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大約因為天氣寒冷,街道上的人寥寥無幾,牙白色的路燈聳立在柏油路上,將路人拉出長長的影子,北風蕭瑟,貫穿了這條街道的首尾,零星未落的樹葉被風卷得啪啪作響,蕭瑟的風中,人們連頭也不肯抬,隻管邁著步子走,路兩邊的白熾燈直直地映射著柏油路,兩邊枝節橫生的樹杈倒影在地上,像是一路的荊棘,後人踩著前人的影子走,樹杈隨著風來回擺動,影子也跟著一跳一跳,人一步步往前走,影子也跟著緩緩前行,很快就分不清到底動的是影子還是人。楊曉倩拿著手機看了看時間,皺眉道:“她真夠煩人的,平時事逼五六要我們等她,上個廁所也這麼慢,天天就能裝逼,李彥是瞎了吧能看上她這種綠茶婊,嗬。”沈萍萍撥弄著劉海,眯著眼睛說:“可不是麼。有些人就喜歡這種能裝的。”楊曉倩說:“哎,萍萍你高中時候不是跟她是同學麼?聽說那時候她肥的跟豬似的,一天到晚跟人說話頭都不敢抬。而且還是個差生,說是考咱們學校都是打擦邊球的。這是不是跟聊齋裡麵的朱爾旦一樣,讓陸判給換了腸子了!”一邊的李璐怡忍住不也笑了一聲,插嘴道:“要不蹲這麼長時間呢。”這幾個少女剛剛從一家自助餐廳走出來。顯然經過了一頓饕餮盛宴,已經達到了互相攙扶的境界,一出門,幾個女孩就被狂風噎了個跟頭,這裡味道雖然不錯,但是位置很偏僻,連車也不好打。就在回去的路上,她們中的一個同伴去了路邊上的公用廁所,許久都沒有出來,這個時間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周圍安靜地有些詭異,加上寒冷,所以其他女孩們很是憤慨。沈萍萍冷笑了一聲:“李彥算什麼,我聽說這次學生會換血,幾個社長都有機會競選部長,但是已經內定她了,而且保研名額也是她的了!”楊曉倩狠狠地一跺腳:“什麼玩意啊!你說你哪點不比她強,你可是從大一的乾事開始做起的,這幾年這麼付出我們姐妹都是看在眼裡的。到手的部長讓她一綠茶婊撿現成了,哼。”沈萍萍喉頭動了動:“還是人家好本事唄,你以為學院那個禿頭趙是個什麼好人呢?聽說當年保研的都是跟他關係密切的女生。王蕭現在和原來可不一樣了,她這個姿色。禿頭趙那種人可不是手到擒來。我聽學妹們說,她對付男人很有一套的,欲拒還迎的,自己不吃一點虧,三言兩語的把那些人哄得團團轉。”楊曉倩說:“要不然能釣到校草麼?這個傻叉李彥。說不定綠帽子都三層樓高了,天天還挺自在。”朱玉婷咽了一下口水,努力地插入一句話說:“我覺得李彥學長之前一直都很喜歡曉倩的。”這句話著實沒有拍對馬屁,楊曉倩的臉暗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說:“我才看不上他呢!什麼鍋配什麼蓋。有些人就是連香的臭的都分不出來!”她伸手摟住朱玉婷說:“哎,玉婷,你原來不是跟她挺好的麼,怎麼樣,人家現在有男朋友了,就不搭理你了吧?你以後就跟我們待著,少搭理她。哎?你們倆那時候一起玩的時候,她有沒有什麼黑曆史啊?說出來讓大家開心開心。”李璐怡說:“現在瘦了又怎麼樣?早晚會反彈回來!”朱玉婷想了半天說:“她喜歡傳話,喜歡說彆人的事,我們交換過日記,我看她日記裡寫的都是咱們屋的壞話。好像說她挺恨那些比她漂亮和優秀的女孩的。我記得她還說過,要是能出人頭地,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女孩們憤恨地說著,黑暗中的臉幾乎都扭曲了,儘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她們的表情卻是苦大仇深的。這條路上的路燈很少,人的表情隱藏在大片的黑色中,再扭曲也多了一層保護。天越來越黑,夜色很快將她們單薄的身軀整個覆蓋。女孩們不耐煩地盯著前麵的廁所,李璐怡皺眉說:“怎麼還沒出來,哎你們說她在裡麵乾嘛呢?會不會是吐了?”楊曉倩說:“你說她上廁所能乾嘛?”李璐怡神秘地說:“我告訴你們吧,我懷疑她突然瘦下來不是正常的減肥,她可能是扣嗓子眼催吐呢!”楊曉倩頓時來了興趣:“啊?你怎麼知道的?”李璐怡說:“你們沒發現麼?她隻要吃完飯就要去廁所,從來沒有例外,而且我觀察過幾次,她走的時候肚子鼓鼓的,去撒個尿的工夫就平了,這不太可能吧?”沈萍萍說:“不會吧,你吃完了也上廁所啊,咱們吃完了都去。”李璐怡說:“可是我也不那麼瘦啊,你們看她,吃的比誰都多,卻比誰都瘦,而且是突然瘦下來的。玉婷不是說了麼,她日記裡都寫要是能出人頭地,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嗬嗬。”楊曉倩說:“你不也減肥成功過麼,不過是沒有人家有毅力,又反彈回來了。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我聽人說,前一段時間,王蕭一直跟人打聽在哪兒能買到佛牌,還問降頭術需要不需要本人到現場,你們說她會不會給李彥下了降頭啊!”李璐怡說:“真的假的啊?我聽說這個降頭可恐怖了。說是隻要有這個人的頭發和指甲,想讓他乾嘛就乾嘛。”楊曉倩眼珠一轉說:“你們聽說過嗎?愛情降!隻要是中了這個降頭,就算是攤屎那人也得蒼蠅似的圍著你打轉。我小時候我們大院裡有個女的,長得跟豬八戒他二姨似的,又胖又蠢,還真跟以前的王蕭差不多。偏偏暗戀她的一個老師,那個老師長得可精神了,而且是機關大院的。人家早就有了一個相親相愛的青梅竹馬。根本不搭理這個女的,後來這女的去了一趟廣西,在那邊下了一隻蠱,就跟降頭差不多。說是把符咒燒了沏茶給這個人喝了,你們猜怎麼樣?”沈萍萍說:“真跟她好啦?”楊曉倩說:“豈止是好了!這個女人好吃懶做,比那老師還大好幾歲,老師的父母不同意,他乾脆跟父母斷絕了關係。他之前的女朋友為了他割腕輕生,他連頭都沒有回。完全就是被那個女人控製了。聽說現在孩子都有了,但是那個老師,後來我媽見過一次,說是人變得呆呆傻傻的。說不定那個女人什麼時候就會甩了他,再去找個年輕帥氣的下降頭。”李璐怡咽了一下口水:“我的媽呀!”朱玉婷小聲說:“這我倒是不知道,但是她有時候就會搞得小報複什麼的。有一次我看見她用你們的化妝品,這還不算,我親眼看見她用完之後還偷偷地灌上水若無其事地放回去。她不是有一個跟萍萍一樣的隨身聽嗎?啊,我也有一個,咱們仨一起買的那個,她的那個摔壞了,就偷偷的跟萍萍換了一下。她還威脅不讓我說出去……我膽子又小一直不敢跟你說。”沈萍萍氣得臉色發白說:“我說我好好的隨身聽怎麼壞了!這個奇葩神經病!原來催吐是她瘦的原因,跟禿頭趙亂搞是她保研的原因,當學生會長是她男朋友的原因,還有下降頭,玉婷說的這些事,我絕對相信她能做的出來!”女孩們越說越生氣,待在廁所裡的王蕭簡直成了一個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的混蛋。她們惡狠狠地盯著那間青磚堆砌的廁所前麵掛著個黃色的燈泡,瓦數不大投影出一個圓形的焦黃色光圈,反而更顯出周圍的黑暗,儘管黑,漆紅的男女兩個大字卻很清楚。字形很難看,男字上麵的田寫的很大,像是一個血盆大口要把力字整個吞下去。而那個女字,就更好像用手隨便劃拉上去的。大家看著這裡,都不自覺的縮了縮肩膀,李璐怡的喉頭上下輕輕地動了動:“怎麼還不出來?”沈萍萍走到門口,壯著膽子喊了一聲:“王蕭!”裡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李璐怡嚇得捂住臉:“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啊?”沈萍萍也有點害怕,她又喊了一聲:“你好了沒有?”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楊曉倩說:“裝神弄鬼的乾什麼呢?再不出聲我們走了啊!”朱玉婷說:“要不誰進去看看吧?”楊曉倩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要進去你進去!”朱玉婷抿了抿嘴不敢說話了。楊曉倩冷笑道:“瞧你們這個膽子,人家跟咱們一樣嗎?人家可是敢潛規則老師,敢下降頭的人!這種邪門吧唧的廁所讓你上你敢上嗎?真是搞笑,還替人家擔心呢!”沈萍萍說:“曉倩說的對,人家都是要當學生會長的人了,有什麼的!”她跟楊曉倩對視了一下,突然都抿了一下嘴:“人家說不定巴不得咱們先走呢!”李璐怡膽子小,胖胖的手指哆嗦得厲害,連手機的密碼鎖都打不開。她的聲音帶了點哭腔:“快走吧快走吧,你們要是不走,我可先走了,我害怕!”正在這時,沈萍萍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差點把手機扔在地上,定睛一看竟然是附近的出租車接單了,她揚起手機,結結巴巴地說:“車、車來了。”楊曉倩說:“那還等什麼啊?萍萍你給她發給微信,就說咱們先走了!”沈萍萍猶豫了一下,對朱玉婷說:“玉婷不是跟她挺好的麼,玉婷發吧,你就說璐怡不舒服,咱們得趕緊送她回去!”朱玉婷嘴唇動了幾下,還沒說出個所以然,突然,一束遠光打過來,遠處出依稀能看見一輛白色的車緩緩開過來。女孩們連忙揮著手尖叫起來:“在這裡!我們在這!”車子仿佛開得很慢,但是又在一瞬間就停在她們麵前。沈萍萍迫不及待地拉開車門,第一個躥上去,女孩們像是沒頭蒼蠅一樣拚命地往車裡鑽。沈萍萍緊緊攥著手機對司機說:“師傅,快!睿翼學院門口!”車裡比馬路上更加黑暗,司機僵硬著身子,微微地回過頭說:“上車。”沈萍萍說:“我們、我們已經上車了!”司機古怪地看了她們一眼說,突然裂開嘴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說:“我說跟在你們後麵的那個,拉著你衣服的那個,你怎麼不上車?”女孩們聞言轉過頭,一眼就看見了滿臉青色不知何時出來了的王蕭正站在車門口,她呆呆地站著,垂著頭,頭發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正死死地拉著靠車門坐的朱玉婷的衣服。聽見司機說話聽見司機的聲音,她抬起頭,臉色慘白帶青,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女孩們,她嘎啦嘎啦地轉了轉脖子,衣服前襟和嘴唇上沾滿了嘔吐的穢物。她看著女孩們驚恐地看她,突然呲牙一笑:“你們要去哪兒?不帶著我了嗎?”她邊說邊把手伸過去,幾乎要抓住朱玉婷的脖子。女孩子們發出尖銳的一聲慘叫,喊聲劃破了整個玻璃盞一樣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