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弦的葬禮,定在七天之後。而一家之主卓帆卻因部分器官衰竭,在一次搶救後重新進入ICU,就此陷入長時間的昏睡之中。秦弦的丈夫卓宇凡麵臨起訴,目前在看守所暫緩收押,如卓家動用關係還是能夠暫且取保候審,然而在這個人人自危的節骨眼兒上,仿佛連卓宇凡都已經放棄了自己,全然沒有傳出任何保釋消息。而卓煦文,更是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連狗仔都摸不透他的行蹤。秦弦的娘家人風塵仆仆地趕來,獨女嫁入豪門,如今卻懷胎橫死,本應該鬨個天翻地覆,卻因為德行有虧而亦覺得沒有臉麵,二老隻能心懷悲愴,默默地操辦起了後事。事已至此,繼承人之位似乎已經沒有懸念,然而在外界看來,沒有任何正兒八經的從商經驗、且活躍於綜藝節目的卓硯青,更像是要往演藝圈發展,如何負擔得起卓氏這艘商業巨艦?縱然趕鴨子上架,也挽救不了卓氏集團不斷跳水的股價。在事件的大背景之下,也還有粉絲關注著曾經熱極一時的“傾城CP”,在網絡上也不乏討論的聲音。“卓硯青想繼承家業,隻能走商業聯姻這條路了吧。”“真是可惜了,連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不由己,在如此龐大的家業麵前,小情小愛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拉倒吧,就一個娛樂節目,人家一個豪門小少爺,說不定都是玩票,你們還真情實感地嗑上了。”……又有傳言,卓帆在陷入昏迷之前,已吩咐律師將一切安排妥當,並差人赴美國子公司請人回來主持大局,在卓氏集團未來的商業版圖之中,仍然沒有卓硯青的位置。在這樣一個撲朔迷離的局麵之下,卓硯青的態度就顯得尤為重要了。按照媒體掌握的行程,卓硯青今日本該出現在《尋寵啟事》最後一期的錄製現場,原本蹲守在醫院門口的記者去了一半,卻遲遲未見他現身。阮小芸獲得了醫生的出院許可。“太太,這些東西要帶回去嗎?”前來幫忙的女傭一邊收拾著阮小芸的衣服與各類什物,一邊抬頭征詢著她的意思。坐在窗畔的阮小芸淡淡地掃了一眼,“都丟了吧。”女傭恭敬地應了聲,繼續勤快地忙進忙出。卓硯青坐在門邊的沙發上發著怔,阮小芸看了他一會兒,隨即揚起聲音道,“你今天,不去錄製現場嗎?”他回過神來,頗為意外地看著阮小芸。“今天不是《尋寵啟事》錄製的日子嗎?”她拿起茶幾上的瓷杯,小心揭開蓋子,裡麵泡著滾燙的洛神花茶,她透過花茶上方的嫋嫋煙氣看著他,若無其事道,“你怎麼不去?”聞言,卓硯青眨了眨眼,眸光裡充斥著疑惑與不可思議。“放心吧,我會守著你爸爸。”阮小芸低頭,緩緩地啜了一口茶,“有事的話,我讓司機去接你。”確認了這一切並不是幻聽,他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啞聲開口道:“我不會和妤潔在一起。”自秦弦去世之後,卓硯青始終覺得,阮小芸的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尋常。她時而平靜,時而又令人匪夷所思,一旦回想起那天她在卓宇凡麵前的表現,他便覺得毛骨悚然。加諸昨晚她不告而彆便離開醫院,回來後隻是若無其事地說想出去兜兜風,卓硯青隻能一邊默默觀察,一邊小心翼翼地避免刺激到她。如今,她竟然催促他去參與節目錄製,也不曉得是試探還是真心,他甚至擔心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又會忽然變臉跳起來對他捶胸頓足。然而,阮小芸隻是輕描淡寫地歎了口氣。“不管跟誰在一起,節目總要錄完吧。”她懶懶地靠進椅背中,“彆給人家節目組添麻煩,省得又遭人編排。”霎時間,倪笑澄的笑臉浮現在腦海中,這些日子,他幾乎都不敢想她,生怕一發不可收拾,此刻他腦子一熱便轉身拉開了門,然而才邁出腳步,便又怔怔地站住了。走廊上的燈亮得晃眼,看得人一陣暈眩。去了又能如何呢?他已經身在這個萬劫不複的漩渦中心,而他,還要不管不顧地將她拉到這個爛攤子裡來嗎?日上竿頭,陽光卻被困在厚重的雲層背後,勉強打亮了輪廓,氣溫仍在持續走低。花嶼山彆墅,二樓起居室,女嘉賓們各居一角寫著信。節目組僅為每個女嘉賓取了幾個寫信的鏡頭用作素材,便自覺地撤退了。空調徐徐送著暖風,空氣裡幾乎隻剩下筆尖摩挲紙麵的沙沙聲。寧皎皎很快便寫完了自己的份兒,一回頭便看見倪笑澄正坐在窗前發著呆。她忍不住湊過去定睛一瞧,果不其然,白花花的紙上連一個字都沒有。“怎麼,你寫完了?”倪笑澄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用胳膊肘遮住自己的信紙。“啥都沒寫,有什麼好遮的。” 寧皎皎乾脆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歎了口氣,“你乾嘛,打算交白卷啊。”“可以交白卷嗎?”倪笑澄一瞬間眼睛亮了。好好的一個綜藝資源,儘管收場有些慘淡,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打算能考個及格分了。寧皎皎扶額,“就算是白卷,你也要想想該投進誰的郵筒吧。”“……”她正發著愁,卻見一直坐在飄窗前埋頭書寫的盛妤潔站起身來,將信紙細細折好,裝進了信封裡。“現在已經可以去投信了嗎?”她聽見盛妤潔輕聲地詢問著在場的工作人員。“可以了,郵箱就在庭院,上麵有標注著每位男嘉賓的姓名。”工作人員解答道。“那女嘉賓的郵筒呢?”“啊,還有卓先生的信是嗎?”工作人員恍然大悟,“稍等,我請示一下PD的意思。”聽到這裡,寧皎皎忍不住又看了看倪笑澄的臉色,卻見她也是一副豎起耳朵的模樣,不禁失笑。“麻煩儘快吧,我後麵還有行程。”盛妤潔的語氣裡流露出一絲抱歉。“啊?”工作人員詫異地揚起了聲音,“你不參與後麵的錄製了嗎?”“有這封信就夠了。”盛妤潔似乎笑了笑,“更何況,讀信人,應該也不會來的吧。”“這樣啊。”工作人員的聲音裡也多出了幾分惆悵,“那……可能會有其他男嘉賓給你寫信哦,你不考慮一下嗎?”……兩人邊說邊走下樓去,後麵的對白都聽不太清晰。眼看這出綜藝紅紅火火地開局,卻慘慘淡淡地收場,不免令人唏噓。倪笑澄抬手攬住了寧皎皎的肩,故作輕鬆道:“加油啊,這個節目的KPI隻能靠你和邱羽綸了。”“算了吧,節目播出之後怕是又有一堆人要罵我給邱羽綸下蠱了。”寧皎皎壓低了聲音,不著痕跡地瞟了瞟不遠處始終伏案疾書的白逸恬。“敵人很強勁。”倪笑澄也看了白逸恬一眼,又回頭對寧皎皎耳語道,“你就這麼有自信學長會給你寫信?”倪笑澄是真心欽佩寧皎皎的。畢竟這些年來她閱渣無數,非但沒對愛情死心,反而修煉得更加自信美麗,縱然中間有過一些徘徊與猶疑,總歸是一鼓作氣地走到這裡。反觀桎梏纏身的自己,倪笑澄還是黯然地歎了口氣。“一來靠自信,二來靠默契。”寧皎皎拍了拍她的手,“再不濟就做做心理建設嘛,橫豎不過就是個男人嘛,沒成又怎麼樣?”寧皎皎的表述再一次令倪笑澄歎為觀止。縱然寧皎皎可能並不似嘴裡說的那般瀟灑,但這份豁達多少還是感染了她,讓她的心裡不至於一片荒涼。“節目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人生還長。”寧皎皎對倪笑澄露出寬慰的笑容,“確實不能錯過的,將來再努力追唄。”“嗯。”她感激地報以微笑,隨即低頭看了看仍然一片空白的信紙,喃喃自語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