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法醫報告,基本確定兩名死者的死亡時間都在屍體被發現前一晚。兩人的致死原因並不相同。祁梵死因是服食大量安眠藥,所以屍體麵容安詳,仿佛正在沉睡一般。他被切掉的右腳,切口並不整齊,看得出是費了不小的力氣,且多次砍下去才砍斷,凶手顯然並不是老手。隻是為什麼把這隻腳切掉,原因不得而知,切掉的殘肢部分以及凶器目前也沒能找到。跟他相比,布雷的死則充滿暴力。他的後腦被重物砸扁,嚴重凹陷,整張臉都已經扭曲變形,如果不仔細辨認幾乎看不出本人。而根據現場的血跡路徑分析,他在被人從身後猛擊一下後,直接到底,血就在此時噴濺出來。而後凶手將他拖行到了祁梵旁邊,營造出了兩人並肩躺下的模樣。“維持這個姿態,有一種同生共死的感覺,”方舟看了白朗一眼,“你不是說他們兩個是什麼cp嗎?凶手會不會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白朗想了想,“目前來看,最值得懷疑的凶手顯然是江東。幾年前,他跟組合成員也很熟絡,對於這些人的關係應該很清楚。他這麼做,也許是想暗示這兩個人的確有某種感情糾葛。”方舟點頭,“的確不錯,但這些都建立在江東是第一嫌疑人的基礎之上。現在有一個問題,昨天我已經安排同事去查過了西城花園住宅樓的監控錄像,每一層在電梯口以及電梯裡都安裝了攝像頭,但是消防通道就沒有了。從目前的篩查結果來看,並沒有看到跟江東外形匹配的人員出現。一樓大堂因為有三個方向的出入口,人員繁雜,目前還在看。”“你的意思是,他在殺人之後,是走消防通道的樓梯一路這樣下來的?”白朗麵露懷疑,“幾乎所有人都說過,江東有跛腳的毛病,如果那樣走下去,恐怕很不容易啊。”“可見他是懷著多麼鄭重的決心,能夠克服自己的一切問題,”方舟說,“這樣的人最可怕。”白朗立刻明白,這意味著他之前的結論沒下錯:凶手很可能會再殺人。葉雲飛帶著K哥來了,巔星娛樂的金牌經紀人邱姐也來了,兩人在警員的帶領下走了個對頭碰,彼此都是一怔。K哥先說,“好久不見,邱姐最近在哪兒發財啊?”邱姐淡淡地說,“您過獎了,大家不過都是混口飯吃。”K哥不依不饒,“那什麼時候賞臉,帶我上一趟飯桌?”邱姐冷笑著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隻有你肯在旁邊等著,總有能坐上去的一天。”旁邊的警員聽他倆鬥嘴,都覺得有意思,帶人的步子也不由得壓慢了一些。方舟急得喊了好幾聲,還是白朗勸他,他們這種日常社交中的語言交鋒更值得推敲,加上兩個人都是娛樂圈人士,太多秘密沉積在他們心裡,甚至隻需要吐露一點,就足以震動整個彭城。果然,白朗話音剛落,就聽見K哥回了一句嘴,“現在這筵席我可不敢坐上去了,眼看著曾經的座上賓,如今都是什麼下場?”邱姐的“噠噠”的高跟鞋聲瞬間停住,她站在原地,回頭對K哥投來冰冷的一瞥。K哥冷笑了兩聲,反倒主動催促身旁的警員,“哪間詢問室?咱們快進去吧。”按照K哥的說法,他跟邱姐已經是老相識,不過因為兩人地位不同:邱姐代表著娛樂公司老板,而自己不過是造型師,所以兩人談不上什麼關係,但對彼此卻很了解。邱姐很認可他的藝術眼光,不僅點名要求她手下帶的明星都由K哥負責,還經常就藝人的形象問題谘詢過K哥的意見。“關於STAR組合成員,她也問過你的看法嗎?”白朗問。K哥想了想,“這是當年他們力捧的組合,各方麵都很重視。特彆是組合成員祁梵,圈子裡叫這個團的‘門麵’,在形象上需要注意的點就特彆多。在不同的場合裡,我們都是需要先確定祁梵的造型,其他人再以此為根據進行設計的。祁梵本身底子很好,好像還真沒費過多少功夫……”白朗懷疑他意有所指,“你說的費功夫,指的是整容嗎?據你所知,祁梵身上有沒有動過刀子?”“據我所知是沒有,”K哥搖頭,“他那張臉等同於老天爺賞飯,沒必要畫蛇添足。至於他身上,好像做過一次文身清洗。我記得是在腳踝上。”“哪隻腳?”白朗心裡“咯噔”一聲。“好像是右腳,”K哥回答,“我記得圖案也不大,好像就是普通的英文字母,平時穿上鞋子也不容易露出來,可是邱姐好像還是很在意,堅持要求祁梵去洗掉。”果然沒錯,白朗暗想,屍體被砍掉了右腳,也就是有文身的那隻。凶手平白無故做出這個舉動,意味著文身一定指向一個關鍵線索。“不過我也勸過邱姐,對於祁梵的文身啊、耳洞啊這些,最好還是不要去管,畢竟這可能是人家表明身份的一種方式,”K哥自顧自往下說,“說不定也有利於吸引某一部分特定群體的粉絲,相當於一舉兩得……”白朗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特定群體?什麼意思?”K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即一挑眉毛,“白警官,你彆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幾年前,咱們圈子裡忽然興起了一陣往腳踝上做刺青的時尚,一方麵是看著酷,另一方麵也是彼此之間發出信號的方式。畢竟像咱們這樣的人,喜歡的東西總歸還是差不多的。比如祁梵的長相,在我們這個圈子裡,也應該算得上是‘天菜’了吧?“白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登時明白K哥所說的“圈子”,大概是指葉雲飛所在的“同誌圈”。他忍不住暗掐了幾次大腿,這個葉雲飛,事前根本沒有說過K哥也是其中一員,估計他對K哥提起自己時,也沒有說清楚。搞得現在是兩頭堵——K哥的種種反應都表明,他已經把白朗看作了同道中人。第一反應是澄清,但白朗壓抑住了內心的衝動。他嘗試著順著剛剛K哥的思路往下考慮:所以在K哥看來,祁梵對同誌群體很有吸引力,甚至他本人也是同誌,所以他身上的文身很可能就是一個標誌性的證明——向著茫茫人海拋出暗號,隻等能真正懂得的人發現。但邱姐卻硬是要求祁梵去除這種證明,這到底是出於簡單的外觀考慮,還是因為明白了這個文身背後的引申含義?“既然這樣的話,”白朗打定主意問出口,“所謂的‘布梵cp’,是真的嗎?”K哥用一隻手掩住嘴,吃吃地笑出了聲,“在我們看來,多少有點真!祁梵叫彆人都是帶著名字,隻有對布雷才直接叫‘哥’,他看布雷的眼神也不一樣,那種濕漉漉的、小狗一樣的眼神。有幾次演出的現場,進行到後半段,氣氛很好的時候,祁梵還主動抱過布雷……”白朗胸口湧出一股複雜的感覺,好像自己聽的並不是案情,而是一段戀愛故事的內容。隻可惜提前知道了這部劇不得善終,一想起來就感覺堵得慌。“他抱布雷的時候可不是那種兄弟之間普通的擁抱,是那種從背後……”K哥邊說邊站起身,“白警官,不如我給你示範一下吧。”說著還不等白朗反應,他就徑直走到了白朗背後。白朗機械地站了起來,他的確身材高大,相比之下K哥就顯得瘦小了很多。他先是用雙手輕輕拍了拍白朗的肩頭,緊接伸出胳膊,一下子從後麵環住了白朗的腰。白朗隻感覺背上一熱,是K哥的臉貼了上來。“彆……”白朗正打算掰開他的手,趕巧就在這會兒,詢問室的門忽然開了,本來在隔壁跟方舟一起詢問邱姐的小凱探進頭來,顯然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目瞪口呆。白朗故作鎮定,“怎麼了?”小凱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狼哥,舟爺讓你出來商量一下。”相比K哥的知無不言,邱姐的口風把得很緊。她堅持說這幾年公司跟江東的聯係並不算緊密,對他可能會采取的極端行為一無所知,但是“我們都按照合同上的約定定時支付了報酬,所以不存在違約行為,江東要殺人要放火,也跟巔星娛樂沒有任何關係。”而戴老板又以出國為名,暫時不能露麵接受調查。方舟冷笑,“好,疑犯跟你們的關係先不論,兩名死者裡,祁梵可是你們那裡的簽約藝人,他的情況,你也能說不了解嗎?”邱姐泰然自若,“自從STAR解散後,雖然說我仍舊是祁梵在名義上的經紀人,但實際上隻是幫他聯係一些工作機會。至於其它事務,公司已經為他配備了一個專業的團隊,平時的工作行程安排都由幾名助理負責。涉及到他個人的私生活方麵,我更是不方便過問。案發當天是他正常的休息日,他會去哪裡、去見誰,我當然不了解。”“倒是推得乾淨!”方舟打開資料夾,“這裡是西城花園1107室的租賃合同,上麵顯示,承租人是你的名字,邱春麗,簽約時間早從STAR組合成立那年就已經開始,逐年續約,連今年的都已經簽過字了。從文件上來看,你是這間房子的主人。相當於命案就是在你家發生的,這你怎麼解釋?”“我出麵幫藝人租房,難道我也有錯?”邱姐反問,但眼神裡已經隱隱有些不安。方舟把手上的資料推過去,那是昨天辛苦走訪的成果,“根據西城花園保安的口供還有相應的登訪記錄,最近幾年裡,你共計帶人來過這裡14次,而且經常是深夜造訪。每一次都剛好跟祁梵回到西城花園的時間相重合。其中還有兩次,因為樓上拒絕開門,你以房主身份聯絡了保安,強行要求進入,也有目擊者能證明你們當時在11樓爆發了衝突,能解釋一下當時是什麼情況嗎?”“我隻是去看看,”邱姐轉動著手上的戒指,“作為經紀人,跟我帶的藝人隨便聊聊。”“隻是聊聊,有必要每次都帶去不一樣的隨行人員嗎?”方舟緊盯著她的眼睛,“你都帶去過哪些人,我們都會一個個地查出來,隻是時間早晚問題。但是你現在接受調查的態度卻很重要,你是配合,還是故意擾亂警方視線,妨礙司法辦案,會直接影響最後的結果。”邱姐沒做聲,過了半晌才說,“我要聯係我的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