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李顧陳說白玉樓(1 / 1)

驊安聞言起身,喏喏連聲應和著,有侍衛過來押解,驊安卑躬屈膝,低眉頷首,窮儘小人姿態。但還未走出屋脊,他腳下微頓,回身朝著賀華黎又拜了一個大拱手:“賀公公,小的還有事要報!”賀華黎眯眼看他:“且說說看。”驊安:“當日鄴王喝退小的,小的便離了養心宮,不過在去戶部賬房的路上,瞧見了一個人,行色匆匆罩著鬥笠,眨眼間沒了蹤影,但貌似是從養心宮裡躥出來的!”老太監聞言大驚,周遊周旋亦是紛紛側目,驊安自打下生起便沒受過這般矚目,一時間麵紅耳赤眼神亂飛,低著腦袋撕扯麻衣邊角的褶皺。賀華黎:“此人出現於案發後?你看不清他的樣貌,可曾分辨雌雄?”驊安點點頭:“身材清瘦,但骨架寬闊,不似女兒身板。”驊安說到一半突然不說話了,他看了場中人一圈,最後還是選擇緘默。賀華黎有所察覺:“你可是有甚難處?”“當晚月黑風高,實在是有些記不清了!”驊安立刻否認連連擺手,賀華黎盯著他的眼睛:“你不是記不清,你是不敢記!”驊安大禮跪倒,口中不停叨咕:“賀公公明察秋毫,小的身家沉重,父母妻兒俱在,著實是不想因一句諫言而丟了全家的命!”賀華黎:“那你便寫出來,咱家替你做主,你若是不寫這信,那咱家便要治你的罪過,因為你藐視王法,欺君罔上,視先皇威儀於不顧,承國運衰敗之重魁!”賀華黎這罪名扣的利索,驊安唯有苦不堪言,奈何王權自然富貴,賤民自然涼薄,驊安心中知曉,在這座法度崩壞的陵陽城中,浮遊再大也不可能搖撼樹。他連歎氣都不敢,喏喏連聲的寫了書信呈上,隨後跟著侍衛去了東沅鄴妃府,在這個英雄都要思量行路的亂世浮生,他隻能繼續做一隻倔強折騰的螞蟻。不過螞蟻也是好的,不管折騰有沒有用,最起碼不會死的那麼輕易隨便,也不會像紫宸百裡那般驚天動地。螞蟻有螞蟻的安生,大象有大象的煩惱。驊安走後,賀華黎盯著那封書信看了半晌,隨後收起沒有多說一句話。周遊渾不在意,周旋亦是閉口不言,畢竟大家心裡都清楚明白,每每這種時候,知道的要藏著,不知道的要裝著,不然就隻能像文般若這樣最終變成一個傻子。賀華黎好似無事一般,指指第二個人:“李顧,你且上來說道說道!”李顧上堂跪坐,氣宇不算軒昂,但還算是不卑不亢:“在下乃養心宮的帶刀侍衛,事發當晚就在外圍執勤。”周遊:“我看了案發的地方,百裡太後生產是在暖閣中,外麵有廊院,院外有鄴王三人,你當時可是和他們在一處?裡麵案發當時,他們三人都進了內院之中?”李顧點頭。周遊:“那你去做了什麼?其他侍衛又去做了什麼?”李顧:“在下乃十夫長,案發時吩咐手下莫要妄動,我自己進去的,就在溫大人後麵尾隨。當時院內人都死了,鄴王殿下去看了離門口最近的屍體,我還記得是一位宮女。”“大禮官和國師並未碰觸屍體,是在下聽其吩咐去驗證的屍體,不過隨後我們便撤了出來,因為凶手不見蹤跡,能這般手段作案,也絕非等閒人物。”“等等!”周旋忽然站起身子,盯著李顧笑笑:“你方才說你跟著鄴王入內,那驊安被鄴王喝退的時候,為何從未提及瞧見過你?”李顧聽聞此話,臉唰的便白了一半,不過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慨氣結所致:“方才在下便想直諫,驊安所言皆不屬實!”這話說的突兀,賀華黎聞言,語調犀利幾分:“你可知曉你在說些什麼?”李顧:“在下知無不言,當日隨鄴王出了養心宮,鄴王貌似是知曉凶手蹤跡,在下擔憂鄴王安危,一路尾隨其至白玉樓!”“白玉樓?”賀華黎目光倏忽間收緊。現場氣氛被搞的愈發緊張,周遊卻依舊是半睜眼皮:“白玉樓是什麼地方?”老太監:“是宮中的禦書房,裡麵有十九列國搜集來的傳世典藏,平日裡人煙稀少,隻有一些侍衛輪值,裡麵書卷雖說流傳千載,不過世麵上也是有所流傳,因此雖說珍重,但並不值得偷竊。”周旋:“照此說來,凶手殺了人後,把嬰兒帶走去了白玉樓了?關鍵是為何偏偏要是白玉樓?”周旋此番猜測不無道理,因為案發現場的確未發現新生嬰孩,賀華黎也是聽的一頭霧水,口中喃喃有詞。“白玉樓乃禁宮中最高樓宇,由建築大家蒼山鬼手所修建,不過那裡並無出路,即便登樓也是高處不勝寒,陵陽城戒備森嚴,飛禽器械亦不可淩空飛度,凶手去了白玉樓,根本就是送命的路數,李顧你這說法渾然不通!”“所以依在下之見,他在說謊!”周旋言語篤定,賀華黎默然讚許,轉頭看了一眼周遊,周遊慵懶撐腰,打個哈欠:“兩個家夥都不厚道,說謊行家,狗屁不通!”李顧聞言怒目,瞪視周遊:“道長你說什麼?你憑什麼這般說我?難不成驊安造假,我便要委屈逢迎?”周遊袖袍一揮:“我就是覺得你在說假話,你和那個驊安話裡都有一半摻假!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究竟在裡麵看到了什麼,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他站起身子,眉目平靜的望著李顧,李顧眼神閃爍,根本不敢和周遊對視半晌,直到賀華黎從中調和一嘴:“道長,凡事講求道理,這是你說過的。”周遊:“道理很簡單,不管是驊安還是李顧,都犯了同樣一個錯誤,因此莊秦氏,等會兒我開始問你話時,請你也收起你的故事,因為在我這裡,所有編出來的東西,都跟這天下秩序一般鬆垮無比!”莊秦氏聞言惶恐戰栗,她本就是婦道人家,未曾上過此般禮法廟堂,周遊不怒自威,隨口這麼一說便把她給驚嚇夠嗆,跪在那裡壓低腦袋,悶著性子竟然大哭起來。賀華黎一臉厭惡神色,撚手帕捂嘴冷哼,周遊倒是少見的勤快起來,抖抖袖子來到莊秦氏身前蹲下,好言勸慰兩句,靈瑜為其遞了手帕。周遊這才仔細看清莊秦氏的臉,已過不惑之年,模樣還算精巧,莊秦氏見到青衫道士這般待她,心裡也稍稍安定,周遊抿嘴淺笑,酒窩很大,笑容很甜。莊秦氏:“多謝大人。”周遊:“我不是大人,大人隻會站著看戲,不會蹲著說話。”莊秦氏聞言更加惶恐:“這話萬萬說不得的,奴家無甚本事,本就應當馬前屈膝,各位大人皆是淵學之人,要麼進過私塾,要麼下過武場,奴家打心眼裡佩服,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啊!”周遊看著她的眼睛,神色微微感傷,隨即重重歎息,緩緩站起身子看向賀華黎:“你瞧瞧,究竟是什麼樣的朝廷,能夠讓百姓心安理得的承認自己卑賤!”賀華黎嘴角抽了一下:“道長管的太過寬泛,須知您的貓還在咱家手中,紫宸國公的案子您還遠遠未曾脫了嫌疑乾係,因此道長還是說說眼前之事吧。。”周遊:“把我的貓喂的胖些,案情大白於天下時,我彆不認識它了。說到此處我想起一事,紫宸國公駕崩後,依照公公所言,我等想要去探查究竟,需勞煩公公先祭奠過太廟,以求上蒼福澤寬恕方才可行,可按照禮法傳統,賀公公你應當沒有祭拜太廟的資格吧?”“按照以往規矩,應當是太子涼有資格祭祖,但太子如今流放在外,回宮已然是水深火熱,況且我如今替太子出頭,為避嫌也不能進言獻策,敢問公公如何打算,這祭祖之人你究竟選了誰了?”“不勞煩道長掛心,祭祖一事,由大禮官主掌,鄴王代替太子涼行禮。”賀華黎眉頭微皺,他不曉得這青衫道士究竟又有何般幺蛾子。周遊:“果然如此,那先王遺體如今是否還在長樂仙宮?日子過了數日,先王遺體會否已經腐爛發臭?況且皇帝龍體不曾下葬,這豈不是大逆不道?”賀華黎聞言悲憫:“自然是的,龍鳳大案亙古未有過,百裡太後尚可用心安置,但紫宸國公乃萬金之軀,咱家無權妄動,鄴王和大禮官的意思也是查案要緊,案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還是保存現場為好。”老太監微微抹擦了一把冷汗。“祭祖的事咱家已經在操辦,此間查完後,便可讓諸位入長樂仙宮。這也是鄴王的意思,畢竟從來沒有過這般事端,謀害紫宸國公的凶手必須法網於囚,因此著實是苦了紫宸國公,但若不這般做,案情現場便失了公允。”他越說越激動,最後近乎流下淚來:“到時候找不到凶手痕跡,即便是轟轟烈烈的葬了,先王在天之靈亦是難以告慰,滿朝老臣包括咱家也都是痛心疾首,又是誠惶誠恐,又是無可奈何!”周遊站起身子:“做法沒錯,理應這般,活著不順意,死了彆憋屈。”他不準備再看賀華黎演戲,很明顯在禮法這方麵,他沒辦法討到一點便宜:“那我說回案情中來,驊安乃一介馬夫,懼怕權貴,擔心惹是生非,心中留有牽掛,因此出言誰都不敢得罪,大家也都看到了。”“因此,即便是真的在院子裡見到了李顧,他也未曾吐露半個李字,所以他說的話不可輕信,至於那批貨物倒可以驗驗,入宮運鏢皆有戶部監管,這是他避不了的,除此之外還有那封信亦可信,那是他僅有的敢說的真話。”賀華黎是看過信的,聞言表情奇特:“道長,此話你可當真?”這話問的蹊蹺,周遊倒是不以為意:“有何不可,賀公公儘管盤算。”對麵的周旋觀其對語,似乎微微發慌,但見周遊還是那副慵懶模樣,一時間也沒有開口阻攔。賀華黎又瞥了一眼身上的信,似乎想到了一些東西,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場中的李顧道:“那道長再說說此人吧。”這回周遊更加斬釘截鐵:“李顧所言皆為虛妄,東拚西湊,編的不太真實!”李顧聞言立時便急了:“你在汙蔑我!”賀華黎亦是側目周遊:“道長,還是那句老話,凡事都要講道理的!”周遊:“我沒什麼道理,但有一些感覺。”青衫道士站起身子,盯著李顧冷靜分析起來:“方才李顧所言有兩處比較顯眼,他追隨鄴王等人進了內院,言語中卻好似早已知曉院中屍體方位,而且鄴王入內後先去探視了左邊的宮女這種細節,在那種慌亂的時刻回憶如此清晰,也不大正常,此乃第一處!”“第二處便是大禮官,李顧言說大禮官和司馬老賊不敢探視屍體,便派他探視,我見過司馬種道,絕非懼怕厭惡屍體之輩,反而是蠱惑金墉城黎民百姓蠟人病火化焚燒的罪魁之一!”說到這裡,周遊瞥了一眼周旋:“因此不是他們不敢探視而鄴王就敢探視,而是你就是溫侯俊的人,不過為其二人脫罪太過顯眼,聽著紮耳,俗不可耐!”周遊說罷,李顧麵色微微泛紅。周遊繼續道:“我知道這紅塵大世裡的凡人,大多都像你這般無從選擇,聽憑於權貴司命,苟且於傷春悲秋,你心中有所牽掛,因此受人驅使這也實屬正常,但此案牽涉奪儲之事,你還得好好想想,我雖說也看不慣太子涼,但我答應了一個人幫他洗冤,所以我也得好好想想。”李顧全盤聽完,已經微微有些慌了,不過言語裡還是帶著絲絲倔犟:“道長你最好拿出證據,我又沒有殺人,你不能判我的罪!”周遊輕歎:“證據是要你自己說出來的,我之前說你犯了一個錯誤,可還記得?”李顧呼吸微緊,微微頷首。周遊笑笑:“每個人在回憶中,都隻能回憶出事件的大概,但凡能夠初張口便說出具體細節者,一般都是假的!”李顧聞言抿嘴,神色依舊緊繃。周遊又開口道:“再說到你這裡,這紅塵世人喜好回憶過往,想的都是好事,壞事都會故意避開,但這就不真實了,我們喜歡活在夢裡,不過你故意忽略大禮官和司馬種道,反而是凸顯二者,你越是想說清鄴王的所作所為,越是把大禮官往火海裡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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