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五)楊顯均雖然擔心白小七,但他身在牢獄,也毫無辦法。這一天他是在忐忑中度過的,對他來說,每一個時辰都仿佛一年那麼漫長。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沒有白小七的壞消息,他才鬆了一口氣,獄卒又來通知他,知府已經找到了妖筆犯事的原因。原來,妖筆作亂是因為用來製作此筆的兔妖未死,隻要殺死那隻山兔,紫毫筆就會歸於正常。知府說,此妖兔雖狡詐,但飲靈泉為生,隻要找到那兔子飲泉的地方,便能殺掉它。“你還記得是在哪裡捉到的兔子嗎?如果你能將功贖罪,或許本官可赦免你的死罪。”楊顯均心下一喜:“當真?”他記得那是山林裡一個十分隱秘的地方,那裡竹林片片,有一條蜿蜒的小溪,他碰到那隻兔子的時候恰好是午夜,兔子正在喝水,看到他撲過來居然也未跑開,就那麼傻傻地被他抓到了手裡。他當時已經在山林裡尋了七天七夜,抓到兔子後才累得躺倒在地上,心裡卻是極為開心的,因為終於可以為白小七製作禮物了。說起來這兔妖也委實無辜了些,如果不是他想製筆,就不會拔它的毛,也不會生出事來。但為了能活下來,能和白小七在一起,他還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他以為這隻傻兔子這次一定在劫難逃,誰料知府派出去的人卻回來說,那兔子跟成了精似的,怎麼都抓不到。最後知府無奈,隻好讓楊顯均親自去抓。月上中天,竹影重重,偶爾微風吹過,耳邊還會傳來沙沙的聲響。儘管被驚擾了無數次,那隻傻兔子仍舊在原處喝水,遠遠地,楊顯均便看到了它豎起來的兩隻耳朵。想來那隻兔子的聽覺十分靈敏,在他距離它尚有十餘丈距離時,它就突然回頭看過來。然而,就像當初他第一次抓到這隻兔子時一樣,這一次兔子也一動未動,眼中似乎還有驚喜掠過。他不明白這隻兔子看到他為什麼不跑,好像對它來說,他是特彆的,很快他就走到了山兔的旁邊。楊顯均蹲下,伸出一隻手揪住了兔子的耳朵,另一隻手則摸到了腰間的匕首。兔子不知自己死期將至,甚至還用它的頭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他心裡突然掠過一些不忍,腦子裡驀地掠過白小七用自己的臉蹭他手心的畫麵,想到白小七,他忽然回神,然後狠下心來,飛快地掏出匕首刺入了那隻兔子的身體裡。這動作迅速麻利,然而他不會知道,在他心裡想著和心上人一生一世的時候,親手將匕首送進了心上人的身體裡。那隻山兔,就是白小七。因為製筆用的毛上有她的靈力,所以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這支毛筆。情詩後麵的“狗屁”二字,是她為了報拔毛之仇故意戲弄楊顯均。沈小姐畫像上的肚兜,則是她吃醋故意搗亂。至於沈公子考卷上的烏龜,則是她感應到毛筆換了主人,不想讓彆人用這支筆而耍的小小心眼。白小七眼睛裡的喜悅還沒有散去,就慢慢閉上了。她的最後一個想法是:他大概是恨我的吧,恨不得殺了我。幸好沒有告訴他,她其實就是這隻山兔。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他的啊,她真的不知道,會害了他。###(六)白小七的屍體被扔在了那塊大石頭上,月亮撥開了雲層露出臉,將皎潔的光鋪灑在了白小七的身體上。然後,白小七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愈合了,若是沒有血跡,恐怕不會有人相信這隻兔子曾經受過傷。她睜開了眼睛。白小七食青竹飲靈泉而生,化形之後法力雖不甚高深,卻也不是凡俗見的匕首能殺死的。更何況,楊顯均無意之間把她扔在了這塊可以吸收月光靈氣的石頭上,經過靈氣一遍遍滋潤,她的傷自然很快就愈合了。可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開心,腦海裡全都是剛剛他麵無表情地殺她的樣子,悲傷漸漸溢出眼底。不知不覺中,白小七哭了很久很久。什麼民不與官鬥,什麼自身安危,這些白小七都不懂,她隻知道,她一定要救楊顯均。他製筆用的山兔毛其實是她的,她的真實身份是一隻山兔妖。修成人形後她便獨自下了山,入了世。她剛到善璉鎮的時候什麼都不懂,看到彆人都買包子吃,她也好奇拿來嘗,誰料因為沒錢付賬,被好多人圍起來指責。她當時氣憤至極,腦子一渾差點動用法術將這些人全殺了犯下大錯,恰好楊顯均出現幫她付了賬。白小七記得,當時他那一句“我幫這位姑娘付了吧”就像清泉流入她的心扉,挽回了她的理智,他就是她的恩人。因為無處可去,她便纏在了他身邊,每天問一些現在想來都是非常愚蠢的問題,他眼睛裡分明寫滿了不耐煩,卻還是能仔仔細細地給她講清楚。許是時間長了,鄰居總有些閒言碎語,說楊顯均是偽君子,沒名分就和姑娘住在一起。白小七知道他是要考科舉的人,為了他的名聲,所以才毅然決然地從他家搬了出去。雖然搬了出去,心卻還是在楊顯均身上的,她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等楊顯均到她家裡來畫畫。她不知道什麼叫喜歡,隻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相信他永遠都不會傷害她。所以,當楊顯均上山抓山兔時,她才一時失了靈敏,被他逮了個正著。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又怎麼能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入獄喪命?況且,況且這件事追根究底,也是因她而起。所以,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把楊顯均救出來,就算是用她自己的命來換楊顯均的命。探完監後,她便來到了沈府門口。她原本想施法改變知府的記憶,剛剛捏了個訣,沈府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竟然從裡麵走出個道士。那道士是沈知府因妖筆作亂一事而請來的,最初他並未看出這紫毫筆哪裡有問題,直到他看見白小七。白小七的法力並不高深,她被道士傷得很重,隻能躲在這裡飲靈泉療傷。她想過道士會派人來殺她,可萬萬沒想到,最後竟然派出了楊顯均。這個平日裡連隻雞都不忍殺的書生,如今卻能冷漠地將匕首刺進她身體裡,定然是那道士將紫毫筆失控的因由告訴了他,而他肯定也恨極了她吧。想想也是,那隻可惡的兔子害他丟了功名,進了牢房,他的一生因此而毀,他又怎麼會沒有怨恨呢。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知道這樣會害了他。她想,如果她帶給他的隻是一場悲劇,那麼她寧願他從未遇到過她。如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他應該會本本分分地念書、考科舉,然後順利拿到他應得的功名,他還會娶一房門當戶對溫柔賢淑的妻子,再生幾個孩子,一生平安喜樂,他最大的願望其實不過如此。然而她帶給他的卻是流言蜚語,甚至還有牢獄之災。那一夜,善璉鎮上空忽然出現一層淡紫色的光芒,不過刹那間就消散了,沒有任何人看到。###(七)第二天楊顯均是從自己家那張床上醒來的,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印象裡似乎自己應該在牢房裡才對,可仔細思索為什麼要在牢房的時候,太陽穴就開始刺痛。他穿上衣服走出門去,太陽很大,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一個個皆大汗淋漓腳步匆匆,看到他的時候,還會樂嗬嗬地打聲招呼:“楊舉人好。”是的,他記得他中舉了,可是後來不是被取消功名了嗎?腦海裡浮現這個認知後他愣怔了片刻,又開始思考,為什麼會被取消?他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一座院落前。這座院子的外牆上爬滿了紅色的淩霄花,遠遠看過去分外熱鬨,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總覺得記憶中似乎缺失了什麼。然後,他推開了門。院子並不大,卻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萬紫千紅,香氣撲鼻。恍惚中,他似乎看到這花叢中有個水綠色的身影,手裡拿著修剪花枝的剪刀,直起腰來,朝門口看來,然後盈盈一笑。她是誰?太陽穴忽然疼痛難忍,楊顯均踉蹌了幾步後扶住門框站穩,再直起身子的時候,他眼睛裡已多了分清明,他想起來了,她是白小七,是他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特彆笨,什麼都不懂,什麼手藝都不會,隻會種花,可她種出來的花是那麼好看,她曾經送過他一朵特彆漂亮的花,告訴他這是隻有天界才有的琪花,他當時笑她傻,回頭卻把那朵漂亮的花夾在書裡,好好地珍藏起來。收了那朵琪花後,他想著也要送給她一件珍貴的禮物,於是跑到山林裡待了整整七天七夜,就為了抓一隻適合做紫毫筆的山兔。他還曾經許諾,隻要中了舉,他就娶她回家。可白小七去了哪裡?楊顯均翻遍了所有屋子都沒找到後,隻好敲開了鄰居家的門打聽,問問小白是不是去哪裡送花了,可鄰居卻驚訝地反問:“白小七?誰是白小七?旁邊那屋子很久沒人住了啊。你說那些花?自然有人打理,我每天都會過去澆澆水的。”楊顯均捂著胸口倒退幾步,眼睛裡寫滿了難以置信。他轉身就跑,一家家地打聽過去,一家家地詢問彆人有沒有誰認識白小七,結果一無所獲。是他瘋魔了嗎?從來沒有白小七這個人嗎?他不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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