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派出的人在東渡河岸邊的廢棄小船上發現了十三仙。沒有繩索綁縛,她隻是倒在船上,身體隨著水波上下起伏,陷入沉沉的昏睡。她的手腕上有淡淡的勒痕,顯然經過綁縛。索性除此之外沒有外傷。白朗跟葉雲飛急忙趕到醫院,在走廊上撞見了林櫻和胡安。兩人神情自若,仿佛處理的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一件小事。林櫻一見葉雲飛,便十分不滿,“我今天讓你乾什麼去了?你怎麼還能眼睜睜看她被彆人帶走?”葉雲飛不回話,白朗急問,“現在就彆說這些了,人怎麼樣?”胡安輕笑起來,“白警官這麼緊張啊?看起來這位小仙姑的地位可不低哦。放心吧,她好端端的,醫生說,她隻是被注射了抑製神經的藥物,睡一陣子就會醒過來的,沒有什麼危險。”白朗點點頭,“那我在這裡等著,你們……”林櫻皺眉,“白警官今天這麼閒嗎?我妹妹的事倒是不用你這外人來操心。”白朗說,“她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才被人擄走的,我當然要負責到底。”“你恐怕隻是想第一時間從她口中問出線索來吧?”林櫻說,“我早看出來,你隻是把她當成你查案的工具,何必在這裡裝好人?”“難道你不是?”白朗冷笑,“現在你口口聲聲叫她‘妹妹’,實際上還不是為了從她那裡得到一些J組織的消息?”兩人僵持不下,一旁的胡安擺擺手,“算了,還是讓我這個女人到病房裡去瞧瞧小仙姑吧。留下你們在這裡繼續吵……看看你們能吵出來一些什麼……”她閒步走進病房,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病床上的十三仙閉著雙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一切如此安靜,仿佛空氣都要凝固了。大概過了幾分鐘,十三仙睫毛一動,隻聽胡安的聲音傳來,“彆裝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先說明啊,你裝到什麼時候,我就等到什麼時候。”十三仙緩緩睜開眼。胡安的笑容清晰地浮現,“我就知道,你存心不想跟我還有林櫻說話,對吧?就算這次是我們救了你,你也不打算領我們的情?你說你這個小姑娘,到底在想什麼呢?”並不是你們救了我,而是陳莊洪他們主動把我放出來,你們不過是更快地找到了我而已,還指望我會感恩戴德?十三仙心下暗想,但仍舊一言不發。今天跟陳莊洪的談話信息龐雜,她需要先在腦海裡理順,再去分辨,哪些可以說出來,以及對誰說。胡安說,“其實你狠聰明,也很有天份。這兩天我研究了一下你過去給人看過的卦,雖然說其中謬誤不少,但好歹沒出太大的簍子。“不得不說,黃門那套東西,雖然黃珍隻教了你一些皮毛,但你卻掌握得很不錯。如果有高人指點,你完全可以徹底繼承黃門呢。現在我正式對你發出邀請,如果你有意願,我倒是願意提點提點你。“彆在乎什麼‘同行相輕’,我可以有我的信徒,你也可以有你的信徒,我們互不妨礙,甚至還可以互幫互助,你覺得如何?”十三仙乾巴巴地說,“我沒興趣。”“你對風水秘術沒興趣?那我可不信,”胡安搖搖頭,“如果不是真有興趣和企圖,你怎麼會跟黃珍學習得那麼認真?你倒是說個理由給我。”“因為她是我的朋友,她希望我做的事情,我都會做,”十三仙冷笑,“胡小姐,朋友這種東西,你恐怕很難理解吧?畢竟大部分人對你而言,都不過是拿來利用的工具。”胡安並不生氣,反倒往前湊了湊,“你是說,黃珍是你的朋友?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那一瞬間,她臉上流露出的微妙笑意,還有眼神中說不清楚的含義,讓十三仙頓覺頭皮發麻,忍不住想退避三舍。胡安嘖嘖兩聲,“原來如此,你還是真情實感跟黃珍相處的啊,怪不得鳳凰城的那樁案子裡,你急得上躥下跳,就算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給警方,未來一定多有不便。“但你為了找出凶手,居然還主動跟警察合作,這一切都是為了查清楚黃珍的死。可你沒有想到的是,黃珍的死卻是一個連環套,一切就好像毛線團,在眼前越扯越遠了。“其實你可以明哲保身,從此隱遁於人群之中的,但你非要站出來。我之前還跟你哥哥討論過,你到底為什麼對這些案子這麼執著?如果我是你,還是自求多福比較重要吧?“現在我才算徹底弄清楚,敢情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黃珍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說我在利用彆人?那你看看你自己呢?黃珍死了有大半年了,可她還是依然在利用你!你不過就是她生前留下的一個半自動傀儡啊。”十三仙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深深吸氣。現在她不夠鎮定,幾乎快被情緒左右。黃珍,那個對自己那麼親切、溫柔、信任的黃珍,為什麼在眼前這個女人口中,也變成了一個彆有用心、想要操縱自己的可怕幽靈?黃珍說過,“我們可以永遠做朋友的”,黃珍還說,“我會一直幫助你、陪伴你,隻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難道這些都是假的?難道這些都不過是為了迷惑她才隨口說出的謊話?“小仙姑,你好可憐啊,”胡安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輕輕點在十三仙的臉頰上,仿佛小心翼翼地觸摸著一件藝術品,“看看你,多聽話、多乖!黃珍讓你出麵成為仙姑,去吸引彆人的注意,而她自己卻可以待在幕後,說是‘護法’,其實她才是真正的核心。“老實說,她一開始讓你調查的那些,關於心心居的事情,你真的那麼關心嗎?她讓你做的每件事,難道不都是為了她自己嗎?“就算這些你統統不信我,那麼警方調查出來的,她跟你哥哥林櫻有過私下來往,這些她告訴過你嗎?特彆是在她死前,她的行動那麼奇怪,她可曾跟你解釋過?”十三仙抱住頭,她開始抑製不住地發起抖來。“胡安,你夠了。”白朗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他已經走進病房,就站在門口,注視著房內的兩個女人。胡安嫣然一笑,“小仙姑,你看白警官多重視你啊,生怕我欺負了你……”話剛說到這裡,白朗便走上前,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狐仙小姐,我想,林枝她並不歡迎你,你還是先離開比較好。看在病人的份兒上,她需要好好休息!”“你叫我什麼?”胡安偏過頭,“咱們之間,已經如此生分了嗎?”白朗麵無表情,“是你先這樣對我的,我這人記仇。”胡安笑笑,也不再爭辯,直接向門外走去。白朗回過頭,隻見林櫻已經站在那裡等她。他兩人站在一起,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而後林櫻開口,“既然白警官執意要留在這裡照顧我妹妹,那就有勞了,畢竟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就讓葉雲飛留下幫忙吧,你們畢竟也算朋友,正好可以敘敘舊。”白朗聽出他語氣中的暗諷,也不計較,隻等他二人走開,便關上病房門,來到床前,把手按在十三仙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十三仙抬起頭,她淚眼婆娑。白朗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不免慌了手腳,“怎麼哭了?有哪裡疼嗎?”他話剛出口,不料十三仙竟直接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放聲大哭起來。自從上次被師父顧大擒住所生出的怨氣,這回又被陳莊洪擄走而受到的打擊,種種委屈、不快都同時席卷而來,讓她難以忍受。此前她竭力表現得堅硬,對一切毫不在乎,因為她是“仙姑”,她理應是那個能看清一切的人,不該有喜怒哀樂,不該執迷於自己的得失。可是如果剛才胡安所說為真,那麼這個所謂“仙姑”的身份,也不過是黃珍用來套牢她、欺騙她的一個抓手!想到這裡,她便充滿憤恨,恨自己為何如此天真,竟相信有人會以真心待她。白朗輕輕拍著她不斷抽搐的脊背,內心也悲從中來,低聲說,“我知道你有很多委屈,很抱歉我們必須麵對這些,但我保證,一定會保護好你,跟你一起撐過去。”十三仙止住哭聲,問,“為什麼你要道歉?”白朗下定決心,“因為……十年前的‘天至傳說’,那是我父親編出來的胡話,包括當年沈思月的死,我父親也參與其中。所以他有罪,是他犯下的錯誤造成了今天還在蔓延的痛苦。”“可你也一樣痛苦,對吧?”十三仙說,“如果你要把一切錯誤歸結於你父親身上,那你就大錯特錯。因為真正動手殺人、分屍的是J組織,而他們的頭目,和做出所有決定的人,也就是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