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時間,白朗見了夏天恩一麵。他等在物證鑒定中心對麵的咖啡店門口,夏天恩低頭盯著手機走過來,被他一把扯住嚇了一跳。“狼哥,你怎麼……”話剛問了一半,隻見他露出胡子拉碴的笑容,伸手飛快把買好的三明治和冰美式塞過來,“耽誤你幾分鐘,一起坐坐?”兩人在臨街的座位上相對坐下,夏天恩看著眼前的早餐,的確是自己習慣的搭配,忍不住感歎,“狼哥你還真是神探,連我的喜好都能猜出來?”白朗搖頭,“這種事情隻要留心就行了,偉民說過,所有答案,都在生活的細節裡。”夏天恩擔心,“你又想起偉民哥了?”白朗拘謹地笑笑,“不說這個,我今天找你有彆的事。之前你提過,偉民一直在調查我父母的案子,還跟一個高級私人郵箱有過信件往來,對方就是林氏集團的大公子林櫻,這件事你還跟彆人說起過嗎?”夏天恩想了想,“我雖然沒主動對外說過,但方舟組長曾經來問過我。大概一個月以前,他來找我,問了我一些跟偉民哥有關的事,說要複盤一下西京八街的案子。我聽他的意思,像是懷疑偉民哥的死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白朗迅速地閉了一下眼,數月之前發生過的慘劇頃刻間清晰地在眼底。在西京八街上那間“水下”酒吧裡,那個穿著塑膠衣的人,他們之間的爭執、相互威脅,然後是歇斯底裡地喊叫。緊接著他舉起槍,十三仙從天而降,陳偉民忽然奪過他手裡的槍,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扳機扣動了。陳偉民是自殺,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能作證。他在自殺前跟白朗的爭吵之中,等同於承認了所有罪行,他的死亡即宣告結案,事後方舟也從未對白朗提起任何懷疑。但一個月前,發生了某件事,或許就是專案組調查過程中的某個進展,讓方舟改變了看法。不過遺憾的是,出於種種原因,他還沒來得及告訴白朗。夏天恩繼續說,“既然是警方的調查組長來問,那我當然把所有知道的東西都說了。林櫻似乎對偉民哥透露說,他手上掌握一些關於十年前白家命案的線索,但具體是什麼不得而知。也許他們後來有過私人會麵,方舟組長說他會去追查。他還提醒我,要小心林家的人,避免跟他們接觸,不僅是林櫻,其他相關的人也要遠離。”方舟為什麼會說這些呢?白朗試圖從這番話裡破譯出他背後的心路曆程。現在看來,跟林家有關的人太多了,葉雲飛、胡安、十三仙……甚至是合作淵源頗深的沈西來。方舟會這樣發出提醒,是因為其中有人已經把目標對準了夏天恩嗎?白朗看著眼前的大男孩,他太年輕了,渾身的青春朝氣,像是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信,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輕易被唆使。那陳偉民呢?一個內心潛藏著黑暗秘密的人,一個找不到出口去發泄欲望的人,那才是最適合的“獵物”。數月之前,即便親眼看見證據,白朗也依然不願意相信,陳偉民怎麼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曾經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搭檔,他那麼正直、善良,看起來毫無汙點。要讓他做出犯罪行為,就好像缺少某種關鍵介質,現在想來,如果他也是受到了胡安的驅使,或許就說得通了。白朗直截了當地問,“天恩,最近你跟林櫻接觸過嗎?”“當然沒有,”夏天恩說,“我猜他也壓根就不知道我這樣的小人物,不過我前幾天倒是跟他妹妹見了一麵……”“你說十三仙,林枝?”白朗疑惑,“你們是為什麼?”夏天恩解釋,“其實是為了最近一樁社會上挺火的新聞,就是那個‘夢遊殺妻案’。前些天舉行了一場針對當事人的催眠取證,我因為在國外學過相關學科,所以也報名參加了觀察團。在那個催眠診療室裡,我看見了林小姐還有沈公子。”白朗心下一沉,“他們在查這件案子嗎?”“這不確定,”夏天恩說,“他們像是跟著一位記者一起去的,好像是給記者幫忙。林小姐還對我問起你……我想,她很擔心你的狀態。”“我麼?”白朗勉強笑笑,“為什麼要擔心我呢?”“因為方舟組長出事以後,你就……”夏天恩像是很為難,“你就變得有點奇怪,好像很難跟彆人溝通,大家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我在查案啊,”白朗乾巴巴地說,“有些事還是一個人查起來比較好,這樣安全。”這次白朗找夏天恩還有個忙讓他幫。他想再找人做一份十年前白家命案現場的法醫學分析報告。之前陳偉民幫他做過一次,但畢竟已經有幾年時間過去。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夏天恩能把那份報告跟這次方舟命案現場的報告做一份交叉對比:兩個現場都是熟手作案,儘管考慮到時間跨度,凶手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來自於同一個組織,或許會有相似的行為模式。除此之外,鑒於夏天恩對海外的離奇命案向來很有興趣,乾脆拜托他搜尋一下近些年來東南亞國家是否有雷同的案例。談妥了這些,剛好到了夏天恩的上班時間,兩人道彆。白朗陪他走到樓下,路上又聽他講了講那樁“夢遊殺妻”的案子,原本沒放在心上,可聽說案發現場就在東渡河附近,便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隻聽夏天恩說,“這案子的取證工作還在繼續,目前聽說妻子那方的律師也要聯係催眠師、也要接受一次催眠呢。這下可真是有得瞧了。”白朗在回程的車上打開手機新聞,把相關信息逐條看過去,這才得知原來被告張蒙是東渡河女子監獄的清潔工人。按照密語所說,“義結金蘭生死地,東渡河邊離恨天。”張蒙案既然就發生在東渡河附近,是否可以看成是密語中的最後一樁案件?十三仙他們之所以會介入這件案子,顯然也是考慮到這個特殊的地點,才有所懷疑。想到這裡,白朗下定決心給十三仙打了個電話。“我以為你不會主動打來呢。”十三仙不客氣地揶揄他,“怎麼,白警官總算想起我們來了嗎?”白朗不回答,隻說,“聽說你在查夢遊的案子?跟我們的案子有關嗎?”十三仙說,“現在還說不好,但我懷疑當事人張蒙就是胡安的信徒。”白朗頓覺頭痛,“又是胡安?”十三仙乾笑,“不得不說,白警官你這位前妻的能量恐怕遠遠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想。那麼多人崇拜她、信仰她、喜歡她,心甘情願為她所用,我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可以活成這樣。”白朗說,“彭城也有很多人崇拜你和信仰你,不是嗎?不過你剛剛說有人喜歡她,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你是說林櫻嗎?”十三仙沒有否認,“我隻是好奇,過去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她利用過?甚至現在,你會不會還在持續被她利用?”對話停滯了。十三仙存心要聽白朗的反應,於是怎麼也不肯岔開話題。白朗卻是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捫心自問,自從胡安的身影浮現出來,他就一直在被她牽著鼻子走。他們一起生活過那些年,她太了解他害怕什麼、堅持什麼。曾經這些可能是親密感情的佐證,可轉一個方向,如今已經轉變成了用來對付他的有力武器。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就在白朗下定決心先給出一個否定的回答前,他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了沈天青的聲音,“是狼哥嗎?你有沒有把我們的關鍵線索告訴他?”“你們有什麼關鍵線索?”白朗索性就勢發問。“很多,天青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十三仙也放緩了口氣,“看樣子你已經做好準備重新振作了?那就得堅持下去,接下來恐怕有的查了。”“我一直都很振作,”白朗打起精神回嘴,“我這裡也一樣有線索給你們,看看誰先驚訝到誰吧?”十三仙笑起來,驟然放鬆了不少,“那你說什麼時候見麵?明天?”白朗想了想,“明天一早,如果你有空,我倒是希望你能先陪我去醫院看望一個病人。”十三仙好奇,“黃時雨?還是周雨虹?”“他叫汪筱,”白朗回答,“你之前應該沒見過他,其實我跟他也不熟,隻有一麵之緣。但他是那天在豬扒包店裡唯一的幸存者。他腿部中槍,據說精神上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對於前去采證的警員始終三緘其口。我必須撬開他的嘴,這需要你的幫助。”“對這種事我可沒什麼經驗,”十三仙帶著好笑的語氣,“難不成你想讓我給他算一卦?”“那倒不是,”白朗回答,“你的最大作用是隨時提醒我保持冷靜……一旦要重提方舟的死,我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當然,”十三仙飛快地回答,“畢竟咱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