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聊死了，硬菜也到了。“小心啊，燙。”老板笑眯眯地放下了托盤。端上來的是一個瓦罐和一個砂鍋，砂鍋裡裝著剛炸好的鍋巴，老板卷起袖子，用鉗子將滾燙的瓦罐翻過來，燉得酥爛的牛腩和濃稠的湯汁湧進了砂鍋裡，將鍋巴烹得吱吱作響，方寸之間頓時香氣大盛。“招牌菜，試試吧。”聞著肉香，卓硯青愈發饑腸轆轆，他潦草地招呼了一聲，便拿起了筷子。麵對美食，倪笑澄向來沒有客氣的意思，一時間隻見兩人埋頭大快朵頤，沒人說話，氣氛卻也並不尷尬。其他幾道菜也陸續上來了，兩人吃得眉目舒展，肚子填飽了七分，才想起是來錄節目的。熱氣蒸騰，倪笑澄的臉浮著淺淺的紅暈，她雙眸泛著光，開口又延續了方才的話題：“嘿，你難道沒想過要創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珠寶品牌嗎？”他放下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哪有那麼容易。”“你的起點這麼高，已經比普通人要容易很多了。”倪笑澄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我媽不會讓我去做設計的。”其實，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就好，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跟她說這些。他明白，自己之於母親的意義，這注定了他隻能在夢想與現實的夾縫裡消極抵抗。而倪笑澄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未來的伴侶，職業的軌跡，自打出生起便埋下了伏筆，身在豪門，到底有多少身不由己。她知道他處境不易，也嘗試著與他共鳴，而眼前卻浮現出寧皎皎強顏歡笑的臉和獨自離去的背影。為了追夢，僅憑一腔孤勇便離鄉背井闖蕩至今，若不是被現實拖累，她怕是還要闖下去，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所以，你就放棄了嗎？”倪笑澄垂眸，笑容漸漸淡了，“有些人，連繼續努力的資格都沒有呢。”卓硯青沒有接話，他低頭擺弄著茶杯，看不清表情，而手指的指節卻因為用力而微微泛青。他並不恨阮小芸。他的母親，表麵上風光無限，背地裡卻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白眼與謾罵，他見過她在社交圈裡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回到家卻以淚洗麵，借酒澆愁。卓帆對她，算是相敬如賓，卻與發妻不可同日而語。卓硯青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她惟一的籌碼，若沒有懷上他，她絕無嫁進卓家的可能性。多少年了，她多麼迫切地想要爭一口氣，而他明白，自己並沒有她期待的那種天賦。他也有脾氣，也曾幼稚地抵抗過，卻並沒有徹底背叛她的勇氣，便隻能放棄夢想，任人生隨波逐流。一時間，兩個人都心事重重地沉默著，滿桌佳肴逐漸失去了香氣。結束了晚餐，外景錄製告一段落，兩人驅車返回花嶼山彆墅。卓硯青停好了車子，倪笑澄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條件反射地想要拿傘，才發現外麵的雨已經停了。“你先進去吧。”他仍然坐在位置上，低著頭，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根煙，“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她點點頭，便獨自下了車。雨後的空氣浮著一絲泥土的芬芳，耳畔隱約傳來晚蟲的淺鳴聲。烏雲散了，仰頭隻見星稀月朗，倪笑澄站著看了一會兒，忽然便轉過身去，三兩步奔回他停車的位置。卓硯青煙才點上，見她殺了回來，便條件反射一般地迅速掐滅了。“嘿。”她彎腰，靠在他的車窗上，又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後視鏡，“你的人生，真的沒有另一種可能性嗎？”他盯著被掐滅的煙，顯然還沉浸在她去而複返的錯愕裡，遲遲沒能接話。“是誰規定船王的兒子就必須是船王呢？他不可以是一個厲害的珠寶設計師嗎？”她的雙眸閃亮亮的，“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成功’可不止子承父業這一種啊。”“如果得不到家人的認同，就證明自己選擇的道路並不比他們預設的差勁。”她的語速很快，字字句句不由分說地湧進他的耳朵裡。證明你可以自己養活自己。證明你在自己選擇的領域擁有一席之地。證明你已經強大到足以保護所有珍視的一切。“這不是對家人的背叛，這是走向雙贏的必經之路，但你必須要有背水一戰的覺悟。”她點破了他最在意的心事，又注入一劑雞血，“如果沒有退路的話，就按照沒有退路的方式努力啊。”他被她說得一愣一愣。明明方才還跟他一樣在喪氣泥沼裡打滾，這會兒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神經，又滿身元氣。“我決定了，關於我們三個同時出現在這檔綜藝的原因，我已經不打算去追究了。”她笑眯眯的，相當跳tone地轉變了話題，“這或許是一場陰謀，也可能有人躲在暗處等著看我的洋相，但那又怎麼樣呢？既然機會來了，我都要抓住試一試。”他怔怔聽著，依然沒有搭腔，隻聽倪笑澄放緩了語速，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對自己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對吧？”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表情，卓硯青忽然覺得有些羨慕了。“認命”二字已經寫在了他的人生裡，到底是哪位神仙半路派來了一個滿身正能量的樂天派呢？儘管他麵對的一切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變化，然而看著眼前這張臉，他便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世界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走吧。”他將車熄火，隨即便打開了車門。倪笑澄站在那裡，好奇地盯著他手上熄滅的香煙：“你不抽煙了嗎？”卓硯青抬手將煙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箱，心有餘悸地睨她一眼：“我怕你又懷孕了。”“……”見她吃癟，卓硯青不由得笑起來，三番兩次被她暗嗆，總要找機會扳回一城。她抬起頭，隻覺得兩眼一花，一開口竟然磕磕巴巴：“你、你笑了。”“……乾嘛。”他警惕地又板起了臉，轉身率先邁開了步子。“彆啊，多笑笑嘛。”她嬉皮笑臉地追上去，“我第一次看見你笑。”“走開。”卓硯青沒回頭，語氣卻一點兒也不凶。“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你微博不營業粉絲也比我多了！”“少來這套。”他險些繃不住，唇角又要微微上揚，唯有加快了步子走在前麵，讓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卓硯青先進了彆墅，猶豫了幾秒，還是駐足在玄關為她留著門，倪笑澄見狀，連忙一路小跑過去，不知怎麼的就覺得有點開心。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客廳，卻見白逸恬一身家居裝扮，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你們回來啦？去哪玩了？”她笑著招呼道。“就吃了個飯。”倪笑澄看了看卓硯青，又不由得好奇道，“你沒出去約會嗎？”白逸恬搖了搖頭：“邱羽綸那邊出了點事，通知了節目組，約會臨時取消了，應該要改日再錄。”倪笑澄頗為了然地點了點頭，影帝嘛，肯定有排不開檔期的時候。“聽說是出了點車禍。”白逸恬又補充道，表情看起來有些擔心。“啊？”倪笑澄嚇了一跳。“哦，他本人沒事。”白逸恬連忙解釋道，“是他的司機，撞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