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獨自走在金蘭路上。這條路如此筆直,他曾經從未認真看過。十三仙告訴他,關於這條路,過去有一個離奇的傳說,似乎是一條巨型蟒蛇爬行至此,化作了這條路。而就在前方卻突然斷掉,猶如“斷尾”一般,風水也由此發生了變化。現在他沿著長歲養老院的正門一路走來,周圍煞是僻靜,一直走到“斷尾”處,正像打開了一片新天新地,眼前突然出現繁華盛景,車水馬龍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在外地人眼裡,這似乎才是彭城該有的樣子。幾十年裡的迅速發展,彭城變成了經濟飛躍的典型,可這裡曾經發生過多少故事,恐怕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先生,掃碼可以獲得優惠券,歡迎來我們新店惠顧啊!”一個身穿橘紅色製服的女孩笑眯眯地遞過一張印有二維碼的紙板,上麵的小字寫著:吉利豬扒包。“這家開了新店?”沈天青一愣,這是他母親袁梅工作的快餐店,沒想到居然又開到了這裡。“先生來過彭城總店嗎?”女孩喜出望外,“新店優惠力度很大的,一定要來光臨啊!”“那之前你們總店的店長……”沈天青忍不住問,“那位店長也會來這家新店嗎?”“這我就不確定了,”女孩回答,“不過這周末第一天營業,總店的很多人都會來幫忙的,我猜店長應該也會來!先生,你認識我們店長嗎……”沈天青擺擺手,快步走開了。這周末,正是之前方舟所說過的、有意安排他們母子見麵的時間。可地點卻還未敲定。也許正是因為眼下這個變數。他跟母親的見麵會在金蘭路上嗎?還是在那個他反複徘徊過多次的地方?他走過一條馬路,又走進地下通道,腳步不停,心裡很亂。這條地下通道並不長,有些零散的小販正在擺攤。沈天青走到轉彎處,口袋裡的手機猛然振動起來,他便站住腳,接起電話。“大少,你人在哪裡啊?”是金得利,“我剛在公司忙完事情,問了問司機,才知道你沒有用車,不用車多不方便啊?要不要我現在去接你?”沈天青心中有些不快,“金哥,你也不用監視我到這種程度吧?我都告訴你了,我來金蘭路的養老院轉轉,本來那個保險調查員小陳說好了一起來的,可是他臨時有事,放我鴿子,我隻能自己來,現在我準備在附近逛逛,很快就回去……”眼前是地下通道的一麵轉彎鏡,沈天青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睛瞟著鏡子裡的人來人往。這時候他看見一個人,那個人在一個小攤販前站定,似乎在挑選東西。乍一看似乎沒什麼,但觀察下來總覺得有些奇怪——他每隔幾秒鐘就要側過臉來,往沈天青的方向張望一下。“他在找人?”沈天青想,但旋即心底一驚,“還是說,他在跟蹤我?”自從上次警方開始懷疑葉雲飛在跟蹤袁梅之後,方舟就三番五次提醒沈天青,一定要注意安全。當時他說,警方基本認定葉雲飛是替林春山做事的人,他們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沈西來的發妻身邊,這背後的原因還沒查出個頭緒,但可以想象,一定是危險的信號!而他們很可能會懷疑沈天青已經跟袁梅有過接觸,那麼會不會由此也把矛頭對準沈天青?這很難說,所以一定要倍加小心。“他們會傷害我媽麼?”沈天青衝口而出,“那你們一定要保護我媽才行啊!”“這你不用操心,該我們做的事,一定會做好。”方舟說,“安排你們母子見麵的事也會照計劃進行,你放心吧,隻是,在那之前,千萬不要獨自去找袁梅,你能做到嗎?”“你還不信任我?”沈天青有些委屈,“我已經很儘力跟你們合作了,你們每天都有人看著那家快餐店,難道還不知道我去沒去?”他沒說謊。過去這些天裡,他曾經去過快餐店數次,但都隻是在門外轉悠,從來沒有擅自行動。當然,一方麵是遵守跟方舟的約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缺乏走上前去的勇氣。方舟歎了口氣,他說,“我當然想相信你,但是,小子,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就會明白,很多事情還是堅持不信,更好。”現在,看著鏡麵中的那個男人,沈天青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對方似乎迎上了他的視線,一時間,沈天青立刻低下頭去。“喂?大少?你怎麼不說話了?”金得利察覺出異樣,“你現在在哪裡?”“我在金蘭路的那個地下通道,現在從B出口出去,你們現在過來接我,”沈天青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儘快。”把手機塞回口袋,他急著一路向前快走,餘光裡瞟到那人也健步如飛,就跟著自己而來。沈天青心跳加速,幾步邁上台階,三步並作兩步地向上跑,出了地下通道,眼前一片光亮,周圍人聲鼎沸,讓他稍稍安心不少:至少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個人應該也不敢做什麼吧?沈天青找到一處方便停車的地方,走到路邊等待金得利。此時馬路上的車子都在飛奔,掀起一陣陣蓬勃的熱浪。有風隨之卷起,空氣裡彌漫出草籽的味道。“春天了。”沈天青想,這個季節的彭城總是洋溢著和煦的漂亮,可惜他總也沒有心情享受風景和生活。心情剛剛平靜下來,忽然,他感到腰部襲來一陣撞擊,這力氣如此大,讓他整個人瞬間被從路邊直接推向了馬路!沈天青猛一下子,直接撲在了地上,灼熱的砂石刺痛皮膚的同時,他聽見了近在咫尺的、刺耳的刹車聲。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白朗看著十三仙發來的那幾張“請願信”的圖片,不由得歎了口氣。十三仙在電話裡說,“現在老人們已經達成一致,一定要警方聽到他們的聲音,他們要求釋放周雨虹院長,要求不能耽誤周院長的身體治療,因為他……”“因為他的病情很嚴重,對不對?這個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白朗揉著太陽穴,“不過我們現在沒有逮捕他,何來釋放?現在隻是請他來協助調查,你跟老人們解釋過沒有?”“他們不管這些區彆,他們就是希望周雨虹能從警局出來,”十三仙飛快地說,“你看過信沒有?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他們願意證明,周雨虹的一切行為都經過了他們的同意,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這意味著,就算周雨虹給他們投毒的事情是真的,他們依然願意維護周雨虹,”白朗冷笑,“過去我以為隻有糊塗的父母會為了袒護兒子才不分青紅皂白,沒想到這種鬨劇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上演。”“萬一他們不僅僅是袒護,而是事實呢?”十三仙頓了頓,“有沒有可能周雨虹給他們服用棘榱的事情,他們的確知情?並且同意?”“周雨虹告訴他們說,那是營養加餐,用土方子來說,棘榱可以強身健體,這樣一來,就相當於守住了告知原則,可實際上,這些老人們是受害者,因為他們被騙了,”白朗說,“棘榱裡含有的毒素給他們增加了死亡威脅……”“換一種可能想想呢?”十三仙說,“萬一周雨虹就直接告訴他們,棘榱本來就有毒素,可能會加速死亡,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能確保子女拿到那筆保險金,所以老人們也同意了,認可了?”“你是說老人們同意讓周雨虹幫助他們加速走向死亡?”白朗打了個寒噤,“你怎麼會這麼想?”十三仙輕聲回答,“本來我也想不到的,是徐婆婆一直反複跟我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也許,當真有一些這樣的父母,他們隻想給孩子留下這筆錢,為此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些天在養老院做誌願者,我聽到老人們說的最多的話,居然是對子女們的愧疚。他們經常感歎說,長歲老人院的院費太昂貴了,給孩子們添了負擔,還有人說,自己身體不好,不僅不能幫忙照顧孫子孫女,還要浪費孩子的錢來買營養品……在他們看來,在這個年歲,傾儘所有,也要補償孩子……”補償。又是這個詞。白朗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周雨虹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不用接受法律製裁?”十三仙問。“當然不是,”白朗說,“就算那些簽了聯名信的老人是知情的,但有一個人卻不知情,那就是黃時雨。上次他在搶救過後,我跟他聊了幾句,他在簽署保險協議之後,並沒有跟其他工作人員說過話,也沒有跟周雨虹本人接觸過。“當時那杯果汁,他是第一天喝,他甚至不知道這是‘營養加餐’。所以無論如何,對黃時雨造成的傷害,都足夠讓我們抓住周雨虹。”“我理解你們的做法,但是老人們會很難過的。”十三仙忍不住說。“我明白,很多人都認為周雨虹是好意,”白朗說,“就算是好意,但他選擇的方法是錯的,不能讓他繼續錯下去,不然難過的人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