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媽給裴展送晚餐過來,帶的是家裡阿姨燉一下午的烏骨雞湯,因為據阿姨說烏骨雞最補,她們老家誰要生個病動個手術都得來這麼一碗。“這湯真的鮮,我來前喝了一碗,好喝。”裴媽見裴展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哄道,“劉姐說你平時不著家,她做什麼你也吃不上,這不費儘心思給你弄好吃的,你不吃她要傷心了。”裴展倒不是對劉姐或者烏骨雞湯有意見,他是因為在他媽來前剛吃了趙欽州留給他的粥,中午那小子隻給他小半碗,他以為就沒帶多少,結果保溫壺裡足足還有半壺,他一不小心都吃完了,現在是真沒肚子再塞彆的。“不喝不喝,中午才排骨粥,晚上又雞湯,還光躺著不動,我這肚子都起來了。”裴媽一聽就樂了,笑罵道:“你不住院也沒見你動啊,就你那些朋友,怕就見東那孩子還鍛煉,每次見他都精精神神……”裴展就不愛聽洪見東這三個字,下午要不是他那麼沒眼力見兒地出現,他還能再繼續逗一逗趙欽州那小傻子,他敢打賭他那些哥們沒一個懂逗一個沒開竅的人有多好玩。“媽,我明天就出院了吧。”裴展打斷他媽的話,“躺這太無聊了,反正醫生也說可以回去休息。劉姐不說沒機會給我做吃的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我問過你乾媽了,想出院當然可以,那你這陣子可得在家好好呆著,彆又給我出去瘋。”何止對劉姐,對裴媽而言,這也是難得的機會能把裴展留在家裡,頓了頓又說,“你哥整天忙,樂樂那孩子也不往家裡來,我早幾天剛拿了個手鐲,還想等她來了給我看看。這事就交給你了,讓樂樂有空來家玩。”裴展想到姚樂樂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跟誰快活,他媽還在這兒眼巴巴等著準兒媳婦兒,心裡就有些不快,不過這事他看得挺透,姚樂樂能明目張膽地紅杏出牆,主要還是裴淵這牆砌得還不夠高。本著兒子對媽媽的愛護,裴展決定還是給他媽打個預防針,略作沉吟後說:“媽,你與其等著姚樂樂往家裡來,還不如把你那寶貝大兒子趕出去,就他那不是公司就是家的,什麼浪漫都沒有,現在哪個女孩子受得了這樣啊。”裴媽是個開明人,在兒女感情上也一向不乾涉不強求,這也是裴淵訂婚都幾年了還沒提結婚,她都不著急的原因。聽裴展這一番話,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馬上就問道:“先彆說你哥,你呢,你也不小了,除了跟你那幫子臭小子胡鬨,你倒是也給我帶個人回來啊,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媽都能接受,但你這一年年都沒個動靜,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不趁還在醫院請醫生瞧瞧?”裴展正為自己做了英明決策得意,沒料到他媽轉頭就把火引到自己身上,頓時從床上鯉魚打挺坐起來,結果扯到肚子又嚇得弓腰趴下去,好在傷口沒什麼感覺,他趴一會兒就起來抗議:“媽,說裴淵就說裴淵,扯我乾嘛?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能接受,您倒是一點不挑。”“我挑什麼,也輪不到我挑。”裴媽笑道,“你說你那時候要不突然跟你哥說什麼喜歡男人,你哥能給你丟到國外去嗎?媽也不是介意你喜歡男人,就怕你喜歡不三不四的人。我看見東那孩子對你……”“您彆老見東見西的,彆說我不喜歡,裴淵也不喜歡他,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我要跟他扯一塊,我還得被我哥扔出去。”裴洪兩家是有生意來往,而且年頭不小,但裴媽從不過問生意上的事,對洪家的了解也就泛泛,隻是見洪見東長相不差舉止也好,在家裡也是早出過/櫃的,就以為這兩小子或許能有個發展。但聽裴展這話,裴媽隱隱的期待又落了空,不僅歎起氣來,愁道:“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孩子都想些什麼,當年我和你爸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都有你哥了,成了家才能安下心拚事業,裴家的基業可是你爸一輩子心血。”裴家的發家史,裴展算是從小聽到大,但又怎麼樣,裴家的守護人是裴淵,他隻是個“多一個也不錯”的小兒子,在裴家產業的持續壯大中,他能做得沒有過錯便就是功德了。但想到成家,裴展倒是又短暫地陷入了遐想,既然他媽不介意男女高矮胖瘦,應該也不會介意那人反應遲鈍點說話苦難點甚至膽子小了點,畢竟人家長得不賴持家有道還會畫畫讀書……“媽,”裴展腦子轉得飛快,嘴巴也快,“你昨天不還對姓趙那小子讚不絕口嘛,還說人家就是裴家大恩人,我這都要出院了,您對裴家恩人就沒什麼表示?”裴展剛說完,裴媽立馬拍額頭說:“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哥前天送人回去就說了,回頭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這事你說怎麼謝就怎麼謝,你安排就好。”“那我得想想。”裴展故作為難道,心裡卻已經有了想法。趙欽州晚上畫完畫下直播,時間已經過了一點,他坐了幾個小時倒沒覺得累,就是手腳凍得受不了,鑽進被窩裡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但手上擦傷的地方一冷一熱就特彆癢,他不敢太撓,隻能一下一下吹著氣緩解。裴展的信息就是這時候發過來的,這人算是把住院也當成泡吧了,不過剛才直播倒是沒看到他上線,他在信息裡問:“我聽姚樂樂說她這兩天見到趙晉州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你來給我送飯的事?明天不來該不是因為他回家了吧?”趙欽州苦笑,好像有姚樂樂,果然什麼都瞞不住,隻好如實回答,又解釋:“他沒說什麼,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是你,但我不想他對你誤會更深,所以明天還是不去了。”裴展根本等不及來回發信息,馬上打電話過來,語氣揶揄地問:“趙欽州,你這什麼狗屁邏輯,為什麼你來,他對我誤會就要更深?他誤會什麼?誤會你小媳婦兒給自家爺們送飯?”趙欽州聽得耳根發燙,又想起他下午說的什麼喜歡,越加不自在,笑著說:“你彆,彆瞎說。他本來要,看我手機,結果也沒看,他還是,挺願意,相信我的,我不能讓他,失望。”“嘿!”裴展不爽道,“那你就不怕我失望?我可是因為他……算了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但我告訴你趙欽州,你這麼個逃避法是沒用的。”趙欽州不明白他怎麼逃避了,就笑:“我沒有,逃避,我都把,手機給他了,是他不看。”裴展在那頭頓了幾秒,氣出笑來:“趙欽州,我發現你還真會顧左右而言他,我跟你說手機的事了嗎,我說的是下午我跟你說的那事,我喜歡你,你他媽就一點沒放在心上?”趙欽州不是一點沒放心上,是壓根就忘了這回事,畢竟在他的理解範疇,裴展對他的喜歡就好比他對酒啊咖啡啊的喜歡,隻是程度上的差彆而已。但剛才聽他說“小媳婦兒”,他才後知後覺地有種奇怪的感覺,裴展的喜歡或許不僅僅是對酒之類的喜歡,而是還有彆的意思,然而這依然令人費解,因為他永遠都不可能是什麼小媳婦兒。就像裴展警告的那樣,趙欽州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捂著手機屏住呼吸,隔了好幾秒才喊:“喂……喂?”假裝信號不好掛電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趙欽州知道裴展肯定也不會相信,想到他氣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就忍不住裹著被子笑起來。隔天趙欽州哪也沒去,老老實實在家做好一日三餐,畫畫看書,偶爾切一盤水果去敲趙晉州的房門,一來為昨天自己外出引起的爭執示個弱服個軟,二來也讓他知道他真的哪也沒去。趙晉州對趙欽州這種自以為是的舉動無動於衷,照例沒什麼好態度,但送進去的哈密瓜倒是得到他的青睞,吃得一片都不剩。傍晚趙晉州居然也來敲門,趙欽州正埋頭畫畫,然後被突然丟過來的一盒藥膏嚇了一跳,可惜就算是給趙欽州送藥,趙晉州依然表現得十分抗拒,什麼話都沒有就掉頭走開。明明是個細心又體貼的人,卻偏偏裝得誰也惹不起的樣子,趙欽州一麵往手上擦傷處擦藥,一邊不無遺憾地想,同時控製不住汩汩往外冒靈感。蜜蜂就是這樣子啊,明明是那麼愛花惜花的溫柔性格,卻因為天生帶刺而被人敬而遠之。因為新一話的《蜜蜂與蜈蚣》,蜜蜂這個形象在直播間引起較之以往都熱烈的討論,一部分人成了蜜蜂的忠實擁護者,覺得他就是麵硬心軟的代表,現實中這樣的男人通常都極有責任值得托付,而另一部分人則覺得好心如果是用這樣冷硬的方式表達,她們大概不會有耐心發現他的好心。趙欽州看著直播間裡滾動的爭論,並沒有參與的打算,但他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曾經在直播間裡掀起罵戰人見人嫌的人。裴展跟趙晉州像又不像,像的是兩人都有冷酷的一麵,不像的卻是,裴展的冷酷像初春的冰,隻要一點微風拂麵就會消融。但裴展今天竟然沒有短信,隔天依然沒有,直到第三天上午,趙欽州正猶豫要不要發信息關心一下,他的電話倒先打過來了,興匆匆說:”趙欽州,明天小年夜,我請你們一家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