巴掌見方的口子。隱隱有清雪灑落下來,而黑衣道士就在這微光白雪下越彈越激烈盎然。守獄的牢頭早已習慣了這曲調子,此時在外麵呼呼大睡。周旋渾然忘我地越彈越用力,曲調亦是越飄越遠,琴聲亦是愈發詭譎莫名!他一直隻彈奏一隻曲子,正是小時候李岸然在客棧酒家裡說他談的不到家的那首鷗鷺忘機。隻不過眼下這曲子已然爐火純青,雖然身在地牢,但僅僅憑借一塊巴掌見方的頂洞,就已然能夠讓夜蟬和孤鸞聞聲起舞。直到,有一隻漆黑的信鴿被曲調莫名吸引,短小的身軀剛好穿過頂洞飛進了牢中,又剛好落在了黑衣道士的左手上。周旋見狀抿嘴一笑:“沒白養你,還是那麼聞聲識主人。”他笑著從懷裡取出一截衣料,上麵竟密密麻麻寫滿了血色字跡。周旋微微皺眉地啯了一嘴咬破結痂的手指,隨即快速將衣料綁在信鴿腿上,微微抖手便再次飛出了牢頂。“嘿嘿,我的好師兄,師父教的天演術不止你一個會算。”陰森幽冷的地牢裡,黑衣道士抱著一把古琴再次笑出了聲。而那隻信鴿亦是兢兢業業,一路毫不停歇地飛馳趕路。好在是天上下著清雪,風勢並不濃烈。它飛了將近一個時辰,一直來到陵陽東部的某處府邸才穩穩落下。一隻滿是疤痕的手掌輕輕撫摸它的頭,隨即將它抱起取下腿上的衣袂。此人麵色肅然,一副不近人情的古板模樣,竟是穆念花的隨將冷闕。當初周旋於望海樓中生事,他還遠在東城調遣死侍駐守城關。眼下周旋、文般若和穆念安相繼被俘的消息傳到他耳中,城中的一萬死侍自然便由他全盤調遣。他靜靜將血書看完,隨即立刻回到屋中找個燭台燒掉。他望著搖曳在火光裡的衣袂,麵色比閱覽之前更顯深沉幾分。燒完後,他馬不停蹄地出了門庭,在府邸中穿行半刻,一直來到另一處暖閣前。扣門,門開,裡麵是一位身形孱弱的清秀少女,正是溫侯俊的千金南瑾。“有事嗎?”南瑾見他神色匆匆地深夜造訪,滿臉警惕神色濃重異常。“我不是找你,讓鴻武陵出來,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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