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直至深夜,眾人才尋到一處鎮上的客棧。蕭玉和早已經坐在了桌上,本不想理會宋關雎,眼角卻不自主地瞟著門口,見到她進來的時候,心裡還是莫名跳得厲害,故意側了身不去看她,卻下意識地張了耳朵聽動靜。“這地方可比北方那裡好多了,老師莫不是覺得我會受不了這些?”門口傳來的聲音很是爽朗,並不是宋關雎的聲音,聽來還是個男人?蕭玉和轉身一看,竟是八皇子跟著來了。連忙起身上前,“不知八殿……”“哎,蕭公子不用多禮。紀然這次隻是隨老師出來遊曆的,不妨礙蕭公子與老師做事。”八皇子與宋關雎早就商量好了,他以紀然的名字跟在宋關雎身邊,可以私下提意見,但是不能在人前暴露身份。蕭玉和倒是沒有想到,宋關雎竟然能把八皇子都給弄出來了。想著要與宋關雎說上話,故意討好,“宋老師好本事,連紀公子都帶出來了。”宋關雎隻冷臉點了點頭。“如此,宋老師,紀公子,這邊請。”蕭玉和皮笑肉不笑,宋關雎並不多看蕭玉和一眼,簡直就如同他們真的隻是偶有交集的同僚。“多謝蕭大人。”宋關雎終於是開了口,倒不如不說,這話聽來冷漠又疏遠,蕭玉和這心裡是越發不是滋味,方才一張笑臉慢慢沒了笑意。一餐飯就宋關雎和八皇子兩人說得有趣,蕭玉和懷裡揣著那封和離書,好多的話憋在嘴裡,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日大概就能到江州了,我們此行如何計劃,蕭大人可有打算?”酒足飯飽,小二收了桌子上的餐食,這天色已晚,住宿的人並不多,該上樓的都上樓了,隻留了來的最晚的蕭玉和等人。八皇子飲了杯茶,便開始詢問。蕭玉和理了理心神,“下官想了,因著如今我們對江州的局勢並不明了,我的意思是,咱們都先隱瞞身份,若是能有機會打入知府內部,那是最好的。”八皇子點點頭,表示讚同,“老師覺得如何?”宋關雎笑了笑,“蕭大人乃陛下器重之人,想的對策自然是不差的。隻是宮裡的消息已經發出來了,陛下派了欽差要前往江州收稅,若是都隱瞞身份,怕是早晚要出問題。”“那依老師的意思?”宋關雎並不急著說話,將手裡的茶水倒了一圈,略微想了片刻。“陛下說過,欽差是兩位,蕭大人自是不必說,殿下就以我的身份隨蕭大人入城,我依蕭大人的計劃,尋著機會混入知府府中。”宋關雎思路清晰,說出自己的打算。“不行,知府府何其凶險,你不能去。”蕭玉和一臉嚴肅地拒絕。八皇子奇怪地看著蕭玉和,又看了看自家老師,“不如,我去?”“不行!”“不行!”兩人異口同聲,都明白其中凶險,若是真實身份一旦被發現,怕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八皇子尷尬地笑笑,“這個,蕭大人去?”“我去!殿下頂替我的身份。”蕭玉和直接決定,至少在明麵上,知府並不敢把朝廷明麵上派去的人處理,這樣一來,他們便都是安全的。宋關雎冷冷瞧了眼他,“蕭大人還需慎重考慮,能做江州知府,姚大人並不是個蠢笨之人,能被安排在那個位置上,想來能力不是一星半點。蕭大人年長殿下好幾歲,就這模樣,怕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白白惹人懷疑。”蕭玉和被宋關雎一盆冷水潑下來,八皇子也才幡然醒悟,“也是,蕭大人,你是去不得的,隻有我或者老師去。”蕭玉和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宋關雎說得不無道理,可是一個是皇室中人,一個是心上之人,個個都不能去涉險。一時間蕭玉和竟有些懊惱自己想出的法子,“此事再做打算,還有一日多的時間,總該是有更好的法子。”宋關雎懶洋洋打了個嗬欠,“就這樣定了,蕭大人帶著八皇子以我的身份前往江州城,明日我們就開始分道,前後進去才能儘可能的不引人注意。”“我不答應!”蕭玉和一口否決。宋關雎又瞧了瞧八皇子,“小然,你的意見呢?”“我相信老師,我聽老師的。”八皇子支持所有正確的決定,並不受情感的左右。宋關雎看了不看蕭玉和,“好了,二對一,就依著計劃行事。天色著實晚了,咱們還是早些回房休息。明日我睡個懶覺,你們先行。”宋關雎起身回房,八皇子也聳了聳肩膀,跟著宋關雎的步子上了樓。行文見自家主子獨自坐著生悶氣,“主子,您看起來有些怕宋大人?”行文從小跟著蕭玉和,倒是從未見過主子當真怕過誰,方才見他們幾人的談話,一向英明的主子,竟然直接被否決得毫無還手之力。蕭玉和白了他一眼,心裡悶著的火氣更大,“你能不怕你娘子嗎?”行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嚇得連忙提醒,“主,主子,那是宋大人,是個男人!”蕭玉和被氣得臉色一片黑,甩袖就噔噔上樓。行文終究是不放心,跟了上去,“主子,您剛剛是不是在說胡話?您說您,這許多年月未曾娶親,莫不是當真喜歡男的?主子,您之前不是和老夫人說您娶親了嗎?遲遲沒有帶回來,難道當真是……”“嘭!”行文的話說得快,蕭玉和走得更快,關門也更是速度,直接將行文給擋在了門外頭。行文心有不甘,敲了敲門。“主子,您開開門,行文跟隨您這麼多年,也沒察覺您有這癖好啊,您說說,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該多麼傷心。”行文在門外頭哀嚎了半晌,蕭玉和也沒得理他,倒是把隔壁的八皇子給擾了。“一個下人,在主子門前哀嚎,成何體統?”行文連忙收了聲,這朝楚想來主仆有彆,隻他與蕭玉和從小長大,兩人從來不分彼此,行文又向來話多,關心則亂,倒是忘了還有一個皇室中人。“殿下恕罪,小的這就回房。”行文匆匆行禮,連忙跑回自己房子,難得的倒是給了蕭玉和一片清淨。蕭玉和在房中終究還是睡不著,這胸口上的和離書,就像是一塊烙鐵一樣,烙在他的皮膚上,火辣辣的疼。這廂,宋關雎也是久難入眠,自打從天牢出來,她就沒有睡過一天的好覺。日日想著她這來得隨意的姻緣,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窗戶處傳來動靜,宋關雎趴在床沿上看著窗戶外的人影,早就想到他可能會爬窗戶,也隻是以防萬一,仔細地將窗戶給拴好。“綾羅,你把窗戶打開,放我進去。”蕭玉和拉了半晌拉不開。“這外頭冷得很,綾羅,我連衣服都沒得穿,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放我進去吧。”見宋關雎久不回應,蕭玉和隻能又開始裝可憐。蕭玉和仔細瞧著屋子裡頭,看著宋關雎自床上起來,身影似是往這邊走來,一時間竟有些歡喜。“呼”一聲輕呼,宋關雎的屋子瞬間就黑了下來,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蕭玉和這心裡,真的就和外頭的風霜一樣冷。“你就是判我死刑,你也給我一個由頭,憑空給我一封和離書算什麼?寫的都是些莫須有的罪名,娘子,我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你要直接將我給休了?”蕭玉和這麼認為的,他被他的娘子給休了,來得毫無預兆,也毫無理由。一想到這裡,他的聲音哽咽,這麼多年,就是爺爺去世,蕭家滿門被滅,他都沒有流下一滴淚。偏偏卻在這個時候,這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到底是哪裡惹惱了你?萬一不是我的錯,我們就還是像以前一樣,好不好?哪怕真是我的錯,你也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蕭玉和邊哭邊說,穿著單薄的衣裳趴在窗戶上。“娘子,你開開窗戶,與我說句話。”一陣大風呼嘯而來,蕭玉和冷得打了個寒顫。“你何苦這般狠心?我自初見就鐘情於你,與你成親以來,哪件事不是由著你?深怕你不高興,不樂意。我再是不高興、不樂意,也隻能在暗中護著你,由著你的小心思。“宋綾羅,你不能這樣糟蹋我。”蕭玉和實在是氣不過,一片真心被作賤得體無完膚,被人像是扔一件衣服一樣給扔得老遠,似是從無乾係。宋關雎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頭。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不能心軟。蕭玉和此人著實擅長偽裝,當著彆人是一副模樣,當著自己卻又是一副模樣。他在外頭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就是黑奴都對他有三分忌憚,他的手裡還有蕭鼎給他留下的蕭氏醫術,手中人脈眾多,本就是一個了不得的人。如何會與自己這般委屈可憐?他這幅模樣,大抵就是想籠絡自己,以此不至於破壞他的計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