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領兵出征。即便是陸青止也不讚成,她還是頭也不回地去了。戎國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驍勇善戰。這一戰,足足打了大半年。她甚至沒能在大婚之前趕回來。這一戰,她再次真真正正見識到了戰場的酷烈和殘忍。無論你曾經是誰,無論你身份多麼尊貴,無論你有多深的信念,你提劍入場,策馬而去,你就隻能不停地廝殺。你若走神一瞬,放鬆一瞬,敵人就會趁機砍下你的頭顱。那種無時無刻都要保持高度緊繃的感覺幾乎要讓人發瘋。可她不能瘋。她是三軍主帥。她女兒之身已經讓人攻訐過無數次了。她若倒下,豈不是坐實那些嘲諷和不屑!?大軍開拔,沿途到此。她眼見無數大東朝老百姓流離失所,病無可醫,甚至到了用孩子易食的地步。這種震撼,是透徹心神的。她雖是為陸青止才踏上這條路,但如今她的心裡也裝下了百姓。她要戰到最後一刻。敵軍將領指著她的鼻子嬉笑:“女人就該躺在床上等男人來疼,上戰場做什麼!?”她回應的是更加淩厲的殺招和更加高漲的士氣。敵人看不起她沒關係,但她的兵不能看不起她。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所幸,老天爺還是站在她這邊的。她贏了。她活捉對方將領,以此和戎國交涉。戎國答應從此以後對大東朝俯首稱臣,歲歲進供,十年內絕不叨擾大東朝百姓。聽到這個好消息,元寧總算安心。她身子也撐到了極致,當場就暈倒在了中軍主帥的營帳裡。秦大夫那個時候就已經跟著元寧了。他從冷眼旁觀,從不屑一顧,慢慢地到由衷地佩服這個姑娘。他主動請纓,入賬替元寧看診。也是這一次,他就發現了元寧患有非常嚴重的頭疾。元寧適合靜養,而不是在戰場廝殺。每一次戰場廝殺,都無異於是在消磨她的壽命。元寧卻說:“秦大夫,麻煩你了。這件事請你一定替我瞞著,此事若傳揚出去,軍心不穩,戎國也隨時可能會變卦。為公為私,此事都要咽到肚子裡。”她得勝回朝,無限風光。陛下親迎,封她為大東朝“鳳翎將軍”,賜她兵權。她和陸青止的婚禮盛大繁華。帝後親自主持,朝臣紛紛祝賀。十裡紅妝,就連方圓百裡的喜鵲都仍不住聞風而來。可她卻沒從陸青止的眸中看到多餘的歡喜。似乎娶元寧已是足夠歡喜,婚禮如何,陸青止並不在乎。又或者,對於這種反常的繁華,陸青止是隱有擔憂的。他們婚後,聚少離多,但感情一直很好。元寧常常駐軍在外,陸青止則因那次偶然被陛下賞識的“治水策”而得到了許多機會。再後來,陸青止被封為大東朝的攝政王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太子殿下也再不敢隨便將陰謀陽謀用在陸青止身上。旁人都說她的夫君是一隻千年老狐狸,從前披著羊皮扮作綿羊,如今羽翼一豐,便再無顧忌。她總反駁:哪有哪有,我和青止哥哥從小認識,他兒時什麼樣,如今我瞧著還是那副樣子。可是啊……到底是她天真了。爹爹說得對。人長大了,會變。陸青止不僅僅是她的青止哥哥,還是攝政王殿下。她會舍棄失去一切的她,選擇炙手可熱的太傅之女蘇曉婉。她實在不該如此悲憤。可……她就是悲憤啊!十多年的感情竟抵不住他對權欲的追逐嗎!?他就算要變心,他也不能愛蘇曉婉,不該愛蘇曉婉啊!元寧的心揪成了一團。一想到陸青止對她父母兄長的性命置若惘然的樣子;一想到她那樣拋棄了尊嚴和傲骨跪下來求他,他仍鐵石心腸的樣子;一想到他說“若本王可以選擇,隻有婉婉才配做本王的正妃”的樣子;一想到他為了蘇曉婉奮不顧身擋劍的樣子;一想到她刺得他鮮血模糊,奄奄一息的樣子;一想到他都重傷臥床了,仍還要派蘇曉婉挑斷她的手筋腳筋,折斷她的驕傲的樣子……元寧就心痛地無法呼吸。人就那麼一顆心,拳頭大小,利劍一刺就會穿。哪裡禁得住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疼得在床上打滾。身上疼,頭也疼。心…也疼。她捂著被子,將哭泣全都埋在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