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芸回家時，恰好和卓宇凡打了個照麵。卓宇凡比卓硯青年長八歲，早幾年便已經結了婚，搬離了卓家大宅。一直以來，卓宇凡的長子之路走得心無旁騖，仿佛從小便深知身負重擔，一聲不吭地接受著精英教育的強壓，如今才能一肩挑起卓帆商業版圖最重要的一角。在三個兒子當中，他的確是卓帆最適合的接班人。“宇凡，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阮小芸一邊微笑寒暄，一邊將外套脫下來交給傭人，“不留下來吃飯嗎？”“不了。”卓宇凡稍稍頷首，語氣中儘顯疏離，甚至連目光都沒往她那兒去，倒是他身畔的小妻子，恭恭敬敬地喚了聲“阮姨”。阮小芸這才將視線落在秦弦身上。傳說中嫁入豪門的灰姑娘，表麵上看著人畜無害，也不知暗地裡使了多少手段，才傍上卓宇凡這棵大樹。什麼青梅竹馬、一往情深之類的佳話，她斷然是不信的。也多虧了這位沒有分毫背景的灰姑娘，占儘天時地利人和的卓宇凡才勉強有了一塊短板。她兀自走了一會兒神，才關切道：“怎麼看著臉色不太好？一定是宇凡工作太忙，沒好好照顧你。”“不會不會，是我自己沒照顧好自己……”秦弦的臉色有些發白，垂眸避開了阮小芸的目光。“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卓宇凡握了握秦弦的手，表麵上在對她說話，雙眼卻是看著阮小芸，“第一胎，確實要辛苦些。“……你懷孕了？”阮小芸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她連忙笑了幾聲，“哎呀，我就說嘛，都結婚這麼久了，早該讓你爸抱孫子了。”秦弦還想禮貌性地接茬，卓宇凡卻攬住了她的肩，稍稍施了點力算是暗示：“走吧，我們趕時間。”房門在身後徐徐關上，阮小芸失神地站了半晌。“太太，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您要現在用嗎？”女傭捧著外套，恭敬地候在一旁。她眨了眨眼，像是剛緩過神來，卻是答非所問：“老爺子在書房嗎？”“是的，卓先生已經吃過了。”“知道了。”阮小芸點了點頭，“我先去書房看看。”卓帆現在已經很少在公司露麵。除了參與公司決策，有許多需要出麵的事，他都已經全權交給卓宇凡去打理。自從進入半退休狀態後，書房便是他最常待的地方，但凡身體條件允許，他總會在裡麵看書、臨帖，有時心血來潮也畫幾張畫。雖說他是個商人，在藝術方麵，卓帆倒也是有幾分才氣的。這些筆墨丹青，阮小芸沒興趣，也看不懂，她知道他的原配也喜歡這些，心裡便有些刻意的不屑，像是賭氣，又像是自卑。“如果沒有愛的話，那麼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錢。”——她忘了自己曾經從哪裡看到過這麼一句話。什麼情啊愛啊，她從來不敢爭，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總不能來跟她爭家產了吧。書房的門半掩著。阮小芸在房門前站定，深吸了口氣，然後抬手叩了叩門。卓帆沒有應聲，但能聽見他起身時椅子拖曳的響動。“是我。”她乾脆直接推門進去，掬了一臉的笑意，“回家時沒見到人，就知道你在這裡。”卓帆的行動顯然不太靈便，見來者是她，又緩緩坐了回去，神色也放鬆下來：“剛才宇凡來了。”看得出來，卓帆心情不錯，想必已經知道了卓家即將添丁的好消息，而阮小芸卻沒順勢去提秦弦懷孕的事。“呀，茶都涼了，我給你換一杯吧。”她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了個方向，“我上午去見了準親家，聊得太投機，人家硬是要我留下來午餐，差點脫不開身。”“哪個親家？”卓帆一邊整理桌上的書，一邊蹙起了眉，像是在記憶裡搜尋這號人物。“我上回不是跟你說過嗎，硯青的女友盛妤潔，剛拿了這屆的亞洲小姐，我這麼挑的人，看了都喜歡得不行。”阮小芸稍稍挽起袖子，利落地開始泡茶。滾水緩緩沒入新茶，茶葉尖兒舒展開來，空氣裡立即有了香氣。“她的父親是外交部官員，母親是個畫家。”她裝作不經意地釋放著關鍵信息，還抬肘碰了碰他，“哎，你不是沒事也喜歡畫幾筆嗎？改日找她切磋切磋。”卓帆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雖沒接茬，表情看起來仍然是愉悅的。“話說回來，咱們兩家人也該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阮小芸在卓帆的身畔坐下，“硯青和妤潔的事也該定個日子了。”卓帆慢慢地抿了口茶，表情沒有太大的起伏，仿佛沒理解阮小芸的意思，而後又忽然開口道：“硯青最近在做什麼？”阮小芸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愣了幾秒隻得如實道：“哦，他接了檔綜藝，最近忙著錄節目呢。”想說說事業上的起色吧，讓老爺子也高興高興，可那珠寶店眼看著快倒了，不提也罷。說起來，那天母子二人在珠寶新品發布會後台大吵，最終鬨得不歡而散，阮小芸憋著一肚子氣，卻還是得絞儘腦汁想辦法讓卓硯青和盛妤潔儘快複合。兩個人都是倔脾氣，任憑阮小芸再怎麼舌燦蓮花也說不到一塊兒去，隻好借助點外力將他們兩個綁在一起了。雖說已經息影多年，但阮小芸在娛樂圈裡總算還是有點人脈，手上也有幾個公司在不鹹不淡地運轉著，年輕的製片人肯賣她麵子，恰逢《尋寵啟事》剛好在跟皇冠談盛妤潔的檔期，她便順水推舟地將兒子一道賣了。撲朔迷離的緋聞情侶，兩人的身份又符合節目定位，這種自帶話題的流量CP，製片人求之不得，便連忙聯係到了卓硯青。當然，在阮小芸的授意下，製片人沒提她的名字，更沒提盛妤潔，即便如此，阮小芸也做好了被一口回絕的準備，卻萬萬沒想到，卓硯青竟然接受了節目組的邀約。儘管過程並不重要，結果已遂了阮小芸的意，但她還是有點好奇，對娛樂圈和綜藝節目幾乎沒有任何興趣的卓硯青，是怎麼做出這樣的決定的。“讓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吧。”卓帆緩緩地抿了口茶。聞言，阮小芸驀地回過神來，老爺子仿佛話中有話，當下便心中惶然，連忙道：“不是的，硯青那孩子玩歸玩，還是很努力在學習經營……”“他不適合打理家業。”嫋嫋上升的煙氣模糊了卓帆的表情。阮小芸張著嘴愣在那裡，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