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倪笑澄的記憶裡,時間從來沒有這麼漫長過。即便是在剛剛進入公司的那一年,在無所事事也看不到儘頭的日子裡,她也從未覺得有絲毫的難熬。“淮景哥,你聽我說。”她強自鎮定地出著主意,“你能不能想法把肩膀上的東西挪給我?”“開玩笑嗎?”他也似乎真的在笑。“哪怕是給我一半也好啊。”借著手機屏幕的一點亮光,她邊說邊湊到他的跟前,卻驚恐地發現,方淮景的眼神仿佛已經開始失焦了。她嚇得聲音發顫,“淮景哥!你看得到我嗎?”“當然,我又不是瞎了。”他歎了口氣,雖然聲音很弱,至少咬字清晰,“你過來。”倪笑澄連忙手腳並用地挪到他的身邊。“再過來一點。”他的嘴唇微微發顫,“有點冷。”她先是遲疑了一下,而後緩緩地將身子往前傾了傾,兩隻手一時不知道該往哪放,便尷尬地懸在那裡,僅以膝蓋支撐著快要失衡的上半身。方淮景似乎低聲笑了笑,便將下巴擱在了她的發頂。頭頂上忽然多出的重力,讓她整個人繼續前傾,毫無防備地便窩進了他的懷裡。“淮、淮景哥。”她想要撐起身來,又害怕碰了什麼不該碰的,一時間慌亂得不知所措。“彆動。”他的聲音自頭頂嗡嗡傳來,聲調仿佛平穩了許多,“就這樣呆一會兒吧,我覺得好多了。”“是、是嗎?”聞言,倪笑澄隻得安靜地偎在他的胸前。隔著略帶濕氣的衣物與溫熱的肌膚,她聽見他胸腔深處傳來高鳴的鼓動,一下一下地叩擊著耳膜。縱然眼下並沒有出現任何轉機,她卻奇跡般地覺得安心。這場大雨,似乎怎麼也望不到儘頭。閃電裂空而來,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劃破天際。劇組暫停了所有拍攝,大部分人回到招待所休息,聽後下一步的安排,蘇棠和幾個工作人員留守在倪笑澄和方淮景所在的樹屋坍塌地點,導演和副導演等候在火山島碼頭,焦急地聯絡著救援。他們已經傾儘所能地聯係了所有可能聯係的救援,然而至今未能得到肯定的答複。每一通電話都是一線生機。然而,好不容易有一通主動打來的電話,接通後卻是想來探聽情況的記者。“滾!都什麼時候了還他媽的隻知道采訪!”掛電話前,副導演直接爆了個粗口。“怎麼樣?現在過得來嗎?”楊睿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打過的第幾個電話了。“抱歉,市裡也出現雷暴天氣,再加上風速超標,飛機根本沒辦法起飛啊。”“你們就不能想想辦法嗎?!”他幾乎已經無法冷靜地對話了。“我們已經一再拜托船家出船了。”對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再等等。”“隻要有人發船,多少錢都可以。”“導演,你也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對方的語氣裡也有了一絲激動,“救援隊員也是人,我們也需要對他們的生命安全負責。”楊睿頹然掛斷了電話。從影數十年,他從未這樣害怕過。萬念俱灰之際,他聽見副導演的聲音突然響起,激動得都有些變了調,“導演、導演,你快看,那是不是一艘船?!”那一霎,他隻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這種時候,怎麼會有船呢?楊睿眯起了眼睛,順著副導演手指的方向看去。雨水模糊了所有的輪廓與界限,視線所及之處,均是大塊模糊的黑藍色,滔天的駭浪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來,卻哪裡有什麼船。他不甘心地又看了看,卻仿佛真的看到一束光,它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會被海浪吞噬,幾個起伏間,那個光點卻又驀然乘上了浪尖,在他的眼中現出了全貌。“是船!”年過四十的男人,霎時間眼淚都要下來了,他連忙拉住副導演迭聲問道,“是往我們這兒開來的嗎?”“是!你看,船舷有人朝著我們這兒閃燈呢!”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仿佛一對難兄難弟,終於看見了一線生機。與此同時,微博熱搜也幾近癱瘓了。尤其是昨晚“傾城CP”的其中一位才剛發了糖,今天另一位就卷入爆炸事故,又因為惡劣天氣,救援鞭長莫及,一時間生死未卜,活生生的虐戀fg高高掛起,CP粉哀鴻遍野,路人也不由得唏噓萬分。倪笑澄卷入《流域》劇組爆炸事件,《尋寵啟事》的節目錄製也一度暫停了。“彆擔心,肯定沒事的。”邱羽綸安慰著寧皎皎,卻沒發現自己也是一臉凝重。寧皎皎抿著嘴不說話,隻是煞白著一張臉,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倪笑澄和方淮景的電話,也聽了一遍又一遍的“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她終於抬起頭看著邱羽綸,強自鎮定的表情開始出現一絲鬆動,“據說現在救援上不去,飛機和船都無法到達,萬一她受傷了……還不知道能撐多久。”“……抱歉。”他何嘗不是用儘了所有方式。“不行,我再打給其他人看看。”寧皎皎深吸一口氣,抹了抹眼眶,從通訊錄裡找到了卓硯青的號碼。這次電話通了。然而,卻始終沒有人接聽。“他是不是跟妤潔在一起?”邱羽綸提出了一種可能性,“我來打給妤潔看看吧。”邱羽綸撥通了電話,彩鈴聲才剛剛響起,對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接了起來。“你好,我是邱羽綸。”邱羽綸開門見山,“你現在在哪裡?”“錄製節目的雲海咖啡廳,現在錄製已經暫停了。”盛妤潔語氣平靜地回答,“怎麼了?”邱羽綸與寧皎皎交換了一個眼神,將通話切換到免提狀態,“卓硯青跟你在一起嗎?”“不,他離開已經快一個鐘頭了。”盛妤潔低頭看了看表,“知道笑澄出事的消息之後,他馬上就走了。“這樣啊……”邱羽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嗯。”盛妤潔低低地應著,察覺到對麵仿佛要收線了,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句,“你們……有笑澄的消息嗎?”邱羽綸歎了口氣,“沒有,我們也還在等。”“我猜,卓硯青應該會有辦法的。”她稍稍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連綿不絕的大雨。在那無邊無際的陰翳中,仿佛有一束微弱的光。“他可是船王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