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與貴妃都跪在地上,兩人發髻都有些鬆亂,皇上坐在椅子上,渾身透露出一股子懶散,越發的沒了精神。殿內再無其他人,若不是日頭升起,這氣氛,著實是有些嚇人的。“下官宋關雎拜見皇上,見過皇後娘娘,見過貴妃娘娘。”宋關雎跪在貴妃之後,明顯發現,二人都有些輕微的顫抖。“瞧瞧這個東西……”一塊白布被扔了過來,一股血腥味衝擊著宋關雎的鼻腔。布上用血跡寫著:寧遠圍困江州,太子與八皇子聯合抵抗。宋關雎將血書收起,這是黃棋的字,看來他是拚死逃出來了。“皇上,微臣說過,寧遠不可入江州,如今逼得二位皇子聯手反抗,也實屬正常。”“聯手反抗?寧遠是帶著聖旨去江州的,代表的是朕,那兩個兔崽子聯合反抗,說白了,就是在造反!”皇上的聲音不大,但話音裡的怒氣,是個人便能聽得出來。“皇上,此事,當拿到朝堂上議!”宋關雎出聲提醒,此乃國事,在後宮逼迫兩個宮妃,實在不像話。“二位娘娘,怕是都不明白,為何兩位皇子會聯手反抗寧遠。”宋關雎的意思很明白,皇上動了怒,如今是把兩個兒子的事兒,算到兩位母親頭上了,可彆人都在深宮裡頭,對外頭的事兒,能知道多少?“拿到前朝去議,那些個老匹夫非得私下裡笑話朕,兄弟,兄弟反了,兒子,兒子反了!朕還沒得那臉麵!”宋關雎緊緊抿了嘴唇,這便是一國之君?死要麵子,因為擔心他人嘲笑,便將火氣撒在女人身上?“皇上,可有看清楚這封血書,上麵寫的是,抵抗,而非造反。”宋關雎也是不由得提醒,皇上多疑,總想著他那些個兒子,都在覬覦他的皇位。若不是時機尚不成熟,宋關雎是當真不想再這般與他解釋。“你是什麼意思?”皇上眯著眼,看著宋關雎,“你是說寧遠有問題?”“皇上難道沒有想過,為何這般久,送來的是黃棋的血書,而不是寧遠的奏章?或者說,皇上這些日子以來,可有收到貨寧遠的奏章?”皇上猛的站了起來,險些不穩,貴妃娘娘作勢欲扶,奈何卻被罰跪,也隻能悻悻收回了手。倒是皇後娘娘,麵無表情的跪在那裡,冷眼看著皇上,多年夫妻,她早就知道皇上這個人,自私且多疑。滿心以為,對於太子與八皇子,他的親生兒子,他總是與眾不同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父子之間,尚且如此,更是遑論其他。皇後心中不免,對自己都是好一番苦笑,這個皇帝,當年殺兄弑父,都做了,如今也不過就是他的兒子,又怎能期待他有所心慈手軟?“寧遠?”皇上眉頭緊皺,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寧遠是黑奴的人?他發難了?”宋關雎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皇上會有此疑問,明顯是自己也不相信的。黑奴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稱帝,這,應該是皇上也清楚的,所以儘管他想要除去黑奴,但從來沒有急於一時。“皇上,黑奴雖然身後勢力頗大,但從未想過要以戰爭發難,這,您是清楚的。”宋關雎循循誘導,“隻有想要稱帝的人,才會有心發動戰爭,因為隻有戰爭,才來的最為直接。”皇上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恭王!朕的,好弟弟!”“皇上,如今都城兵士不夠,皇上可還有人可用?”宋關雎這般詢問,如今恭王與寧遠兵分兩路,恭王在永南自立為王,麻痹皇上。寧遠又拿了聖旨,往江州,以圖解決最具威脅力的兩位皇子。寧遠,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麼多年,當真是隱忍的辛苦。皇上頗有些苦惱,扶住額頭。宋關雎看著他那神情,麵無表情,繼續道,“皇上,皇後與貴妃娘娘……?”皇上揮了揮手,“先下去休息吧,朕要好生想想。”宋關雎並不著急,隨著一同出了門,“微臣,去瞧瞧蕭鼎。”皇上點了點頭,“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三人先後出門,韓公公等在門口,瞧著兩位娘娘渾身濕透,也不好多加耽擱,隻匆匆命人拿了帕子,遞給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皇後娘娘這兒近,但還好些,貴妃娘娘西宮還頗有些路程,先用帕子隔了汗,免得著了涼。”“謝公公”韓玉的確是個細心的,也難怪他這麼多年,在這宮裡向來深得人心。“紀貴妃,我宮裡還有一兩套你往日的衣裳,先換了再走吧。”誰也不曾想到,已經往寢宮走的皇後,會忽然轉身,說了這麼一句話。貴妃明顯是愣住了,直直地看著皇後,眼睛竟是慢慢盈滿了淚水。“謝,皇後娘娘”二人鬨了十多年的彆扭,由形同姐妹的主仆,變成相看兩厭的情敵,兩個人之間已經有太深的一條鴻溝了。隻沒想到,皇後今日會動了惻隱之心。宋關雎在偏殿見到蕭鼎,依舊睡得安穩,不由得敲了敲他的腦門。“蕭大神醫,睡夠了吧?再不醒來,你家孫兒都要打到宮門口了。”宋關雎話音剛落,躺在床上的蕭鼎便倏地睜開眼,倒是把宋關雎給嚇了一跳。要說蕭鼎的醫術,著實是奇怪,竟能自行封了自己的氣脈,眾人藥石無靈,偏偏隻需要有人拍一拍腦門,便可以醒來。蕭鼎的“神醫”稱號,果真是名不虛傳。“如今,恭王已經自立為王,太子與八皇子聯合,在江州與寧遠對峙,皇上,在考慮要不要調漠北軍隊回來”“如何說?”“稍晚些,皇上可能會召劉相等人商議”蕭鼎輕嗤一聲,“你倒是會推鍋,狡猾得很,漠北大軍,可是皇上最後的底牌了,一旦動用,很有可能將會麵臨著內憂外患。”“倒也不是我推鍋,一開始我隻當項大將軍也是佛陀門的人,最後才發現錯了。若不是項將軍頂著,師父怕是早該扶太子繼位了”宋關雎想了很久,皇上如今並不得人心,黑奴幾乎把控了整個都城,但是卻遲遲沒有動手。想來,唯一的忌諱,就是當年皇上和太子演得那一出,“盜虎符”的好戲碼了。那塊可以調動邊關十萬大軍的虎符,是所有人最大的忌諱。“項城本是佛陀門的人,隻是他愚忠,效忠君王是他一輩子的信仰。”蕭鼎幽幽說了句,“慢慢的,佛陀門,也就沒有他的位置了。”宋關雎點了點頭,難怪皇上會那般猶豫。“既然皇上不想動那漠北大軍,蕭老,咱們總得再想些法子,好讓他儘快做出決定。”“你有何打算?”蕭鼎詢問,宋關雎神秘的笑了笑,隻輕輕吐露四個字,“烽火狼煙”所謂的烽火狼煙,實際上是帝王有難,點燃白地樓上燃料,以此示警,隻要隨著都城的狼煙四起,一個一個烽火台點下去,項城定然會以最快的速度整兵回朝。若是太子和八皇子,那裡發作夠快,肯定能在項城大軍回朝之前就控製住皇上。“一旦項城回朝,他的士兵分散,漠北固定的駐守軍不能動,十萬大軍,佛陀門,可壓製得住?”蕭鼎不由得擔憂,大軍就在漠北,一切行事,應該更要方便些,宋關雎如今行事,該是為了萬無一失,若是皇上的虎符以他人帶入漠北。項城以護駕勤王的由頭,帶著虎符進都城,怕是免不了一陣血戰。可若是他們引了進來,將漠北軍力分散,到時候,就算皇上有個三長兩短,隻要太子登基,見不見虎符,項城都隻有臣服。所謂的兵不血刃,大概也就隻能做到宋關雎這樣了。“誰說我要壓製項城的大軍了?就算他到時候懷疑有異,他不得虎符,擅自領兵入境,咱們有的是由頭,讓他的忠心,無處安放”宋關雎聲音不大,言辭也沒有什麼打打殺殺,但這種深沉又隱晦的心機,讓人不寒而栗。蕭鼎看著眼前的小女娃,驀然驚覺她臉色蒼白,眼中渾濁。“你,滑胎了?”蕭鼎不用號脈,隻觀顏色,便發現了異常。此話提及,宋關雎傷心處,她隻深深吸了一口氣,含淚笑,“可能我,這一生,與親情無緣吧。”非但與親情無緣,怕是這世間一心一意的情義,她都難得。蕭鼎不免一陣心疼,“孩子,你受委屈了。”宋關雎咧嘴笑,眼裡依舊是一片水漾,“蕭老,我師父是朱含禮,我又是命定的,可以改革換製之人。說不得日後,我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什麼好委屈的?”這話說的蒼涼,蕭鼎眉頭蹙得厲害,也不知道蕭盛那個臭小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能把一個姑娘家,作得這般心傷。蕭鼎看了看這室內,尋了紙筆,細細的寫了個方子。“回府後,照方抓藥,調理一下身體”宋關雎接過,“多謝”蕭鼎看著宋關雎。看也沒看,就直接揣進了胸口,想來,她是已經不甚在乎自己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