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關雎靜坐在屋內,青丫頭將八皇子和蕭玉和一同引進來。“迎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請坐。”當著青丫頭的麵,該做的禮數總要做足了,總不能讓人引起了懷疑。青丫頭在樓裡慣了的,客人一進屋,她就自行退下。蕭玉和雙手緊握,臉上自是一片怒氣盯著宋關雎。八皇子卻是不明就裡的,還特意走近了去瞧宋關雎,滿臉疑惑。“姑娘這樣貌,同我老師有幾分相似。”宋關雎抬眼瞧了瞧,“八殿下倒是有點記性,還當你徹底忘了你老師呢。”“嗯?你如何知道我是八……”八皇子滿臉疑問,卻被蕭玉和一拉,“你是何人?”“你為什麼會在這青樓裡?黃棋呢?”蕭玉和受不了宋關雎對自己的忽視,她視自己的怒氣如無物,甚至沒有多看自己一眼。他情願她是被逼著來這青樓的,他願意給她尋找理由。“我是何人,殿下都還沒有認出來嗎?”宋關雎恢複了男兒聲,八皇子詫異得一時間忘了合嘴。“平日裡教給殿下的,看來殿下都忘得差不多了,來這青樓也就罷了,竟還舍得花費五十兩來聽一個青樓女子彈琴,莫不是宮裡的琴師還沒得這青樓女子彈得好?”八皇子一時間回不上話來,莫說他沒有認出宋關雎來,就說她男兒相貌的時候,雖說不醜,但畢竟談不上好看,若不是腹有詩書,氣質出塵,怕是當初也不會賜婚公主。這如今,這女兒扮相,美得可是脂粉多添一分則豔,少一分則淡,就說比當年第一美人恭王妃,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問你,為什麼會在青樓?”宋關雎的手被蕭玉和一把提起,逼著她直視自己。蕭玉和實在是無法忍受這心中的怒火了,她對自己冷漠,對自己無視,都不足以他發怒,可是他憤怒她扮得這般妖嬈,在外頭勾引男人。宋關雎吃痛,“放開我!”“我問你,為什麼會在青樓。”蕭玉和向來就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他願意容忍,那是因為他欣賞她,喜愛她,但是不代表她可以踐踏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如今和離書還在他的胸口,他還沒有簽下字,她就還是他的娘子!“八殿下,你打算任由蕭大人發瘋嗎?”宋關雎覺得她的手臂已經快斷了,八皇子這才反應過來,欲上前阻止,卻被蕭玉和手指一點,身體就動彈不得。八皇子本就是練武之人,蕭玉和一直也未暴露過他竟還會點穴之術。“蕭盛,你大膽!”八皇子被如此對待,心裡未免生怒。“殿下,得罪了。”蕭玉和不會武,但他極擅長醫術,人體經絡臟腑他都爛熟於心,鬆了宋關雎便將八皇子脖頸處一坎,他便沒了知覺。宋關雎護著被勒出血印的手臂,“蕭玉和,你敢以下犯上!”“哼,我以下犯上,宋綾羅,你怕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不守婦道!欺君罔上!竟然還來這青樓袒胸露背,你想要作賤你自己,也彆掛著我蕭家的身份。”蕭玉和是氣得頭腦發了昏,口不擇言,臉頰上的肉都在微微顫抖。他向來自製力極好,如今這心裡果真是被傷極了,已經失去了理智。“和離書早已經給了蕭大人,莫不是大人忘了?我與你蕭家,無甚乾係。”宋關雎依舊是那副模樣,冷冷淡淡,似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蕭玉和氣得一把將她扯起來,“蕭盛,你要乾嘛?”“我要乾嘛?我要你看看,你與我蕭家有沒有乾係,往日裡就是我太縱容你,由著你在朝堂遊走,你怕是都忘了你身為人妻之德,若是早早讓你有孕,你哪有機會與我寫那勞什子東西。”蕭玉和力氣極大,將宋關雎一路拖著,直接扔到床上,欺身而上。宋關雎左右閃躲,也是怒意畢現。“蕭盛,你就不怕我若有孕,被陛下知曉,欺君之罪,可就再無人幫你對付黑奴了。”宋關雎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冷,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潑到蕭玉和的臉上,從頭到腳,冷了個遍。蕭玉和停下了動作,僵硬地趴在宋關雎身上,被她一把推開。宋關雎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坐到銅鏡麵前梳理亂了的頭發。“我若說我是真心心悅於你,你信與不信?”蕭玉和聲音顫抖,他立在宋關雎身邊,像是乾了壞事的孩子,在期待諒解。宋關雎嘴角扯了扯,眼裡確實再無往日神采,所謂的皮囊在笑,肉不動。“蕭大人好本事,我若是你,定會爽快地簽下和離書,哪會這般垂死掙紮?”宋關雎放下了梳子,“你不是說我不與你說話嗎?今日我且同你說道說道。”蕭玉和看著宋關雎,靜等下文。“蕭大人得知我是黑奴劫數,有意接近,我就來猜猜蕭大人的想法,看看蕭大人到底有個幾分真心?”宋關雎站了起來,走過蕭玉和的身邊,留下一陣清淡的香味,幽幽飄遠,就像是如今他們二人的關係,也在漸行漸遠。“蕭大人約摸是陛下細心培養的,類似……謀士?我想你對我的縱容、支持,應該會在解決黑奴之後就結束吧?“之後你就會像你方才打算的那樣,讓我懷孕生子,從此遠離朝堂,故此,蕭大人可就是協助陛下除去對手的第一大功臣,屆時,蕭大人功成名就,流芳百世。”宋關雎停頓了片刻,為自己沏了杯茶,瞧了眼蕭玉和,見他並沒有反駁,又繼續說下去。“我隻是在想,蕭大人是如何知道我與黑奴之間的事兒的?而且,蕭大人作為陛下的謀士,似乎並沒有將我的真實身份告知陛下,不知蕭大人又在打什麼算盤?”麵對宋關雎的連續發問,蕭玉和隻皺起了眉頭,沒有辯解一句。宋關雎想起之前,蕭玉和無論如何都要上佛陀寺,想來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為了試探這個不確定的消息,他大概是從黑奴的反應裡看出來卻有其事,所以他才更加有信心。也或者,正是因為他的肯定,所以陛下才更信任自己,讓自己真正開始為他做事。“夫人……”蕭玉和聲音沙啞,剛剛喊出來,又連忙改口,“宋大人,如此說,便如此是吧!”蕭玉和捂住胸口,往門口走。宋關雎瞧著他離開的背影,莫名覺得心裡一陣泛酸,想要喊住,終究還是忍住了,方才那一切,都是她的猜想,但是他並沒有反駁,不是嗎?“大人。”門一開,行文便發現蕭玉和臉色煞白,嘴唇青烏。“去將殿下的穴位解開,我馬車上等你。”行文不敢耽擱,匆匆辦完事就去追蕭玉和。蕭玉和一路被人搭訕撩撥,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小雲樓,剛剛到馬車旁,喉嚨處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薄而出,一半濺在地上,星星點點飛出一尺遠,一半噴在馬車上,順著車板一點點往下滴落。行文嚇得連忙扶住蕭玉和,“主子。”蕭玉和借著行文的力,又轉身看了看雲樓,氣喘籲籲,重重地擦了唇邊鮮血,“走吧!”“主子,您這是怎麼了?”蕭玉和看了看那些血跡,“她終究不是我的,這口心頭血出來,我怕是,離死不遠了……”“主子,您可彆嚇我!”行文將蕭玉和扶好,“你和八殿下在裡頭遇著什麼了?屬下見那姑娘也不像是個厲害的,如何您一出來就成了這副模樣?”蕭玉和實在沒有力氣說話,昏昏沉沉,靠著軟墊就睡過去了。行文慌了神,駕了馬車,匆匆往醫館趕……八皇子在宋關雎的琴聲中轉醒,脖頸處異常酸痛,身上的毛毯被他抖落在地,揉著脖子走到宋關雎身邊。“老師。”“醒了?回去私下寫奏折告知陛下,若是我們收稅不順,可請陛下封鎖周邊城鎮,不與江州通商。”宋關雎的琴聲依舊,八皇子一頭霧水。“不通商?為何?”“江州土地荒蕪,存糧不多!”八皇子思慮片刻,恍然大悟,“噢,老師的意思是,斷糧!”這樣一來江州必會大亂,民心不穩,江州知府糧倉耗儘的時候,就是上繳國庫銀錢的時候!“老師,厲害啊!”八皇子由衷佩服,這幾日一同那知府說到此事,他就開始叫苦不迭,顧左右而言他,還苦於沒有計策,沒曾想,自家老師這裡早就有了法子。八皇子如今對宋關雎是越發佩服,終於是覺得自家父皇認認真真給他尋了個老師。“老師,您說您,扮女裝著實是美,怎麼就偏偏是個男人?”八皇子繼續揉脖子,在屋裡走來走去。“您要是個女人,早早的嫁給我太子哥哥,為他出謀劃策,他也不至於被……”被父皇設計害死,終究宮裡的孩子都懂事得早,有些話,不能說,也知道閉上嘴巴。“殿下,你還沒明白,你和太子,隻有一個人能活,陛下能選擇你,你應該慶幸,不然,不隻是你,就連小皇子也……”沒有機會來這世上!宋關雎點到為止,八皇子如今提及太子,倒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情緒激動。他臉上流露出一種可悲的情緒,不說話,宋關雎並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隻是肯定與皇位無關,這個八皇子,文韜武略都算是上乘,唯一一點,無心皇位……也不知這對他來說,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