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將我們送回了酒店。周至深一路沉默，在走到我房間門前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不知為何，華醫生說的話忽然在我的腦海裡冒出來——“接下來，可以試一試進一步接觸。”他該不會是要和我進一步接觸吧？“喬遇！”周至深開口喊我名字，將我嚇得一個激靈。“啊？”“房卡！”我磨磨蹭蹭地掏出房卡：“你……你要進來？”“難道你要我站在走廊裡說話？”周至深挑著眉毛，讓我覺得自己愚蠢極了。我讓他進去後，他還是率先去櫃台倒威士忌：“你要的約會我兌現了，現在輪到你兌現你的承諾了。我給你安排了培訓，從明天開始。華醫生那兒也約好了，一周需要去一次，具體時間我會通知你。”“培訓？”我一頭霧水。“你今天的表現不儘如人意，就這麼帶你回中國，彆人會懷疑我周至深的品位。”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我不想讓人起疑，你起碼把禮儀學好。”原來他這麼爽快帶我約會，除了履行合同義務，是為了考察我，恐怕今天我在他心裡得了一連串的負分吧。“等等！你說要帶我回國？”我猛地反應過來，瞪著眼睛看他，“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雖然喬億已經表明讓我不再管他，但我起碼要等他的案子塵埃落定，更何況還有尋找親生父母的事情。周至深擱下酒杯：“你確定那份合同你認真看過了？”那合同密密麻麻三十八頁，還沒看到一半就讓人昏昏欲睡，我最後一咬牙便簽了，反正情況不可能比我孤苦無依、到處漂泊更壞了。周至深搖搖頭，似乎對我無可奈何：“我最遲三個月後就要回中國，所以我需要你在這三個月裡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我翻了翻白眼，原來不懂社交禮儀就是不正常。“那就回去吧。”三個月裡，喬億的案子肯定有結果了，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不定我的親生父母就在中國呢。”周至深交代了他要說的事情，沒有再耽擱，轉身離開房間。我倒在床上，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隔天依舊被一連串的鬨鐘聲吵醒，我掙紮著爬起來，正想好聲好氣地對金主說聲早安，就看見對麵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高挑貌美，看起來像是混血兒的女人。“嗨，你醒了？”女人興致勃勃地湊過來，“我是雪莉！至深讓我來培訓你，從今天開始，我會如影隨形。”雪莉說的中文比我的還要蹩腳，我聽了半天才聽出來她說的是什麼。我被喬億養大，他是青年時期移民美國的，因此我的中文是他教的，雖然達不到字正腔圓，但和人溝通不成問題。我思索半天，為了不打擊彆人的自信心，還是選擇了用中文回應：“你是周至深的員工嗎？”雪莉搖搖頭：“我是他的好朋友！頂呱呱那種。他一句話，我特地從倫敦飛過來。”我失笑，都喜歡坐在沙發上用鬨鐘嚇人，果然物以類聚。雪莉抱了一個盒子，興致勃勃地挨近我：“這是我送你的見麵禮物，聽說你能控製至深的人格，是真的嗎？”“談不上控製這麼厲害。”我從沒被這樣熱情地對待過，一時間有些吃不消，“謝謝你的禮物，周至深呢？”“他去工作了。”雪莉眨著眼睛，“他很忙的。”我有些無言以對，昨晚我還嘲諷過他無所事事，原來他不是那種靠著家族基金混日子的富二代。我好奇地問：“周至深是做什麼的？”雪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你不知道嗎？他父親在中國開很厲害的服裝公司，他為了繼承父親的公司很努力，可是病沒好，就繼承不了。”難怪華醫生說我對周至深的前途至關重要，沒想到我從雪莉嘴裡套出這些。想到人家對我這麼熱情，我有些過意不去：“你告訴我這些，周至深不會生氣吧？”雪莉搖搖頭：“這些本來就是培訓內容之一，你總要知道的。”周至深被送往英國留學時就寄宿在雪莉家，雪莉一家都很和善，於是兩個年齡相當的人很快成為摯友，因為經常共處一室，雪莉也知道周至深患病的事情，周至深對她並沒有隱瞞。看得出雪莉在周至深心目中的地位，否則他也不會放心地讓她來接觸我。雪莉是個熱心活潑的姑娘，一整天下來，除了和我聊周至深，還聊她的父母和男友。生活給她的都是陽光，我從小到大獨來獨往，一個朋友也沒有，聽著雪莉侃侃而談，忽然就有些感激周至深。雪莉在我房間裡待到深夜，仿佛有說不儘的話，直到周至深來敲門。周至深還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但麵對雪莉的時候總算有所變化：“今天教什麼了？”他說的竟然也是中文。“我男朋友是中國人，我一定要學好中文，所以讓周一定要跟我說中國話。”雪莉笑眯眯地跟我解釋完，又看向周至深，“今天教談天說地。”周至深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雪莉，我時間不多。”雪莉吐了吐舌頭：“明天就開始了，不用擔心，交給我，還你一個完美的女朋友。”周至深搖搖頭，難得笑了笑。他很少笑，所以每次一笑就能輕易蠱惑人心，我怔怔地看著，忽然就脫口而出：“雪莉，你看著就很完美，你們……”雪莉瞪大了眼睛：“不不不，朋友，就隻是朋友！而且……”她偷偷看了看周至深，又轉過來壓低聲音對我說：“我很喜歡你，你比盧娜好非常非常多。”“雪莉。”周至深似乎猜到她在說什麼，木著臉警告。雪莉跳起來，搖頭晃腦就往外跑，還不忘給我一個飛吻：“喬遇，我明天來找你哦。”待她走後，周至深才將他手中一直提著的幾袋東西遞過來給我，我拆開看了看，都是一些女性的衣裙。“你給我買過了，不用這麼多。”可能是今天遇見雪莉後心情大好，我竟然為周至深再度為我破費感到不安。周至深卻挑了挑眉：“工作用的樣品，如今沒用了，丟了可惜，你收著吧。”……果然還是我想太多了。“今晚把行李收拾一下，我租了一個公寓，明天搬進去。”周至深頓了頓，“雪莉也去。”他說完似乎沒有打算再停留，扭頭就走。他特地提醒我雪莉也去，不知是不是為了讓我安心，畢竟“進一步接觸”這件事是我的心病，因此我一直提心吊膽，時刻不敢放鬆。在他要替我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忽然叫住了他：“周至深！”他頓了頓，我笑著看著站在門外的他：“謝謝你！”周至深愣了愣，似乎不知道我謝的是什麼，半晌才說：“隻是合同義務而已。”待他關門走後，我在床上滾了幾滾，忽然覺得，我的流年不利總算結束，生活終於願意開始善待我了。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我在周至深的豪華公寓裡接受了雪莉口中的“魔鬼訓練”。我本以為要學習的隻是如何配合周至深做戲、正式的餐桌禮儀等這些我自認為手到擒來的事情，然而雪莉給我製定的課程表讓我瞬間有了暈厥的衝動。社交禮儀，要學；談吐舉止，要學；連走路姿態，也要學！喬億自然沒能力供我上學，所以我上完小學不久就輟學，雪莉覺得我文化素養太低，在公寓裡替我設計了一個小黑屋，貼了一個極長的書單，每天不看完指定書目不許出門，甚至讓我時不時接受她的考試。看完書，還要頂著厚厚的字典學優雅大方地走路，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雪莉製定的特殊課程。如果不是我極力阻止，她甚至覺得我應該學會彈鋼琴。我這才明白為什麼周至深讓雪莉來培訓我，她有著英國人中規中矩的思想，什麼都要按規矩來，說好看三本書，就一定要看三本，毫不退讓。除此之外，每周我還要前往華醫生的診所接受談話輔導。我曾對陪伴我前去的雪莉控訴：“病的人明明不是我！為什麼來接受治療的人是我而不是周至深？！”雪莉像拍小狗一樣拍拍我的頭：“華醫生對至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要找到你們有聯係的地方，隻能從你身上下手。”我每日累得沾床就睡，而周至深早出晚歸，我竟然許久沒有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