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邁阿密。縱然時序已經入冬,這個大洋彼岸的沿海城市卻依舊沐浴著燦爛的陽光。俞暢坐在二樓的庭院處,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低頭瀏覽著娛樂新聞。忽然,一個皮球滾到了他的腳邊。他抬起眸,隻見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追逐著皮球跑了過來,男孩見他坐在那裡,隨即便露出笑容,手腳並用地爬上了俞暢的膝頭。“爸爸,你今天就要回國了嗎?”男孩眨著一雙大眼睛,不舍地盯著他瞧。“是的,我的假期結束了。”俞暢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等下個月你放了假,就回國住幾天,爸爸就能再多陪陪你了,好嗎?”“嗯。”男孩懂事地點了點頭,撿了皮球便又自個兒玩去了。俞暢目送著男孩一蹦一跳地跑遠,目光恍惚地低下頭,卻見手機屏幕上跳出了一篇圖文並茂的帖子,也不知是何時不小心點進去的。他草草地滑動瀏覽了一下,是某個自媒體在對女明星進行盤點,具體內容他也沒有興趣細看,正要關掉頁麵時,一張熟悉的照片倏然躍入眼簾。照片上的女子看起來相當年輕,她笑著站在花叢中,長發被風自然撩起,一襲白裙如翻飛的蝶翼。像是條件反射一般,他的胸口深處驀地一顫,就連手指都僵直了,手機“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怎麼了?公司出什麼事了嗎?”耳畔傳來一把清冷的女聲,將盤桓於他腦海中的耳鳴聲儘數驅散了。俞暢睜開眼,隻見妻子不知何時也上樓來了,她正表情詫異地看著自己,“臉色這麼差。”“沒事。”他垂眸避開她的視線,彎腰將手機撿了起來。“是嗎。”他的事情,她向來也不多問,“你的西裝,乾洗店已經送回來了,需要先幫你裝進行李箱嗎?”他似乎歎了口氣,“這種事,交給傭人就行了。”聞言,她的眸色似乎又黯淡了幾分,“下午幾點的飛機?”“五點五十。”一問一答,乾淨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對白。樓下的庭院處,傳來男孩與狗玩耍的嬉鬨聲。“知道了。”她簡短地應了句,轉身作勢要離去,卻最終還是在樓梯口站住了。她緩緩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離婚協議書,你什麼時候簽?”俞暢仍然低著頭,語氣卻斬釘截鐵,“我要小毅的撫養權。”“不可能。”她冷笑。“那麼,讓你的律師再與我約時間吧。”他低頭,抬起手擰了擰眉心。“你以為你有勝算嗎?”她的聲音仿佛在發著顫,“幾年前,你曾做過什麼事,你都忘了嗎?”俞暢沉默半晌,才啞著嗓子道,“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又何必抓著不放。”“是啊,人都已經不在了。”她笑容淒涼,“可你的心卻也跟她一起死了。”他怔怔地坐在那裡,良久,才像是終於有了力氣一般,低頭解鎖了手機。那張照片再度綻放在眼前,他目光失焦,不敢再看,隻是迅速地將文章的鏈接轉發給了自己的秘書,並留了言——“找人處理一下這篇推送。”俞暢將手機收進了口袋裡,仰起頭,隻覺得陽光刺眼,照得兩眼酸澀。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也不該再被任何輿論打擾了。※※※毋庸置疑,方淮景在工作上一向是個拚命三郎,是嚴於律己苛於待人的典範,否則也不會受到俞暢賞識,一路提拔至今。“淮景哥,你不是還在病假中嗎?”被傳喚到方淮景的辦公室,倪笑澄隻覺得腦門冒汗,“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跑回來上班啊?”“沒病為什麼要休病假?”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翻看著電子郵箱,“叫你過來,自然是有公事要談。”“哦。”她想了想,也對,看來是這陣子“生活化”的相處,讓她快要忘記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了。“關於陸子沛的事情,你怎麼看?”說起來,他好像是第一次認真地與她談這件事。“你是說,他丟下我一個人跑掉的事?”倪笑澄蹙眉想了想,“我記得當時他還是想要幫我的,隻是能力有限,最後沒幫成。”“所以,你並不介意這件事?”他向她確認。倪笑澄點了點頭,“他跟我非親非故,總不能留下來陪葬吧。”方淮景撐著下巴看她,“那我跟你是什麼親什麼故?”見他的表情仿佛是認真地在討一個說法,她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雇主和搖錢樹?”“……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淮景哥,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陸子沛啊?”她趕緊轉移了話題。“昨天上午,陸子沛的經紀人來找我,希望我們能幫他說說話。”方淮景不再賣關子,“你的意思呢?”“我覺得沒問題。”倪笑澄迅速地給出了答案,“首先我並不介意,其次,如果能把這件事當作誤會澄清了,對《流域》也好,是不是?”他先是露出一個讚許的淡笑,而後又執起鼠標,點開了一封郵件,“我希望你看了這些照片再下結論。”“……”又是照片。她最近兩點一線勤勤懇懇,總不會又被人拍到什麼烏龍大新聞了吧。倪笑澄磨磨蹭蹭地挪到方淮景的辦公桌前,定睛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乍看上去隻有一團團模糊的色塊,分辨率極低。“這是我們公司附近的監控截圖。”見她一臉困惑,方淮景開口解釋道,“時間是前天晚上,你下課從公司出來之後。”倪笑澄心中一跳。“我確認過原視頻,跟在你後麵出現的,隻有這一個人。”方淮景點擊著鼠標,“這張截圖,我請人做了一些處理。”她摒住了呼吸。短暫的加載後,比方才更加清晰的畫麵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穿著黑色衛衣,戴著兜帽,勉強隻能看清半張臉。“你認識他嗎?”他確認著她的表情。倪笑澄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咚咚作響,然而她一再確認,畫麵中的這張臉,卻是全然陌生的。“不認識。”她搖了搖頭。“或許你見過,但是你並沒有對他留下印象。”方淮景揭開了謎底,“這個人是陸子沛的助理。”她反而糊塗了,“陸子沛的助理為什麼要跟蹤我?”“昨天,陸子沛的經紀人曾經質問過我。”他給出了自己的推斷,“她懷疑,陸子沛的黑料是我們放出去的。”“……所以,他是打算報複我?”她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我猜,這是他個人的行為。”方淮景猜測道,“他的經紀人,不至於這麼莽撞,否則她昨天也不會光明正大地來找我。”倪笑澄短暫地陷入了沉默。“至於他的目的,可能是嚇嚇你,也可能是為了跟著你,看看你身上有沒有什麼能作為把柄的黑料,以此來要挾我們配合,從而達到洗白自己的目的。”“淮景哥。”她終於開口打斷了他,“這些都是我們的推斷。”“是,關於這件事,我今天會做最後的確認。”方淮景關掉了電腦,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麼做?”她平靜地抬起眸,“如果是真的,那麼他已經觸及我的底線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不追究的話,今後還會有其他人受傷害吧。”倪笑澄先是沉吟,而後又揚起笑容,“畢竟,我也是有個大公司當靠山的人嘛,是不是?”看著她毫無陰霾的笑臉,方淮景不知為何悄悄地鬆了口氣。“我知道了。”他點了點頭,“給我點時間,做最後的確認。”“淮景哥,辛苦啦。”明確了跟蹤者的身份,縱然知道是針對自己,倪笑澄的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那……公事談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啦?”“還有一件事。”方淮景拿起了辦公桌上的手機,確認著日程。“《尋寵啟事》自本周三起,開始恢複錄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