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在一處珊瑚礁瀉湖的附近停了下來。馬達停止了運作，轟鳴聲漸弱消失。視線所及之處，海水透明而湛藍，正午的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船身隨波蕩漾，耳畔隻餘海浪與風的和聲，頗有幾分遠離塵世喧囂、身處桃源的愜意。此刻正是退潮時分，不遠處的海麵上露出一角無人沙洲，沙子幼白細嫩，將倪笑澄的心撩撥得癢癢的。原來小音島就有如此美妙的海島風光，還垂涎什麼馬爾代夫。“等做完浮潛任務，我可以遊到那邊去看看嗎？”她一邊穿戴著浮潛麵鏡，一邊征求著PD的意見。“可以是可以，但彆停留太久。”PD低頭看了看手表，“而且，攝像機估計沒法跟哦。”“沒問題沒問題。”她是為了自我滿足，又不是為了做戲給誰看，沒有人盯梢正好。在專業教練的指導下，倪笑澄和卓硯青做完了入水前的暖身運動，才小心翼翼地躍入了海中。儘管海麵上陽光燦爛，但冬日的海水溫度還是有些低，倪笑澄打了個哆嗦，連忙賣力地劃動四肢，試圖平衡自己，並驅散周身的寒意。她的水性一般，劃水的動作緊張而沒有章法，期待的心情幾乎被緊張取代了，而下一秒，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倪笑澄回過頭，隻見身畔的卓硯青先是衝她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他與她一樣，戴著麵鏡和呼吸管，大半個臉都被擋了去，唯有借助手勢和眼神才得以溝通。溫暖從牢牢相握的手上傳來，他的眼神充滿了安全感，仿佛是在無聲地告訴她——有我在。一絲緊張的情緒瞬間便被撫平了，她回握住他的手，以此為支點，將身體放鬆下來，將其交給了海洋，適應著波濤的起伏與律動。教練在不遠的前方打著簡單的手勢，示意兩人可以開始下潛。她握緊了他的手，輕輕擺動著腳蹼，深吸一口氣，將臉龐埋進透明的波濤裡。冰涼的水流貼著肌膚潺潺而過，倪笑澄揣著一顆怦怦作響的心，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她本以為，天與海已經足夠湛藍了，卻沒想到水下竟然是另一個更加夢幻的世界。海水澄淨得沒有一絲雜質，顏色鮮豔的小醜魚圍繞著珊瑚排隊遊走，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試圖觸碰那些乖巧的生物。陽光從海麵上方折射下來，遠處的海溝呈現出神秘而迷人的深藍。身體自然地漂浮著，乘著海流緩慢地前行，倪笑澄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放鬆了。在教練的帶領下，兩人繼續順流而上，一處沉船殘骸逐漸在眼前現出了全貌。它安靜地沉睡在海底，承載著乘風破浪的故事與悲壯的結局，看在眼裡，便又是另一番震撼了。世界之大，她所領略的美好不過萬分之一，然而身邊的人，卻為這份美好加成了數以萬倍。將近一個小時的浮潛告一段落，節目組也順利錄到了不少素材。時間已過了飯點，饑腸轆轆的工作人員都在做著收工的準備，倪笑澄沒有再提去無人沙洲的事，然而她幾次三番回頭望著不遠處純白的沙洲，眼神裡流露出強烈的不舍。這一切被卓硯青看在眼裡，他摘下麵鏡道，“我陪你去一趟？”“真的嗎？”倪笑澄的眼睛瞬間亮了。麵對她眉開眼笑的表情，他真是沒有絲毫的抵抗力。“你們先去吃午飯吧。”卓硯青利落地做出了決定，“半個小時後，派艘船來接我們就行。”看似體貼周到，誰知道卓大少心裡自有一柄小算盤。既然要去無人島，身邊還跟著一堆閒雜人等怎麼行。“還是留個人下來吧。”PD總覺得不放心，“人生地不熟，要啥啥沒有，你們兩個人在這裡，萬一有事需要幫助怎麼辦？”“是啊，你們想去就去吧，我們再等等也沒事。”也有人寬容地表態。“留個手機就行。”卓硯青擺了擺手，“有事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倪笑澄完全沉浸在即將前往沙洲的興奮裡，根本無暇追究卓硯青如此賣力斡旋的原因。如此這般，兩人又重新回到了海中。經過剛才的浮潛，倪笑澄的泳姿已經協調了許多，她吭哧吭哧地遊在前麵，卓硯青在身後慢悠悠地跟著。然而，近在眼前的沙洲，撲騰了半天卻不知為何還是到不了。“好累啊。”倪笑澄哀嚎一聲。卓硯青憋著笑，一語道破天機，“你遊泳的速度還沒有洋流的速度快。”“……”且不說體能直線下降，她的最快速度也就是那樣了，眼看無人沙洲變得可望而不可即，該怎麼破？“你接著慢慢遊吧。”他低笑一聲，隨即抬起右手，托住了她的腰身。卓硯青兩條勁長的雙腿開始有力地打水，他幾乎是半擁著她向前遊去，倪笑澄即刻便覺得速度快了不少，小宇宙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眼看沙洲就在眼前，他憋足一口氣又加快了速度，倪笑澄一下子沒跟上，從他的臂彎裡滑了出去，猝不及防便嗆了幾口水。他連忙停下，眼疾手快地將她撈了起來，直起身子才發現雙腳已然能夠觸底，水深恰好到他的鎖骨位置，然而一百六十公分的倪笑澄卻剛好沒頂。“咳咳咳。”倪笑澄咳了幾聲，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裡，而她自己也不遑多讓。出於求生本能，她像一隻考拉一般攀在了他的身上，且不說姿勢有多尷尬，這種鼻息相聞的距離，簡直就是一個現成的理智粉碎機了。為了逃離這種不妙的蠱惑，倪笑澄當機立斷地推開了卓硯青，在腎上腺素的加持下，她手腳並用地向前猛刨，竟然還真的成功地登上了沙洲。她拍了拍發燙的麵頰，刻意沒有回頭，隻見沙洲在眼前蜿蜒出長長的拖尾，如同神話故事裡摩西的手杖一般，將海水一分為二。在遠處看時，隻道是稀奇美麗，如今真正站在這片無人沙洲，才覺得天地遼闊，震撼至極。麵對這大自然饋贈的絕景，倪笑澄迅速地忘記了方才的尷尬，她興奮地回過頭，正想叫卓硯青一起共賞美景，卻沒想到他不知何時竟然直挺挺地躺在了沙灘上。卓硯青呈大字狀躺在那裡，閉眼假寐，感受著驕陽的光線一寸一寸地熨上肌膚。托著她遊了這麼遠，確實有些疲勞，然而方才她羞怯的表情，才是真正的會心一擊。天高地遠，這處世外桃源唯有他和她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微妙的暗示，為了不讓血液裡的狼性戰勝理性，他需要時間沉澱一下自己。然而腦子還沒來得及恢複清醒，他卻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正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喂，你怎麼啦？”倪笑澄蹲在那裡，聲音裡有一絲緊張。他仍然閉著眼睛躺在那裡，摒著呼吸故意沒吱聲。卓硯青原本隻打算逗一逗她，然而好死不死，她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用手指試了試他的鼻息。“啊——”耳畔傳來她的尖叫。“怎、怎麼會沒有呼吸了？”下一秒，她又伏到了他的胸前確認了一下心跳。“還好，心跳還在，還有救。”倪笑澄緊張得自言自語，“對了！打、打電話！”她的小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總算摸到了包裹了防水袋的手機。她忙不迭地撕開袋子，悉悉索索一頓操作，不一會兒又是一聲哀嚎——“怎麼沒信號？!”卓硯青憋笑差點憋出內傷，就在他準備睜眼的那一刹，隻聽倪笑澄又靈光一閃地碎碎念道：“人工呼吸人工呼吸，人工呼吸是怎麼做來著？”“……”聞言，他立刻打消了睜眼的念頭，直挺挺地繼續躺屍。他感覺到她的手來到領口處扯了又扯，又猶猶豫豫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顯然有點手忙腳亂。她的氣息也忽遠忽近，倒像是撩撥一般拂在他的臉上，似乎內心正在進行艱苦卓絕的鬥爭。卓大少等得心煩意亂，悄咪咪地將眼皮撐開一個小縫，卻見她的臉龐近在眼前，表情如壯士斷腕。這會兒想再裝死也來不及了，眼尖的倪笑澄迅速發現了他的變化，立刻又驚又喜地確認道，“你醒了？”說著便鬆了一口氣，試圖撐起身子拉開距離。豈有此理，快到嘴邊的肉哪能眼睜睜地看它飛了？！這一刻卓大少也顧不得什麼禮義廉恥，當機立斷地抬起手扣住了她的後腦。“說好的人工呼吸呢？”他聲音低沉，頗為危險地眯著眼睛。“欸？！”因為突然加諸於後頸的力道，倪笑澄整個人跌回了他的身上，她暈得七葷八素，隻能勉強抬起了頭，“等、等一下！”隻聽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等不了。”瞬息間，她還未出口的抗議便被他儘數吞沒了。他的唇帶著一絲絲海水的鹹味，卻不知為何又泛著點甜。純白沙洲之上，人影交疊。海浪溫柔地舔舐著沙灘，陽光與微風親密相擁，唯有這曠世一隅，萬物消融，隻餘氣息與唇齒交纏，綿綿無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