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傍晚的五點十分。距離交通高峰期還有一段時間,然而通往華爾道夫酒店的岔路口便已經堵得水泄不通,首當其衝的便是各路媒體車輛,路況膠著,還在爭先恐後地相互超車。“這是怎麼回事?”不明真相的路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堵車盛況,真誠發問。要知道,華爾道夫酒店建在海邊,享有一片開闊的私人沙灘,與小音島遙遙相望,既沒有住宅區紮堆,也絕非商業中心地帶,能堵成這樣,實屬罕見。“你沒看微博熱搜嗎?”另一位戴著漁夫帽的路人搖頭晃腦道,“今天影帝邱羽綸大婚,就在前麵的華爾道夫宴客,出席的明星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多,據說宴會廳前特地拉了紅毯,媒體自然都想搶個好位置拍照啊。”“哦,那影帝的夫人是什麼來頭?”路人津津有味地繼續吃瓜。“寧皎皎你也不知道?”有了聽眾,漁夫帽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原本是影帝公司旗下的一個小明星,黑料滿天飛,起初兩人上綜藝秀了一陣子恩愛,影帝的粉絲也不太買賬,脫粉的不少。”“反倒是這兩年,寧皎皎在公司的經營下穩紮穩打有了些實績,畢竟顏值確實能打,個性鮮明又不作妖,才逐漸讓邱羽綸的粉絲改觀了,現在都齊刷刷地喊‘嫂子’了。”……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影帝與新婚妻子的羅曼史都為人津津樂道,然而誰能想到,這位萬眾矚目的新娘正在酒店頂樓的化妝間發著脾氣。“倪笑澄,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寧皎皎對著手機攝像頭怒吼。視頻裡,隻見倪笑澄先是賠了個笑臉,然後將攝像頭轉向前方停滯的車隊,語氣無奈道:“你看,堵車啊。”“不是叫你早點出來了嗎?”寧皎皎怒氣未減,身後的助理和造型師想勸又不敢出聲。“我一收工就趕過來啦,你說是不是,淮景哥?”隻見手機攝像頭又轉了個方向,畫麵中出現了方淮景頗為有型的後腦勺。“你們在一起?”寧皎皎一愣,隨即大手一揮,“那行吧,我再給你十分鐘,彆半路私奔了就成。”結束了通話,恰逢邱羽綸推門進來,助理和造型師雙雙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怎麼了?還沒進來就聽見你在生氣。”他含笑地望著她。寧皎皎蹙著眉頭,火氣已經消了大半,“迎賓時間已經過了,伴娘還沒來,你怎麼也不著急呀?”“剛好,媒體也有好幾家還沒到位的,不忙,給他們一點時間,免得我們準時開始了,他們拍不到照片,也不好交差,是不是?”邱羽綸非但四兩撥千斤,還句句在理,末了還不忘由衷地盛讚道:“你今天真美。”三言兩語,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寧皎皎拎著裙擺站起來,挽住他的手臂,輕聲道:“好啦,你快去忙吧,不是已經來了不少客人了嗎?”“嗯,幾位長輩已經先在樓下應酬了,我抽空上來看看你。”邱羽綸將她的一縷發絲順到耳後,若無其事地問了句,“發型還沒做完?”造型師忙不迭地點頭,這新娘子著實操心得很,縱然邱羽綸已經包攬了大部分的事,她的電話也基本沒停過,安排完這個安排那個,生怕哪裡有疏漏,一個造型做得斷斷續續,方才頭發還沒來得及定型,新娘子就拍案而起,這會兒怕是還要好好整理一番。“好吧,你們也抓緊時間。”邱羽綸點了點頭,隨即又彎下腰,在寧皎皎的耳畔柔聲道,“攝影師已經在海邊等著了,儀式前可以先拍點花絮。”“好的好的。”造型師一邊應著,一邊忙不迭地衝助理使眼色,小助理趕緊將寧皎皎摁在了化妝鏡前,兩人迅速地忙活開了。“對了。”邱羽綸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精致的方形天鵝絨錦盒,擺在了化妝台上。天鵝絨的緞麵上有一枚燙銀LOGO,寧皎皎垂眸看了看,有些詫異地問道:“這是什麼?”邱羽綸微微一笑,“老朋友的賀禮。”七月盛夏,直至傍晚六點多光景,天色才有了一絲即將入夜的跡象。華爾道夫酒店大堂前熱鬨非凡。邱家不愧為演藝世家,無論歌壇影壇都交遊甚廣,重量級的明星悉數登場,甚至有隱退多年的資深藝人也難得露臉,長長的紅毯兩側,到場的媒體們已經架起了長槍短炮,鎂光燈閃個不停。方淮景的轎車終於停在了酒店正門口,倪笑澄透過車窗向外張望,有不少鏡頭已然對準了這裡。駕駛座上的方淮景推開了車門,將鑰匙交給泊車門童,霎時間快門聲不絕於耳,他泰然自若地繞到後座,為倪笑澄打開了車門。“來吧。”他噙著淡笑,站在逆光處,微微傾身擋住了稍顯刺眼的夕照,將手伸給她。她愣了愣,隨即露出會心的笑容,抬起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借力起身,邁出了後座。兩人攜手邁上紅毯,媒體區一陣嘩然。“伴娘到了伴娘到了。”“跟她一起來的是伴郎嗎?”“不像……欸,他不是倪笑澄的前經紀人嗎?跟她一起上節目那個?”“沒錯,快拍,說不定在一起了。”……這場婚禮盛大而熱烈,能讓大半個演藝圈都來共襄盛舉,也實屬罕見,一場宴請下來,賓主儘歡,邱羽綸團隊還安排專人在平台進行同步直播,讓粉絲也能夠隔空聯歡,可謂是口碑人氣雙豐收。送走最後一位來賓,眼看著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寧皎皎攤在化妝室的沙發上一動不動,高跟鞋早就甩到了一邊,倪笑澄迫不及待地反手拉下禮服拉鏈,長長舒了一口氣。“我走啦,明天一早還要出國錄節目呢。”換上寬鬆的T恤和短褲,她將包包一挎,滿臉疲態地歎了口氣。“你不留下來湊合一晚?”寧皎皎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發脹的小腿,“酒店準備的房間大得很,多睡你一個不成問題。”倪笑澄白了她一眼:“你們新婚之夜,我留下來乾嘛?”“方淮景在樓下等你吧?”寧皎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嗯。”她沒好氣地補了一句,“彆想歪了,他就是送我回家而已。”語畢,她忽然被寧皎皎脖頸之間的鎖骨鏈吸引了視線。“這條項鏈是……”倪笑澄喃喃著走近了,“剛才宴客時沒見你戴呀。”“怎麼樣,好看嗎?”寧皎皎坐直了身子,拎起吊墜晃了晃,“新婚賀禮,邱羽綸的一位老朋友送的,東西太雜,我怕弄丟,就索性戴上了。”多顆明亮式切割的鑽石圍繞在水滴形藍寶石四周,以細致的鉑金繪花串聯為一體,複古又充滿了設計感。藍寶石澄澈而明亮,她看得出神,恍然間回想起多年前,那個花嶼山彆墅的深夜。他枕著自己親手繪製的設計圖,沉沉地睡著了。那句模糊的囈語,至今仍然會出現在她的夢裡——“夢見你真好。”……良久,倪笑澄才回過神來,輕聲歎了句:“這樣啊。”看著她逐漸變得落寞的神色,寧皎皎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她笑著搖了搖頭。三年前,她還是在微博新聞上得知卓帆遠赴歐洲治病的消息,阮小芸與卓硯青亦同行陪護。他走得如此突然,甚至沒有留給她任何道彆的機會。卓氏集團空降了新的CEO,並退出了房地產、娛樂業等多個市場,專心經營郵輪行業,雖然整個集團規模縮水,但好歹力挽狂瀾,保住了業界龍頭老大的位置。至此,卓家三兄弟的繼承人之爭徹底落下了帷幕,曾經大起大落的卓氏家族與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豪門故事,亦如過眼雲煙。花嶼山彆墅裡的日日夜夜,像是一場大夢,她花了許多時間才終於明白,他真的徹底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晚風溫柔,月朗星稀。倪笑澄獨自邁出酒店側門,她抬起頭去尋方淮景的車,卻見對麵商務寫字樓的高層廣告位正在更換海報。她眨了眨眼,簇新的海報迎風揚起,海報中的寶石與碎鑽落進眼裡,竟比四周霓虹還要璀璨幾分,這些珠寶首飾的設計風格,倒像極了寧皎皎戴的那枚鎖骨鏈。緊接著,海報的四角被妥帖地固定,她終於看清了右下角那枚醒目的花體LOGO——“Fallen city”。她的胸口驀然收緊,心跳聲怦然擊打著鼓膜。這些年,她在出席宴會與典禮時,接受過大大小小數十家珠寶品牌的讚助,卻將代言邀約一一拒之門外,令經紀人百思不得其解。倪笑澄的唇畔逸出一絲苦笑。當年是她親手劃清了界限,如今自己到底還在執著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