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愛過你 就到這裡(1 / 1)

薑南橘和紀景安的房子,是結婚時公婆送的禮物。房子麵積不大,裝修十分簡單,不過戶型很好,距離她工作的研究所很近,所以一直住的很舒服。紀景安留給她的離婚協議書上,也寫得很清楚,離婚後房子歸她,可這樣單方麵的決定看在薑南橘眼裡,絲毫沒有認為他很大方,反而覺得這是他出於同情而給她的施舍。不過雖然他肯給,她卻不想要,也不能要。所謂無功不受祿,這幾年的婚姻,她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性或者非實質性的好處,隻希望分開的時候,可以維持各自的體麵和尊嚴。紀景安說,宋暮歌是個特彆驕傲的人,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薑南橘也有自己的驕傲,這些年她幾乎要低到塵埃裡,她在紀景安麵前所有的卑微,都隻是因為愛他。而這份愛,可以不講得失,不計代價,不求回報,但並不代表沒有底線。薑南橘可以接受紀景安不愛她,但是卻無法接受他在他們的婚姻中,心裡一直裝著彆人。而讓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紀景安對她的同情。她從不提及自己的身世,也極少跟彆人吐露心事,她承認自己的人生經曆跟絕大多數人都不一樣,但是她仍然願意相信自己是幸運的。從小清明便沒有緣由地對她好,保護她不受人欺負,把她捧在手心裡疼。後來被收養,外公位高權重,家境優越,她雖各方麵受到嚴苛的限製,但是外公外婆在把她帶回家的第一天,便握著她的手說,願意竭儘全力給她一個家。而後來遇到紀景安,讓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幸運,她原本以為失去清明之後,她會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孤獨終老。所以她努力避免在紀景安麵前哭,從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可憐,她不想在婚姻中丟掉尊嚴,他出於可憐而做的任何事情,對她而言都不亞於是一種侮辱。她想要的,隻是愛情,而不是同情。薑南橘把離婚協議書找出來,工工整整地在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個名字的筆畫實在太多,多得她好像寫了一輩子那麼久。她和紀景安之間終於有了結局,她再也不需要每天挖空心思去想怎麼討好他,也不用每天擔驚受怕,怕他隨時會離開。隔天就是周末,薑南橘約了房產中介,帶她去看租的房子。房子在科技大學的家屬院,紅色的外牆,白色的屋頂,是那種老舊的公寓房,鄰居住的大都是退休的老教師,三三兩兩地坐在樓下小花園曬太陽。中介是個小夥子,年紀不大,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背著黑色雙肩包,嘴皮子快得像兩片彈簧。“薑小姐,看樣子您是第一次租房吧,眼光真心不錯。這房子的主人是一對退休的教師,老兩口要長期到國外照顧外孫,這才會把房子租出去。電視冰箱空調都是現成的,拎包入住,等下看見您就知道了,可以說是這附近性價比最高的房子了。”薑南橘跟著中介穿過小區花園,看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騎著自行車經過,這才想起周澤彥就住在大學家屬院,不由得喊了一聲:“周老師!”周澤彥聞聲看過來,一眼就看到她,連忙車把一拐,轉了個彎繞過來。“你來這裡有事嗎?”薑南橘據實說:“想在這邊租個房子,跟中介過來看一下。”“就你一個人?”周澤彥的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複雜,但是礙於中介在旁邊,也沒好意思多說,隻是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得,反正我也沒事,跟你一起去看看吧。”周澤彥陪著薑南橘,把房子裡裡外外轉了個遍之後,叉腰站在客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憋了幾分鐘之後,他還是決定開口,“我說薑老師,你看起來應該是從小養尊處優,睡公主床長大的那種,這樣老舊的房子,你住得習慣嗎?友情提示,我剛可在衛生間看見蟑螂了。”其實薑南橘剛才也看到了那隻蟑螂的屍體,她從小最怕各種蟲子,每次見到都會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房子確實是老了點,但是離研究所近,我習慣了走路上班。再說家屬院也比外麵的小區安全一些。”“也是,安全最重要,我家就跟這邊隔了兩棟樓,那明天我給你搞點滅蟑螂的藥過來,裡裡外外來個大掃除,再換個門鎖,也能將就住一段時間。不過話說,你打算住多久?”薑南橘抿了抿嘴唇,乾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先搬進來再說吧。”因為著急想搬,薑南橘當場就跟中介簽了合同,交了押金和半年房租,很快就拿到鑰匙。從中介公司出來,周澤彥提議去家屬區附近的一家麵館吃午飯。“我在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彆的不敢說,哪家館子好吃,吃什麼,都門兒清。等你搬過來,我再帶你一家一家地吃。”他給自己點了碗招牌炸醬麵,薑南橘胃口不好,隻要了碗素麵,看起來清湯寡水,吃上去味道卻很是不錯。薑南橘吃飯不習慣說話,隻是一心一意地對著比自己臉還大的碗,默默地吃。周澤彥卻是個憋不住話的,“我說內什麼,你是準備來真的,還是單純地隻想嚇唬一下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薑南橘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離婚這件事。“認真的,我和他都是認真的。”周澤彥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為什麼啊,雖然我還沒結婚,戀愛也沒談過,可是婚姻在我心目中是特彆神聖特彆美好的,如果他還忘不了暮歌,當初為什麼要跟你結婚,既然跟你結了婚,又為什麼要半途放棄?”薑南橘看著剩下的半碗麵條,也沒了胃口,“你怎麼就這麼確定,一定是他不要我的?萬一是我移情彆戀在先呢?”“彆鬨,你不會的。”周澤彥撇撇嘴,“雖然我們認識也不算很久,但是我相信你絕對不是會輕易愛上,又輕易放下的那種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薑南橘難得又笑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裡,開始時最先愛上,和結局時最放不下的,都隻是她一個人而已。吃完飯,周澤彥好人做到底,陪薑南橘一起去市中心的購物廣場,給新租的房子買一些床單被罩等日常用品。薑南橘買東西,符合她一貫簡單至上的原則,不問價格,看見喜歡的就買下來,不會反複挑選比較。周澤彥卻是完全不同,一路上貨比三家,既要求質量好,又想要價格低,瘋狂追求所謂性價比。逛了整整一下午,薑南橘累得頭昏眼花,腿腳酸痛,隻感覺中午吃的那小半碗素麵,已經消化得乾乾淨淨,隻剩一副轆轆饑腸。而周澤彥卻拎著大包小包,一副神采奕奕,還能再逛十個小時的模樣,讓她不禁由衷地佩服。路過一家珠寶店,門口有踩著高蹺的小醜,嘴裡吹著哨子,興致勃勃地和路人玩剪刀石頭布。周澤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卻怎麼也移不回視線。“薑老師,請把你的頭右轉九十度,看店裡那兩個人,暮歌旁邊那位,是不是你家先生?”薑南橘一眼看過去,果然看到燈火通明的珠寶店裡,宋暮歌正在試戴一隻手鐲,跟店員交談些什麼,許是店裡太嘈雜,紀景安俯身去聽,他微微皺著眉頭,模樣十分認真。又是美好如畫的一幕,美好得薑南橘的心裡像被揉進了一把碎冰碴,明明穿著厚厚的衣服,身上的溫度卻開始一點一點降低。“走吧,去打個招呼。”正發愣間,周澤彥不由分說拉著薑南橘走進店裡,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他們麵前。“暮歌,紀先生,好巧啊,在這裡碰到你們。”紀景安看到了跟在周澤彥身後的薑南橘,兩人對視一眼,她似乎並沒有什麼想跟他說的,隻是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宋暮歌把手腕抬起來,露出那隻溫潤的翡翠鐲子,“我們正在挑手鐲,正好你幫忙看一下試戴效果怎麼樣。”周澤彥連連擺手,“我是個粗人,哪懂這個,快彆難為我了,我隻是聽說過手鐲代表圈住你的意思,二位可真是浪漫。”紀景安的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是在跟誰解釋,“本來是準備去樓上吃飯的,路過這裡,就順便進來看看。”“吃飯?”周澤彥突然來了興趣,“樓上有什麼好吃的啊,火鍋?就你們兩個人吃火鍋,多沒意思啊,剛好我倆也沒吃飯,要不咱們四個拚個桌怎麼樣?”“好啊。”宋暮歌的笑容意味深長,“如果薑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和景安當然沒有問題。”薑南橘一聽就驚呆了,無論如何她也不想跟自己的先生,先生的心上人,還有先生的心上人的愛慕者,坐在一起吃飯,那種畫麵光是想想,就讓人食欲全無。她拚命地用眼神示意周澤彥,見他沒反應,又急得悄悄地從背後拽他的衣服,最後終於確定他分明就是故意不理她。紀景安把她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他冷著一張臉說:“我們今晚是同學聚會,恐怕不太方便跟你們拚桌。”薑南橘在心底長舒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不需要跟他們兩個一起同桌吃飯,還是因為聽出了紀景安的畫外音,他們兩個並不是在單獨約會吃飯。周澤彥把薑南橘連同大包小包一起塞進出租車,滿臉寫著五個字,恨鐵不成鋼。“你讓我說什麼好,那可是你家先生,還沒離婚呢吧,你就能忍受他們這樣出雙入對?”某些時候,薑南橘覺得周澤彥身上有一股婦女之友的特殊氣質。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揚起嘴角。“你還有心情笑?”周澤彥正扭頭準備跟她吵一架,突然看見她的笑容消失,嘴角越抿越深,眼睛裡蓄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他瞬間懂了,薑南橘的內心裡,其實遠沒有表麵上那麼不動聲色。周澤彥快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舌頭拐了個彎,“往好處想,其實他們看起來,並沒有真的在一起,你注意到了嗎,兩個人之間始終有個適度的安全距離,也沒有任何下意識的親密舉動。”他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薑南橘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不重要了。”薑南橘眼角低垂下來,“反正我已經輸了,至於究竟輸給了誰,什麼時候輸得最徹底,都沒那麼重要了。”薑南橘回到家,從儲物間翻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她在這個家裡最多的東西,可能是書房裡滿滿一書架的書,可是她沒有辦法一次性帶走,租的房子裡也沒有合適的存放空間,隻好隨身帶著幾本常用的,其餘的都打包暫時放在原地。剩下的就是衣服和日常用品,她平日裡並不十分喜歡購物,同事經常開玩笑評價說,她過的是無比念舊的極簡北歐生活,喜歡買經典款式,一個包可以一直背,背幾年,一件大衣也可以每年冬天都拿出來反複穿。白天要上班沒有時間,斷斷續續收了兩個晚上,才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薑南橘才發現兩年多的婚姻,她在這個家裡所有的痕跡,隻需要一個不算很大的行李箱就可以全部抹去。家裡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股淡淡的煙味,這味道無處不在,隻是紀景安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過。她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紀景安的床單被罩洗乾淨,馬桶仔細刷過,冰箱裡除了保質期很長的泡麵速凍水餃一類,其餘全都丟掉,幾盆花花草草也都澆足了水。最後的最後,她把離婚協議書和家裡的鑰匙一起,放在客廳桌子上,關好燈,帶上門,拖著行李箱跟這個家作了最後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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