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節目開始錄製之後,卓硯青也時時刻刻都在對自己進行著靈魂拷問——當時到底是被哪路惡靈附體,才鬼使神差地答應來參加這檔綜藝?“卓先生,紅酒能喝嗎?”輕聲入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白逸恬帶笑的麵龐,卓硯青在鬆了口氣之餘,連忙點了個頭道:“謝謝。”對了,初衷是暫且逃離那個家,儘管出國旅行也未嘗不可,但阮小芸牢牢掌控著他的經濟命脈,名下唯一有權處置的珠寶店月月赤字倒閉在即,什麼船王之子,說出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社交類的戀愛真人秀節目,聽上去也新鮮,恰逢他剛剛與盛妤潔劃清界限,如果能有新的邂逅,也未嘗不可,未來真的能和某個人修成正果,還能順便氣氣阮小芸,一石二鳥,足以讓單細胞動物頭腦發熱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歪打正著的阮小芸到底還是棋高一著。晶瑩的葡萄酒注入高腳杯中,烤箱即刻發出悅耳的“叮——”聲,盛妤潔順手拿起流理台上的防熱手套,卻半途被蕭然抽走了去,“燙,我來,你去拌一拌沙拉吧。”盛妤潔雖然獨立要強,但同時也習慣於被人照顧,她從善如流地讓到一旁,蕭然打開烤箱,烤魚即刻香氣四溢。“你們還真的釣到魚了啊?”倪笑澄一邊打開起泡酒,一邊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好香啊。”邱羽綸和白逸恬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險些憋不住笑,最後還是邱羽綸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嗯,超市裡釣的。”“哈哈哈,釣魚高手人設崩了吧。”蕭然笑著吐槽。邱羽綸舉雙手作投降狀。“主要是時間太緊張了,而且應該更早去才對。”白逸恬忍不住為邱羽綸說話,經過這次分組行動,她和邱羽綸明顯熟稔了不少。另一組雖沒有太多交流,但顯然合作默契,一個小時不到,餐廳的方桌上就擺出了七八道菜,有葷有素,搭配得當,令人食指大動。想起那些歪歪扭扭上不得台麵的柴火,劈柴組成員倪笑澄下意識摸了摸負傷的下巴頦,又心虛地看了看卓硯青,恰好與後者的目光撞個正著,對視兩秒又各自將視線拋到了彆處。“我們是不是起點太高了,這讓後麵的人還怎麼做飯啊。”蕭然誇張地歎了口氣。“辛苦了大廚,趕緊坐下,要不我們都不敢動筷子。”邱羽綸十分捧場地接茬。“那我們碰個杯?”盛妤潔大大方方地落了座,舉起了麵前的高腳杯,噙著得體的官方微笑,“幸會。”“cheers!”六人先後舉杯,綠植中的攝像機記錄下這堪稱圓滿的一幕,顯然是節目首期收官的好素材。但誰能想到,在這其樂融融的背後,至少有兩個人妖氣罩頂,心懷鬼胎。這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倪笑澄當晚便理所當然地失眠了。二樓一共有四個臥室,其中兩間麵積稍大,能住兩個人,於是倪笑澄和白逸恬合住一間,蕭然和卓硯青共住,盛妤潔與邱羽綸分彆獨住在兩個較小的房間。折騰一天確實累了,翌日是工作日,大家該上班的還是要上班,必須趕早高峰的白逸恬早早就睡下了,倪笑澄翻來覆去睡不著,隻能百無聊賴地翻出手機,然而淩晨兩點,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寧皎皎白天留言關心節目錄製情況,她也沒空回複,這會兒信息發過去自然是石沉大海,方淮景也有一則語音留言,內容與寧皎皎如出一轍,隻是更惜字如金罷了。倪笑澄想了想,還是決定向方淮景報告一下第一天的錄製情況,沒想到字還沒打完,手機一震,聊天界麵忽然跳出一條新消息——“還沒睡?”她盯著屏幕愣了半晌,想來想去也隻能是“對方正在輸入”賣了她。不對啊,方淮景大半夜的不睡覺盯著她的聊天界麵乾嘛?倪笑澄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手一抖把打了一半的消息發了出去。手機馬上又嗡嗡兩聲——“睡覺。”“明天來公司再說。”“……”這個冷血資本家,本來還想拿他當傾訴對象,給點甜頭就把人家當知心哥哥,她還是太好騙了。糾結了半天,倪笑澄還是決定出去透透氣,反正攝影機也休息了,總沒有人追究她晚上偷摸起床散步吧。她借著月光,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彼時,也有一位失眠同道中人離開了臥室,在minibar為自己倒了杯氣泡水。卓硯青口乾舌燥地將水一飲而儘,接著又倒了一杯帶上樓,正想去二樓的休閒陽台透透氣,卻冷不丁發現陽台的藤椅上已經坐了人。他趕緊喝水壓驚,卻一個不順嗆在了喉嚨口,喉嚨深處緊跟著爆出一聲咳嗽,張口便噴出一道水柱。藤椅上的人驀地站起身子,仿佛也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回頭恰好與卓硯青打了個照麵。“你怎麼……”盛妤潔的表情帶著點錯愕,見他一臉無所遁形的狼狽,隻得將手邊的紙巾盒推了過去。她看起來沒有趕人的意思,選了另一張稍遠的藤椅落了座,將身畔的這張椅子讓給了他。卓硯青緩緩坐下來,默默地抽出幾張紙,擦了擦下巴和衣襟,整個人又散發出肉眼可見的喪氣。儘管在心裡對這段稱不上是感情的過往做了了斷,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抱著好聚好散的初衷,卻沒想到走向了如此荒謬的結局。而如今他們竟然還能在這裡相對而坐,無論是不是巧合,冥冥之中總像是哪路神明降下的神諭。“你……失眠?”還是盛妤潔率先搭了話。“嗯。”他將紙巾揉成一團,捏在手裡,半晌才禮尚往來地反問了一句,“你也是?”“前幾天飛了趟巴黎,時差還沒倒過來。”她的理由倒是一點兒也不矯情。“你怎麼會來參加這個節目?”卓硯青終於忍不住發問。“這是公司對我的規劃。”盛妤潔仍然不緊不慢,“倒是你,不是對這些都沒興趣麼?”“你知道我會來?”他沒回答,又繼續追問。回想起上午錄製時的情形,盛妤潔在這裡見到他時,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當然。”盛妤潔點了點頭,“我的經紀人還問我介不介意和你一同出演。”卓硯青反倒一頭霧水:“難道你不介意嗎?”“好資源來之不易,即使要附贈一個劈腿的前男友,我也不應該因為這個放棄。”卓硯青臉又黑了,幾乎是條件反射道:“我沒有劈腿。”她不動聲色,隻是抬眸看他,似乎在等他繼續解釋。他張了張嘴,內心嘗試著抽絲剝繭,尋找著合適的切入點,卻忽然又覺得很累。有那麼一刹那,他甚至想就這麼算了。好不容易有了好好解釋的機會,卻又逐漸陷入自暴自棄的泥沼。大費周章地解釋清楚了又怎麼樣呢?他知道,事實如何,對她來說其實也並沒有那麼重要,因為她並沒有打算繼續參與他的人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並沒有人想了解真實的他,不是嗎?卓硯青兀自沉默著,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背後莫名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