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存了那樣的心思，但被裴展這麼抱在懷裡，趙欽州還是很不自在，不過他沒動，也儘量沒在臉上表現出來。裴展抱了一會兒鬆開手，自己從床上起來，自嘲道：“說了不趁人之危，再抱一會兒我怕自己會犯罪。起來了，送你回醫院。”趙欽州望著裴展，嘴唇動了動，本來想說沒關係，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低著頭起來，整理好衣服跟裴展一起出門。酒店離醫院就隔一條馬路，這時正是晚高峰，來往車輛很多，趙欽州走到路邊就停下了。裴展也跟著停下來，轉頭看趙欽州，臉色倒也還好，畢竟已經差到那個程度了，但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因此有些心疼。趙欽州本來一顆膽就隻綠豆大，遇到一點事就六神無主的小慫包，這次怕是要對車禍留下心理陰影了。但也能理解，誰碰到這種事都會嚇破膽，事實上趙欽州的表現已經比料想中堅強很多。裴展沒說什麼，走近些伸手搭上趙欽州的肩，哥倆好似的帶著穿過馬路，到了醫院門口倒又自覺鬆了手。兩人也沒怎麼交談，到了樓上，趙欽州幾乎小跑著衝向監護室，裴展沒跟上去，而是繞到護士台谘詢繳費的事。裴淵這次夠意思，被掛電話也沒忘記經濟援助，剛才已經把錢轉過來了，數額雖然跟一輛超跑沒法比，但應該夠醫院幫助蘇荷撐下去。裴展谘詢完去找趙欽州，不想冤家路窄，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的趙晉州居然也在，正跟趙欽州說著什麼。趙晉州是帶著一肚子火回來的，他今天回老家拿錢，已經說好的事，誰知去了那個表叔卻不在，他等到下午才從小孩口裡知道表叔人就在鄰居家躲著。“知道人家為什麼躲嗎？”趙晉州紅著眼問趙趙欽州，“五萬塊，五萬塊而已，人家就覺得我們家會還不起！”趙欽州低頭聽著，這時抬起頭來，伸手想拍拍趙晉州，卻被趙晉州反手一把掃開了。“彆碰我！”趙晉州厭惡地低吼，“趙欽州，都是你，因為你媽才會出事，因為你彆人才覺得我們家再怎麼掙紮都不會有希……”趙欽州像被按下暫停，手還抬在半空中，表情也定格了，過了幾秒才有些反應，眨了眨眼，顫著聲音說：“晉州，我……”“趙欽州！”裴展離得不遠，快步走上來，一把將趙欽州拉到身側，又衝趙晉州破口罵道，“你他媽這說的是人話嗎？什麼叫因為他你媽才出事？彆人不借錢也是因為他？你這什麼狗屁邏輯，要我說你才是你們家的禍害，有本事你給我證明你不是啊！”趙欽州剛一見到趙晉州就被一頓數落，都忘了裴展也跟了過來，這會兒見他突然出來為他出頭，還這麼說趙晉州，頓時怕得伸手拉住裴展的胳膊，試圖將他跟趙晉州拉開一些距離。“裴，裴展，你彆，這樣說，晉州，他說的，也沒錯，就是我，害我媽，躺在這裡……”裴展聽趙欽州說一次這話就夠生氣了，現在又再聽他說一次，尤其趙晉州居然也有臉這麼說，他心裡這火噌噌噌竄了起來。“你就是太軟弱，什麼阿貓阿狗都敢騎到你頭上來拉屎放屁！趙欽州，你倒問問你這位了不起的高材生弟弟，你媽在這躺著，他都為你媽做了什麼，借錢錢沒借到，估計肇事者也找不到吧，什麼都沒做成的人哪來臉說你。”裴展賣東西不行，懟人倒是從沒落過下風，況且就趙晉州這種沒二兩本事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的人，要換個名字他都懶得搭理。趙晉州沒有開口，一來他沒想到這人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有些意外，二來他還沒被人這麼罵過，氣憤至極一時想不到反駁。但趙晉州不是趙欽州，話都說不清，一旦反應過來，原本對準趙欽州的火馬上燒到裴展身上，怒目相向，狠道：“姓裴的，你他媽上次拳頭還沒挨夠又送上門來是嗎？我們這在處理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輪得到你在這裡大放厥詞？”裴展故意打量趙晉州兩眼，也就個把月沒見，這人跟上次在航展上簡直兩個人，胡子拉碴，頭發亂成雞窩，臉上五官移位，就差用大字寫著“內分泌失調導致官能失調”。看完裴展嘲諷道：“還想打架？但你行嗎？你們家不是離了你們家就要塌了嗎，我擔心我拳腳不長眼，讓你媽治病都不安寧。”“裴展，求求你，你彆說了，”趙欽州急得冒汗，他怕這兩人真打起來，隻能這邊央求完，轉頭又哄趙晉州，“你彆聽，他的，他不懂……”裴展聽到不樂意，抓住趙欽州的手捏緊，恨鐵不成鋼地問：“你說誰不懂？趙欽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護著他呢？我看人家也沒把你當家人啊，哪個家人遇到這種事不是一起想辦法，反而在這裡指手畫腳？”“姓裴的！我再說一遍，這裡沒你的事，你他媽有多遠滾多遠，彆讓我再看到你，不然……”裴展似笑非笑，碰碰趙欽州，挑釁道：“那你真要失望了，我現在恐怕還不能走。”“你！”趙晉州拳頭已經捏得嘎嘣響，但這裡是醫院，他媽就躺在一牆之隔的病床上，醫院裡的欠費單上已經有了他們的名字，他要在這裡打架，連累的隻能是他媽。既然不能動手，心裡的火總要有個出口，趙晉州腦子轉得快，馬上想到引狼入室的禍首還是趙欽州，越發恨得牙癢，指著裴展質問趙欽州：“這人為什麼在這裡？我剛過來你不在，你回來他就來了，所以你丟下媽不管，就是去跟他廝混？”“我不是……晉州，你怎麼就，不相信，我沒有……”趙欽州急得舌頭恨不得打了幾個結，連喉嚨都被鎖上了一樣，聲音又小又無力，裴展聽不下去，習慣性地伸手將他摟進懷裡，回趙晉州：“你他媽是小孩嗎？吵個架還專挑弱的吵，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他跟不跟我廝混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守著你媽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合眼，你做得到嗎？做不到就彆在這裡裝孝子，你媽反正看不到。”“你有完沒完？我跟你說話了嗎？”趙晉州咬牙切齒，“趙欽州，媽在這裡躺著，你非得把這些邪魔鬼怪帶過來嗎？讓他滾！聽到沒有？”“晉州，彆這樣，裴展，他是好人，他，他答應，借錢我們……”看趙欽州一副快要跪下去給趙晉州磕頭的樣子，裴展心裡早把趙晉州連踹幾腳了，麵上卻隻是冷哼：“糾正一下，我那是借給你和你媽，其他人想借？也行，給我磕三個響頭先。”借錢這事空口無憑當然沒有說服力，裴展說著拿出手機，劃拉幾下，把屏幕朝向趙晉州，笑嘻嘻道：“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三十萬，我剛已經劃到醫院賬戶上。趙晉州，你不是五萬人家都不給你嗎？你哥可什麼都沒說，這三十萬是我上趕著送過來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比你更像個人！”趙欽州被三十萬嚇到了，難以置信地盯著裴展，好一會兒才抖著手從他手裡把手機拿過來看，銀行界麵上可不就是三十萬的轉賬記錄，時間就在十幾分鐘前。這可是三十萬啊，趙欽州自己連三萬塊都沒有，卻從裴展這裡背下三十萬的債。但這一刻，他倒是沒想這些錢怎麼還，而是想他這輩子最好的運氣怕就是認識這個人，在他最危難最無能為力的時候給他這麼大的幫助，讓他媽的治療有了最大保障。“裴展，謝謝，謝謝你！”趙欽州雙手還上手機，帶著哭腔說，“我，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那就不要說！我是為了你的謝謝來的嗎？我是為了你媽那天給我夾菜才來的。”裴展將手機丟進兜裡，衝已經七魂出竅的趙晉州揚眉道：“喂，怎麼收口了？這怎麼行，你拳頭那麼硬，說不過就該上拳頭啊，這麼委屈巴巴的可不是你。”趙晉州看著裴展，臉上已經沒了剛才恨不得拚命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解，也確實有委屈。他跑前跑後累個半死忙了四天，隻借到最早的兩萬塊，還是求爺爺告奶奶才有的結果，而這個裴展動動手指，三十萬就可以劃到跟他沒半毛錢關係的賬戶上，隻為他媽給他夾過菜。“晉州……”趙晉州的思緒被趙欽州打斷，他看向他，趙欽州那張軟無能臉上竟然掛著同情，這讓他覺得可笑，因為三十萬，就連趙欽州都開始同情他。他沒說話，趙欽州卻一本正經地跟他商量：“錢，暫時，不用擔心了，我會，請醫生給媽，用最好的藥，我也會好好，看著她，她肯定會，好起來的，所以你要不，回學校吧……”趙晉州還是沒說話，卻也沒聽趙欽州說完，拔腿越過他和裴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