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頭(1 / 1)

飯已經吃得七七八八,話頭也徹底打開了,就連一直忙著喝酒的趙承德也突然話多起來,說起自己賣菜的市場就開始罵罵咧咧,蘇荷隔著桌子拚命遞眼色反而被他一眼瞪回去。“有什麼不好講的,你要麵子人家就會給你麵子?我這都跑了他媽的不下十次吧,談下來沒?談不下來!人家就是擺明了跟你要錢,沒錢想開攤?想都彆想!他媽的!”趙承德說著拿手邊的酒瓶子晃了晃,那已經是今天開的第二瓶了,幾千塊的酒跟他平時喝的散裝酒味道自然不一樣,他這一晃就是還沒喝足。裴淵今天受裴展委托,全程就陪趙承德喝酒,他少年時就入商場,也是真真實實酒桌上喝過來了,見趙承德還沒儘興,便召開服務員再開一瓶,又吹捧道:“趙先生真好酒量,跟您喝酒爽快。今天儘情喝,晚上就在樓上休息,房間都已經安排好了,就當年底了給自己放個假。”趙承德一聽這話兩眼都冒光,完全看不到蘇荷跟趙欽州母子倆早恨不得把臉遮起來,衝裴淵醉醺醺道:“裴老板,這酒店一晚上得多少錢啊?幾百?幾千?睡一覺就花這麼多,說實話我寧願拿著錢去睡橋洞,睡哪不是睡,但錢在口袋裡人才踏實,你說是不是?”裴淵連連點頭,笑著應和:“您說得在理,不過咱們先不管它多少錢,今天這機會難得,咱們喝儘興最重要。”頓了頓,裴淵又說:“您說的那市場,我倒認識人,這事不難辦,保管隻有市場還在,就一定有您的攤位。”裴展聽樂了,拿空杯子揚了揚手,笑道:“大哥,你可真夠意思,這情我領了。”說著又推趙欽州,“嘿,你也跟我哥走一個,不真喝,就意思一下。”趙欽州已經被趙承德開口要錢的舉動嚇到了,又不敢出言阻止,就低著頭儘量降低自己原本就弱的存在感。被裴展推倒人前,他沒辦法,隻能笑著拿杯子,將裡麵還剩的半杯酒一飲而下,然後衝裴淵抱歉道:“我爸,喝多了,就這樣,您彆介意。”趙承德雖然醉得不輕,卻偏聽到這句話,頓時光火地扭頭瞪趙欽州,破口罵道:“你老子喝多了也是你老子,你讓裴老板彆介意什麼?介意你老子是個沒皮沒臉的人?!要沒你老子沒皮沒臉討點生活,還有你的今天?我辛辛苦苦賺的錢還不都貼你身上了?今天感個冒要看醫生,明天丟給助聽器就說買買買,錢哪來的我問你?!”“老趙你夠了啊!”蘇荷終於忍不下去了,起身過來將趙承德手裡的酒杯搶走,忍著火笑罵道,“兒子說一句你罵十句,也不怕大家笑話。”趙承德瞪著醉紅的眼不忿地問:“笑話什麼?笑話我們不也是這樣的人,還能吃頓飯就變上等人了?”眼看這場口角要停不下來,裴媽跟裴淵都有些不知怎麼勸阻,還是裴展抓到重點,笑著問蘇荷:“阿姨,叔叔說助聽器是什麼意思?”又問趙欽州,“你戴助聽器?我怎麼不知道?”蘇荷看看趙欽州,知道他應該沒跟朋友們說這些事,他不說,人家隻要不是太介意他的說話方式,自然也不會想到這些。心疼兒子在外麵努力裝作正常人的辛苦,蘇荷歎了口氣,回到座位將趙欽州耳朵的事簡單說了,說完再歎氣,苦笑道:“都是我這當媽的做得不稱職,一個疏忽就造成孩子一輩子的痛苦。”趙欽州自己是十二萬分不願意在人前提起這些事,況且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他早習慣以這樣的狀態和方式生活。但媽媽既然說了,他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反而坦然跟裴媽道歉:“阿姨,那天您跟我,說那麼多,我儘量聽,儘量回您了,但可能還是會,讓您覺得奇怪……我不是裝,就是耳朵,不太好。”裴媽算是徹底明白趙欽州聽人說話總有點偏頭是怎麼回事了,頓時心疼得很,拉著蘇荷的手抹眼淚:“這孩子不容易,你也不容易,這麼難還能把他養得這麼好。”看對麵兩位媽媽開始互訴不易,這邊裴展卻一顆心沉了又沉,原本玩鬨的心思瞬間全沒了,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趙欽州的耳朵。蘇荷說趙欽州一直瞞著家裡助聽器不見的事,所以其實如果不是丟了助聽器,他本來可以生活得相對輕鬆些,那他的助聽器怎麼會丟,又是什麼時候丟的?因為爭先恐後冒出來的這些問題,裴展簡直百爪撓心,不為彆的,就為他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覺得這件事似乎跟自己有點說不清的關係。“嘿!”裴展湊到趙欽州耳朵邊問他,“那個什麼助聽器,是什麼時候的事?”趙欽州不習慣被人貼得這麼近說話,稍稍偏開頭看裴展,竟從他眼裡看出以往從沒見過的認真甚至焦慮。裴展等不及趙欽州開口,又說:“我怎麼覺得我好像知道怎麼回事,但又想不起來。”趙欽州有些好笑地看裴展抓耳撓腮的樣子,想到那次的他跟眼下這個判若兩人,不由得也有些不可思議,笑了笑到底還是低聲提示道:“七月份,你生日。”“我生日?”裴展皺眉想了想,總算撈到點記憶的影子,眉頭越發打起了疊,突然,他手往桌子上一拍,謔地起身,順帶也把趙欽州從椅子上拽起來。除了碎趴下的趙承德,剩下幾個人都被這動靜吸引看過來,裴淵一臉嚴厲,喝道:“做什麼,飯桌上一驚一乍像什麼樣子!”“大哥,”裴展今天對裴淵一口一個大哥可謂是給足了麵子,陪著笑說,“我突然想到有個事要跟趙欽州去確認一下,阿姨和叔叔就麻煩你幫我安排好,謝謝大哥!”不待裴淵說話,裴展又衝對麵蘇荷說:“阿姨,我跟欽州出去一下,保證他安全無虞,您跟叔叔今天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們回去。”裴展這風風火火的樣子搞得蘇荷跟裴媽都反應不過來,但既然他都說了保證安全,兩位媽媽也就隻能搖著手無奈一笑。拉著趙欽州跑出來,一路到門口上了待客的車,報上一個地址,裴展就靠在座椅上閉著眼想事情。趙欽州猜到他已經想起來了,那次派對上,裴展將他壓在床上欺負,他在掙紮中將助聽器甩出去,之後找了很久卻還是不知所蹤。“其實,沒必要,再跑一趟了,”趙欽州想了想安慰裴展,“已經過了,這麼久,肯定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不能用了。”裴展睜開眼看趙欽州,聲線低沉地問:“你不生氣嗎?”趙欽州笑笑:“那時候,當然生氣,你根本就不,聽我說話。但現在,生氣也沒用,還不如,不生氣,舒服點。”裴展定定地看著他,伸手在他耳朵上捏了捏,他的耳朵很小巧,很薄,平時最容易紅的也就是耳朵。他問:“恨我嗎那時候?”趙欽州想了想,搖頭說:“不是恨,是害怕。都不知道,你要乾嘛。”裴展沉默了會兒,竟然又笑了,手往下一滑,勾著趙欽州脖子拉緊些,問:“現在知道我那時候要乾嘛了嗎?”知道是知道,但不懂為什麼是那樣,趙欽州心裡這麼想,嘴上卻顧左右而言他:“你說明天,早上送我爸媽,他們今晚,真的要住那裡嗎?”“當然是真的!裴淵開了口的事,你爸媽就算不想住,酒店經理都得親自把你爸媽請上去。”裴展說著就笑了,“你爸可真有意思,原來路上他都跟我裝啊,喝了酒才現真身。不過要我說,他開口要總比我去猜的好。”說起趙承德酒桌上的德行,趙欽州就覺得兩隻耳朵都燒起來,窘道:“你讓你哥,不要管,我爸根本,不知道,滿足,下次他就要,彆的了。”裴展滿不在乎地笑:“要就要唄,他能要多少?養你這麼大,他好不容易抓個機會撈一點又怎麼了?給他撈!”“你,你這……”趙欽州不知道說什麼好,“不能,這麼,冤大頭。”“你知道什麼叫冤大頭?冤大頭就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這是知道了還樂意。”裴展拍拍趙欽州的臉,樂道,“反正拿的也是裴淵的錢,”車子在會所外停下,裴展從車上就搭著趙欽州的肩,下了車也舍不得放,一路帶著直上裴淵禦用待客的包間。生日之後裴展又來過幾次,趙欽州卻是經曆一場噩夢後第一次重踏舊地,不禁心怯,停在門口便不太願意再往裡去。裴展被帶得停下,看到趙欽州的臉色,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當初畢竟自己犯渾在先,現在也就不怪趙欽州抗拒。“要不你就在這裡等?”裴展想想又說,“今天跟那次不一樣,我沒喝酒,一滴都沒喝,不會再像那次那樣發神經。”趙欽州本就是耳根軟的人,況且裴展現在跟過去確實不一樣,就算心裡有疙瘩,也還是由著人將他往裡帶。包間裡的燈全開著,上次因為緊張而沒來記得看一眼的內飾豈止一句豪華可以概括,但趙欽州對這些並沒有興趣,他現在更想找到他的東西,那可是媽媽送給他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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