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娜漲紅了臉,隨後轉身就往樓上衝。蘇綠忙追了出去,她清楚周丹娜的性格,那些煙烙,觸目驚心。她不想周丹娜再繼續傷害自己。如同那些寂寞的香煙上,細細的、密密麻麻的字跡,隻是一個人的寄托,一個人的麻醉。到底是清醒難,還是麻醉難。周丹娜衝進了教室,拿出書包,被緊跟著上來的蘇綠抓住了胳膊,周丹娜一臉的決絕,僅有的尊嚴被傷得千瘡百孔。蘇綠,我不怕被人羞辱,可我怕被你看到我被人羞辱。周丹娜站在頂樓上尖叫著要跳下去,她趴在欄杆上痛哭失聲。忽然想起什麼,她哭著從書包裡拿出那些餅乾和牛奶,用儘力氣扔向了樓下。“愛錯了一個人,算是個錯嗎?誰TMD年少無知時沒愛上一兩個混蛋王八蛋啊!至於嗎,至於要死要活要跳樓把自己的腦袋往水泥地上砸著比硬度嗎!” “我就是個賤貨,蘇綠,你躲我遠點,我不配做你的好朋友,你彆管我,求求你,再也彆理我……”周丹娜聽著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音,哭嚷著說。“你胡說什麼,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彆人的看法,你隻要知道,你周丹娜在我眼裡,是個好姑娘。”蘇綠試著想伸手拉周丹娜過來。“我要死,你讓我死吧,都不愛我,蔣森他不愛我!”周丹娜要掙脫蘇綠的手。蘇綠鬆開手,指著樓下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說:“好啊,你跳啊,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跳樓,值得嗎?跳下去,你的頭就和這牛奶瓶一樣裂開,腦漿塗地,你嚇不嚇人!”周丹娜腳步往欄杆邊靠近,抬起右腳就要攀上欄杆,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咧開嘴的球鞋在風中顯得那麼精神,她回頭對蘇綠尖叫決絕地說:“蘇綠你走,下麵那群人,都伸長了脖子盼著我死啊——我不就是個二十塊嗎,根本都沒人在乎我的生死!”哭聲幾乎是從胸腔裡迸發出來的,嗚咽著,在寒風中更加淒厲。“周丹娜!你還有媽媽,你不是我,我是孤兒,我比你還舉目無親。你跳下去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既然和我做了朋友,為什麼要讓我為你擔心,你個薄情寡義的王八蛋!”蘇綠哭吼著,拳頭握得緊緊的,她彎下了腰,蹲在那裡,她太害怕,太害怕失去周丹娜。這樣的話語,仍然沒有讓周丹娜回頭,她一隻腿懸在欄杆上,跨過去就是樓下。這可是九樓,萬一真跳下去就絕對沒救。頂樓旁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蘇綠看到身後的蔣森,左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倚靠在入口處,一臉平靜地抽煙,他淡漠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場鬨劇。蘇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勁,那一刻,她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了那樣的決定。她衝到了周丹娜的身邊,連周丹娜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用淒然的目光看了周丹娜一眼,微微淺笑,說:“我可不是陪你死,可不是和你殉情。隻是,兩個孤獨的人,咱們做個伴吧。”說著看向遠方的天空,深呼吸,依然是輕笑的模樣。“蘇綠,你瘋了你瘋了!”周丹娜伸手推搡著蘇綠,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淚。“我愛過一個男人,然後他不要我了,如果你是二十塊,那麼我,便分文不值。”蘇綠說著,換了一個語氣,充滿希望地說:“你說,我要死了,他會來看我嗎,我死了,他會哭嗎?”“風流男人會繼續風流,你彆那麼傻,他不值得你去死。”周丹娜諷刺地說,扭頭對蘇綠做了一個回去的手勢說:“蘇綠,回去吧,不死了,我們都不死了。”周丹娜開始哭著哀求蘇綠回去。圍觀的人群裡有撥了學校領導電話的,也有趕緊打報警電話的,艾細細嚇得除了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太了解蘇綠,一旦蘇綠決定的事,誰也動搖不了。消防車呼嘯而來,有人尖叫有人在呼喊勸告著她,蘇綠置若罔聞。世界仿佛靜止,她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銀白色的錄音筆,錄音筆上有一個麥兜的小掛件。蘇綠打開錄音筆,孤單的低音。——“我生命中,最後的十分鐘,也許還是給你的,卓昂,老大,再見。”她將錄音筆塞進了周丹娜的手裡,一個瞬間連環的動作就攀過了欄杆要跳下去,周丹娜情急下緊抓住了蘇綠的左手,蘇綠的身體在幾秒之間就懸掛空中,她抬頭望著滿眼淚水的周丹娜。她想,她們沒枉做朋友一場。到最後,還能拉拉你的手,告彆。蘇綠,不要!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方卓昂,你會後悔離開我嗎,在我死了之後。人群一擁而上,蔣森也衝了上前,黑色的西裝飄曳了起來,他修長的腿邁得如風,推開人群,當蔣森的手將要握住蘇綠的手那一刻,另一隻有力的手,牢牢地扣住了蘇綠的手腕。蔣森看到這個成熟的男人,穿著端直的大衣,大步衝了過來,拉住了蘇綠的手,像是抓住了自己的命脈。蘇綠沒有想到,在千鈞一發的關頭,遠在北京的方卓昂會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像是一個穿越,迅疾劈開了她所有的危難。天邊的火燒雲變得更加熱烈了,燃燒得像他們那一段熾烈的愛戀。她被方卓昂背著衝下了樓,他幾乎都不管她的哭泣和掙紮。他把她放進車裡,關上車門後就立即開車,恨不得馬上帶她走,讓她遠離那個可怕的念頭。人群也隨著車散開,蔣森看著車離去的方向,許久,才走。她蜷縮在車座上,像是隻受傷的鬆鼠,她頭發淩亂靠在車窗邊,雙臂抱著曲起的膝蓋。她在強忍著低泣,她望著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男人,他的肩膀還是那麼寬闊,側臉的樣子仍舊迷人。“你為什麼要來,你不是在北京嗎,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你乾嘛要管我,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愛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不用你管!你放我下車!”她倔強起來,沒有了安靜,歇斯底裡,她恨他再一次走入她的世界裡,卻又止不住想念他。她恨自己,還是這麼想念他,再次見到他,還是這麼沒出息。車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她拍打著車窗想要下車,他回頭,心疼而無奈,說:“彆再這麼折磨自己了好嗎?我帶你去醫院,你這樣,我怎麼放心。”“不,我沒病!”她尖叫著,想要逃離他身邊,不敢靠近,她害怕會淪陷進入他給的寵溺裡。他疲憊了,溫和的聲音努力在支撐著自己的忍耐:“我要帶你去看心理醫生!今天幸好我恰巧路過南京,想來學校看看你,如果我沒來,我不敢往下想。蘇綠,如果當初你不是這樣子,我們怎麼會走不下去。你還是這樣偏激,你該長大了。乖一點,彆鬨了。”她靜了下來,像是被無聲地打入了一支鎮定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