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還是有夢,斷斷續續,大概做了好幾個,醒了又睡,反反複複的,有一段記得清楚。好像是我跟十三仙去某個地方旅遊,那裡有山有水,還有很大的瀑布。“我們站在瀑布邊上看著,好大的水聲。然後一眨眼,她就不見了。我想她是掉下去了,就掉進瀑布裡。我就大聲喊她,但是感覺嗓子像被堵住了,沒有聲音。我就像瘋子一樣亂叫起來,心裡一著急,一發狠,就徹底醒了過來……”沈天青不安地抖動著雙腿。心理診療室裡,李醫生正在認真地他在手機上寫下的“夢境日記”,這讓他有些緊張。“最近睡得還好嗎?”李醫生問。“我的睡眠狀況一直很好,”沈天青回答,“隻是睡熟了容易做夢,全都亂七八糟的,有時候還是噩夢……你讓我記下來,我很努力地記了,可還是記得不太清楚。而且我總也夢不到我姐姐,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嗯,其實你做得已經很不錯了,”李醫生向他投以讚許的目光,“通過這些夢境,我們或許可以進行分析。不過我想先問問你,你最近頻繁夢見的這個十三仙,她是你什麼人?”沈天青想了想,“她是一個朋友,其實我的夢裡很少出現什麼人物,就連我姐姐,也很少出現。”李醫生點頭,“通過你的描述可以看得出來,你經常夢見一些空曠的地方,比如廣場,空無一人的陌生街道,或是山川、瀑布這些自然景觀,但是沒有人群。如果是做普通的心理谘詢,這種情況會被歸類為‘具有強烈的孤獨感’。我也對你懷有過這種疑惑,直到我看見你的夢裡屢屢出現同一個人,就是這位朋友。你能給我講講她嗎?”“就是一個普通朋友,”沈天青麵露尷尬,“她……幫了我很多忙,我很感謝她。可能因為這個原因,我會忍不住想起她。”“你對她的感情,似乎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更複雜,”李醫生說,“因為在你的夢裡所出現的她,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兩個形象,在這裡我們以‘A她’和‘B她’來代稱。在一些夢裡,A她作為你的陪伴者出現,比如在你最新的這段記錄裡,A她跟你一起去旅行,去看風景,你們之間的關係很親近,夢境前半程的氛圍也一般都是平和的。“但其結果往往是A她突然消失,而你作為主角,卻在夢中看不到這個消失的過程,往往是憑空猜測,而且束手無策,導致隻能以噩夢結局;在另一些夢裡,B她則作為你的拯救者出現,往往是你遭遇了某種危險,比如快要摔倒,或被人推了一把,關鍵時刻,B她如同神兵天降,輕而易舉地救了你。在你的描述之中,B她身手敏捷,甚至有些像古代電影裡的女俠。”沈天青說,“十三仙她的確會一些功夫。”“哦,所以你的意思是,B她的形象跟真實形象更相符?”李醫生問,“在現實中,她救過你嗎?”沈天青“嗯”了一聲。他忽然感覺胸口發悶,暗暗祈禱今天的診療快點結束。“但實際上在你的夢裡,A她出現的頻率更高,”李醫生注視著沈天青的眼睛,“你以為夢是對現實的投射,其實多數情況下,夢是你心裡情感的反映。你的潛意識裡似乎很恐懼她會突然離你而去,而你救不了她。”“我跟她還沒有那麼熟,”沈天青試圖爭辯,“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根本談不上什麼離不離開吧?”“我不是說你跟她的關係有多麼好,我隻是提醒你,在你對於你姐姐沈思月的描述當中,你同樣也充滿了這種感覺,”李醫生壓低了聲音,“但是偏偏在你的夢裡,沈思月卻幾乎不怎麼出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醫生。”沈天青頹喪地用手抱住頭。“我認為,你把自己內心深處對於沈思月的一部分感情投射到了你這位朋友十三仙的身上,因為直接回憶沈思月對你來說太痛苦了,你的潛意識出於自保,所以選取了這個替代品。”李醫生說,“換句話說,你的夢裡,A她就是你姐姐沈思月。”沈天青坐進車裡,今天還是金得利來接他。“大少,今天還順利嗎?”金得利問。沈天青沒做聲。他想自己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金得利勢必會繪聲繪色地向父親沈西來描述一遍。不過事到如今,沈天青也無意在遮掩。他全麵接受警方的安排,就是要對沈西來擺明態度:既然你暗示警方我有可能殺人,那我不妨主動協助調查吧。“大少,警方不是說,看了心理醫生之後,你的心態會快樂一些嗎?我看你怎麼比之前還要更悶悶不樂?”金得利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挺好的。”沈天青回答了一句。他想起臨走前李醫生對他說的話:回去之後,藥可以減小劑量,夢要繼續記錄,平時試著放鬆一下心情,不要總是糾結於案件,適當放一些注意力在其它事情上,也許會有更好的效果。想到這裡,他便強打精神,主動跟金得利搭話,“金哥,一會兒一起吃飯嗎?”“我就不了,等把你送回家,我還得回公司一趟,”金得利說,“最近有些事情,忙得要死,剛才等你的時候就連著接了好幾個電話,得趕快回去處理一下。”沈天青問,“公司最近有什麼新項目要忙嗎?”金得利忍不住從前視鏡裡看了一眼沈天青,顯然對他這個反應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裡,這位少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對沈氏集團的業務置若罔聞了。今天突然表現出興趣,讓他反倒無所適從。“現在你是我爸的得利助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項目,他也不會交給你親自去跟,”沈天青笑了笑,“所以我有點好奇。”金得利便回答,“其實也不算新項目了,一個多月以前,我們跟長歲養老院合作了一個保險項目。你也知道,最近林氏集團在慈善這一塊集中發力,沈總覺得我們也不能落後,正好趕上這個養老院的項目,我們就接下來了。“項目名稱叫‘斷尾計劃’,主要就是針對養老院裡的老人的。他們加入之後,如果意外身亡,就會獲得一筆相當高額的賠償金。一般來說,針對老人的這種保險可不多見了,畢竟人上了年紀,風險也就大了。一旦他們出事,還可以給子女留下一大筆錢,簡直等同於留下了財富的希望,所以起名‘斷尾計劃’。”“聽起來還不錯,”沈天青問,“你們現在遇到什麼問題了嗎?沒有人願意參加?”“嗨,參加的人還真不少呢,”金得利歎氣,“問題是這項目才開始多久,居然已經出現了三個死亡案例!這三個老人在參保之前,都是按規矩進行了健康檢查的,沒有什麼重大疾病,居然都是猝死。搞得我們隻能一邊乾瞪眼,一邊賠錢……”“接連三個?一個月的時間內?”沈天青來了興趣,“金哥,你覺不覺得這個比例高得有點不正常?”“就是不正常啊!”金得利說,“所以我們派出保險調查員,針對那三個已經離世的客戶進行了調查。剛才我接到他們的電話,初步調查結果來看,三位老人的子女們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目前都很缺錢!”“你是說,有可能是孩子為了拿到賠償金,所以殺了參保的父母?”沈天青不由得抬高了音量,“那我們趕快報警吧!”“你彆急,彆急,”金得利連忙阻止,“我這都是亂說的,不能當成證據。醫院開出的證明顯示,死亡原因就是猝死。另外,調查員也證實了,這幾位老人的子女在老人死亡期間,都不在養老院。“他們不在場,怎麼去害人?所以啊,現在隻能我們認栽了……也罷,就像沈總說的,就當做慈善了吧……”沈天青暗想:不在現場,卻能殺人,這樣的事情可多了。金得利把事情想得太簡單。長歲養老院的“斷尾計劃”,其中難保有什麼詭計。想到這裡,他掏出手機給白朗發去消息,問他知不知道最近發生在這家養老院裡的案子?上次彭藝的陳冰玉案,沈天青自覺沒有發揮太大作用,跟白朗的交集也不多。他不知道白朗現在正在忙什麼,手上是否有其他的工作?隻是他有種直覺,這家養老院值得查一查,或許白朗會同意讓他幫忙。很快,白朗回複了一條語音:“你說長歲養老院?是金蘭街道26號那家嗎?我現在正要到這裡去,不過不是為了查案,是來看人。還記得黃珍嗎?她父親黃時雨回彭城了,今天剛剛入住這裡。他也許會知道接下來的風水密語,我準備從他那裡套消息試試。你說的案子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