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之間,魏明開始念佛。坐在正對麵的女人發出一聲輕笑,“念什麼佛啊?我又不是佛祖。”“狐仙大人,求求您!”魏明忙不迭地向前拜去,頭也不敢抬,“您對我來說就是真神!您想讓我念什麼都行,隻要您能救我……”“救你?怎麼救啊?”女人擺弄著指甲,嗓音輕柔明亮,好像全無煩惱,“我可以幫你發財,也可以幫你發夢,這是一開始就講好的,你要哪樣?我都給你。”“我想保命!我不想坐牢!”魏明有些結巴,“狐仙大人,我、我有一種預感,警察可能已經盯上我了!當時要不是你告訴我,那個地方的風水陣勢裡有一句叫做‘浮橋一縷仙’,隻要她死了,我就能借勢而為,迎來真正的福運,我也不會把陳冰玉推下去……”忽然,“啪”一聲,女人反手就給了他一個嘴巴,厲聲嗬斥,“我不是已經說了?不要在我這裡提死人的名字!你見過誰用晦氣來供狐仙的?”魏明被打得一個倒仰,又急著爬過來,“我錯了!從此以後,再不敢提!”“我這裡,隻要旺我的東西,隻要歡聲笑語,隻要好的、美的,生機勃勃的,”女人緩緩吐出一口氣,“你這種哭喪著臉的東西,如果不改,遲早要被我掃地出門。”“我不敢了,不敢了!”魏明擠出一個笑容,“狐仙大人,不管怎麼說,您這次一定幫幫我啊。”“你發過的願,我哪個沒有幫你?我對你說過的話,哪句沒有實現?”女人問,“上次你跟我說,你缺一位貴人,我幫你算出了時間和方位,結果你真的就遇見了沈氏集團的公子哥,對嗎?”“當然,您說的一點兒不差!”魏明忙說,“隻是這位沈公子,他好像也在懷疑我……隻怕他不是我的貴人,還會成為我的絆腳石……”女人“哼”了一聲,“你心術不正,放在地勢上講,就等同於風水不好,能助你的人實在不多。我幫你算出的這位,他也不是誠心助你,隻是歪打正著,順應態勢,會幫你一把。我已經為你造勢過,所以你也必須聽我的話,在確定的地點,為我做應該做的勢。之前,你做得不錯,現在,你不要輕舉妄動,警方查你,你便去,該怎麼說,我已經教過你了,不必擔心。”“多謝狐仙大人!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魏明幾乎要跪倒在地。此時女人的手機響起來,她眉頭微蹙,轉臉接起。魏明屏息凝神,不敢多言,隻聽女人的聲音柔和了不少,“怎麼又打電話來?昨天不是已經見過麵了嗎?”過了幾秒鐘,也許是聽筒那端的人說了些什麼,女人便在語氣中流露出笑意,“也好,那就先去你那裡吃飯,你弟弟不在,倒還自在些。”沈天青呆站在“喜利豬扒包”門口,視線裡已經出現了那個女人的身影。一頭豐盈的卷發,身材勻稱,跟方舟給他看過的照片一樣。那是鄭安琪,也就是他多年未見的母親袁梅。他沒想到上次跟十三仙傾訴了自己的困擾之後,十三仙居然先一步來幫他打探過了,甚至還跟他母親有過交談。想到他為自己的事情如此儘心儘力,沈天青心生感激,隻是不知從何說起。“你還沒決定嗎?要不要進去看看?”十三仙在一旁問。她主動提出要陪他來附近走走,給他壯膽,讓他定神。不過也早已料到,讓他克服心理的障礙,邁出那一步去跟母親見麵,恐怕沒那麼容易。“咱們不是已經說好了麼?今天就隻是先看看,”沈天青故作輕鬆,“再說,我已經答應了重案組的舟爺,沒有警方安排,我不會自己來找她的,這不合規矩。“十三仙嗤之以鼻,“重案組的方舟又不傻,他既然會把準確的店名告訴你,照片也給你看過,難道就沒想過你們母子可能私下會麵?警方一定已經在附近鋪排好了人手,暗中觀察著你,等著逮你個正著。”這話的確有理。沈天青哈哈一笑,“不愧是仙姑,總是這麼明智。不如你在這裡替我算上一卦,看看去見麵是吉是凶?”“有些卦不用算也一樣知道結果,”十三仙故意嗆他,“就比如你那位老同學魏明,我看到他就知道他這人風水跟你不對,跟他混在一起,隻怕會處處凶險。他一心想要拉攏你,看中的還是你的身份和你父親的財產。這種勢利小人如今也會自我包裝成什麼‘高情商精英’,難為還有那麼多學員崇拜他?”“他口才好,很有商業頭腦,而且還很會拉攏人心,這些天在他旁邊觀察他,我也總結了一些套路出來。說給你聽聽?”沈天青細細分析,“比如,他喜歡表現得很自來熟,剛碰麵沒多久,就稱兄道弟;接下來他會找到你的一個弱點,然後開始攻擊,造成一種壓力,以便於他能對症下藥。“就拿我來說,他一開始就攻擊我沒有女朋友,很可憐,緊接著就使出法寶,打包票說他一定能幫助我,讓我進入這個培訓班。依我看,基本就靠著這三個步驟,縮短了跟人之間的距離,也讓很多學員對他死心塌地。周群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周群英?”十三仙不解,“依我看,他的情況倒是有點特殊。我在白朗那裡看到了警方給‘天堂穀’培訓班的學員們所做的性格畫像。從收集上來的資料來看,全員男性,大多數都缺乏戀愛經曆,在感情交往方麵比較自卑,或者急於獲得異性的青睞。“就像你所說的,這就方便了魏明的‘對症下藥’,也可以看做是他的目標客戶。但是周群英卻完全不屬於這一類人。首先他並不缺少跟異性交往的經曆,其次他對各種情感套路的掌握,跟魏明相比幾乎差不了多少。”談到案情,回避了跟母親有關的心事,沈天青逐漸放鬆下來,乾脆轉過身認真對著十三仙解釋,“我不否認在感情方麵周群英很高明,但他也有弱點,他最大的弱點就是貧窮。“而魏明也看穿了他對於金錢和成功的渴望,所以就許給他一個很大的願景。比如許諾讓他在‘天堂穀’做導師,甚至做合夥人,總之就是要幫他飛黃騰達,剛好投其所好,即便是精明的周群英也難免陷入其中,被他控製……”他話音未落,忽然發現麵前的十三仙臉色突變,隻聽身後的店門發出一陣“吱呀”聲響,隨即一個聲音響起,“小姐你好,您又來光顧我們店了?”這聲音跟記憶中相比,要蒼老許多。但聽見的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過往的塵埃一起從水底不斷上浮,幾乎要將沈天青淹沒。他刹那間渾身發涼,忍不住攥緊拳頭,拚命壓抑住聞聲回頭的欲望。儘管這聲音無比熟悉,即便跨越了數十年的時間,也依然能夠將他喚醒。他知道,此時站在他背後說話的就是母親。而那句話顯然是對著十三仙說的。“我隻是在這附近走走,”十三仙回答,“店長你太熱情了,還特意出來迎接。”“外麵風大,你們可以進來坐坐,彆感冒了,”鄭安琪口氣親切,“上次送你的蛋撻還合口味嗎?這次我們店裡又推出了新品,可以來嘗嘗。”十三仙瞥了沈天青一眼,見他鐵青的臉色簡直恐怖,心下了然,便立刻回絕,“下次有機會再過來。”“下次一定啊。”鄭安琪遞來一張附加著優惠券的宣傳單,轉身走回了店裡。大概有幾分鐘過去,沈天青仍舊感到如芒在背,不敢回頭。“你沒事吧?”十三仙輕輕拍了兩下他的手臂。“沒事,”沈天青顫抖著聲音回答,“我隻是感覺有些緊張。”“剛剛你說的話給了我很大啟發,”十三仙拉著他向旁邊走去,“上次我聽過了你和林素子在車裡的對話,我懷疑林素子在用一些既定的話術對你進行心理暗示,這種暗示的力道一旦加強,就會上升為精神控製。現在看來,魏明也在用類似的方法左右著周群英。”白朗捧著盒飯,盯著審訊室內的情況。魏明坐在裡麵,麵容疲憊。警方是從課堂上把他帶走的,當時他的情商課才剛剛開講。小凱說他當時一丁點兒都不驚慌,甚至還笑著對幾名學員說,“這節課因故取消,時間下次再補給大家。”既然他還有信心“天堂穀”培訓班的下次課還將繼續,看來不會輕易認罪,再加上沒有關鍵證據,這次案件隻怕是件“持久戰”。白朗一邊扒著飯一邊想,上次魏明來警局的時候還很慌張,現在卻顯得沉穩了許多,究竟是誰給他吃了“定心丸”?警員問,“我們現在已經找到人證,證明你在陳冰玉死亡當天進入了彭城藝術學院,你去那裡乾什麼?”“去看演出,那天是校慶嘛,”魏明疲倦地笑了笑,“警官先生,這應該不犯法吧?”白朗放下盒飯,推門進入審訊室。魏明看了他一眼,眼神親熱,“這位白警官,上次見過的,老熟人了!”“不熟,”白朗移開他桌子對麵的椅子坐下來,“放開校慶的事不說,咱們先聊一聊你在狐仙網站上發布的許願帖吧。你寫下,‘希望狐仙保佑,讓陳冰玉那個女人去死吧,而且最好是靜靜地,不聲不響地從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