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等到景上和蕭楚走出學校時整個校園又變得冷清清的了。是晚冬特有的冷清,灰暗的色調籠罩著白日裡人聲鼎沸的校園,校門口的超市關門的關門,攤販老爺爺也早就收了攤。周五的晚上,年級要急著開會,張豐田就讓蕭楚和景上先去車裡等他。景上和蕭楚本來想就這麼告辭,卻被張豐田硬是留了下來。老張是個感性人,看了多年未見的學生硬要拉著兩人去家裡搓一頓。景上和蕭楚呆在一起實在是越呆越尷尬,於是就假意問蕭楚,問他是不是要急著回劇組,卻沒想到對方搖了搖頭,一副我不忙,我有空的樣子。景上又想了想,剛要扯謊說自己晚上要值晚班就聽見蕭楚說道:“我記得我昨天本來想預約今天景醫生為我做康複療程的,我記得護士告訴我景醫生今天有時間……”蕭楚笑了笑:“你應該也有時間吧。”景上:……“……有……”景上衝他笑了笑,笑得咬牙切齒:“當然有。”景上開了車,現在正是飯點,她本來是打算去父母家蹭個飯再回家,結果被張豐田給留了下來,她看到蕭楚理所當然的要上自己的車一時有些躊躇,畢竟在張豐田辦公室時超速行駛的心跳顯然還沒有回過來,導致她一和蕭楚對視就莫名其妙的緊張。“那個,你沒開車嗎?”景上問道。蕭楚是開了車來的,但是早在張豐田邀請兩個人去家裡吃飯時,他就已經偷偷發了短信給小助理,讓他把車藏好,不要讓景上看見。蕭楚坐在車裡,手機信息震動了起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小助理,內容應該是他已經把停在校門口的車開走的信息。“我……”蕭楚剛要給自己找個借口,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蕭楚看都沒看就強行關掉。結果手機又不停歇的響了起來,蕭楚忍無可忍,接通了電話,電話另一邊是在工作室忙的焦頭爛額的趙千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趙千秋都是始終用一副有人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聲調,蕭楚本來就有些煩躁,結果趙千秋後麵的背景音還一片人來人往的嘈雜,似乎都是在處理趙千秋即將說的這件事——“蕭楚,你在哪!不得了了!有人爆出你小時候的照片,說你整容……哦,對了!還有你的什麼初中同學,說你以前是個混混,還動手打過人!”等到蕭楚自作孽的坐著小助理開的車匆匆的趕到工作室時,趙千秋剛剛結束了會議。因為本身的自律與敬業,再加上趙千秋對人際關係十分牛逼的斡旋,蕭楚在娛樂圈的風評一向很好,雖然說如今被爆出來整容,打人這種事情,多家媒體也表示不會盲目跟風,自動的先站到了蕭楚這邊。蕭楚拿著自己十幾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胖子五官模糊,像是在一塊發的極好的麵團上硬生生的塞進一套五官一樣。“我靠,你去哪了?”總算捉到了蕭楚的趙千秋從遠處奔來:“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敢出家門了!”蕭楚連看都不想看一眼他的趙大經紀人。趙千秋永遠都是這樣,看似把他當成了一朵溫室裡的花朵,其實是拐著彎在嬌慣自個,給他點陽光就能燦爛給你看的那種。“等等還要走,我要去吃飯。”蕭楚淡淡的說道,順帶著離趙千秋遠一些。“去哪?”趙千秋一愣:“都出事了你還要出去啊?”“嗯。”蕭楚上網瀏覽了一下自己所謂的黑料,還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個放料的博主也不懂從哪弄來了他的幾張照片,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麼幾條:“約了景上吃飯。”要不是趙千秋認識蕭楚認識的早,知道他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吃激素藥才變成照片上的樣子,他也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個當紅的小鮮肉是否去整了容。他身為資深經紀人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次黑料的程度呢?或者說源頭出在哪,他們動了誰的奶酪他都在一瞬間就猜到了。按理說進娛樂圈的,哪個都經不起放大鏡這麼的一扒拉,可偏偏蕭楚是個例外,他對自己的一切都克己複禮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也大概是如此,對方在蕭楚身上扒拉了半天,也就扒拉出這麼一丁點沒什麼用的東西。趙千秋歎了口氣,就勢躺在了蕭楚旁邊的椅子上,無比失望:“本來還想找你去喝酒的……”蕭楚用兩根手指捏著剛從網上打印出來的照片,這應該是集體合照上的,或許是畢業照,或許是班裡的集體合照,他也記得不太清了,上麵的自己因為分析率過低而顯得模糊,麵色陰沉的站在角落,目光空洞的看著遠處的鏡頭。應該是遇到景上之前。“說說吧,打人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上次吃火鍋時候說的那個?”對方能找到這麼遙遠的一張照片也算是花了不少功夫了,楚懶洋洋的豎了個懶腰,蕭楚的這個新聞與某些明星動輒吸毒,一夜情被爆的相比,實在連小指頭都算不上,更何況現在趙千秋心裡已經有了對策。“那人看了我日記。”想到當時的情景,蕭楚似乎還是有些介懷,他的神情冷然:“……我不想多說。”趙千秋的手機適時的響了起來。“……又發了啊?你把照片發給我看看!這個造謠的ID是誰,立馬舉報他……不對!起訴!”趙千秋忿忿的掛了電話:“提供照片和資料的這人好像是你初中同學,有你不少照片做證明,得了,我等等就把你小時候的病曆公布到網上,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你說這人腦子怎麼長的,真是蠢到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一個得了小兒哮喘的人怎麼去當小混混,還整容……”說到這裡趙千秋眼裡精光一閃:“不過我們可以營造一個勵誌人設,你知道那個誰誰誰吧,和你一樣小時候是個胖子,後來減肥成功當了演員,大火啊,都去國際電影節了,我們也這樣搞……”蕭楚被趙千秋囉嗦的一頭兩個大,拎起衣服就要走,正好麵前的電腦“叮咚”一聲傳來一個遠程文件,是工作室的人傳來的照片,這博主倒是敬業,大概是打算趁著今晚的熱度第二天直接頂到微博熱門,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蕭楚打開,又是一張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不過對方顯然是抓拍,連正麵都沒對好,隻拍了自己的半張臉,那是班裡在期末晚會上排演的小紅帽話劇,他們班與班主任張豐田關係特彆的好,十分舍不得升入三年級要換班主任,於是就小範圍的搞了個期末晚會。當時自己被景上強行拉去演小紅帽,結果最後抽簽抽到了個樹的角色,他一動不動的拿著從校門口折下來的樹枝站在最後麵,哪怕手臂又酸又疼也不敢放下,像是樹林中最沉默的那棵樹。其實就連蕭楚自己都找不到幾張自己小時候的照片,這次的這些所謂的“黑料”一爆出來,到讓他多了不少小時候存在的證明。蕭楚摩挲電腦上的照片,問摩拳擦掌準備親自下場寫公關文的趙千秋:“能幫我把這張照片打印出來嗎?我想要最高像素的。”趙千秋好奇的擠了過來,看了一眼上麵的小蕭楚,疑惑的問:“你小時候有什麼好打印的?又胖又醜……哎,你在看什麼?”照片上的蕭楚的眼睛落在了人群之外,像是被一束光所吸引,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心安、沉醉,又帶了溢於言表的貪婪。“這。”蕭楚指著照片角落裡一個不算清楚的紅衣服女孩道:“我在看她。”景上不愛上網,也不愛玩手機,手機對她而言就是一個與人交流的純工具,所以對於發生在蕭楚身上的事情幾乎可以稱得上的一無所知。她就這麼一無所知的跟著到了張豐田的家。不得不說張豐田這麼多年來倒是始終是個好老師,如今好的教育資源越來越匱乏,都說娃娃的教育要在起跑線上抓,一中雖然隻是個初中,但每年趕著時髦來送禮的家長更韭菜似的一茬割過一茬,可就算是這樣,張豐田都一如既往的保持著自己兩袖清風的生活風格,景上的車子在老舊的棚戶區裡左拐右拐,顯些嚇飛了人家的雞後,終於到了張豐田的家。隱藏在棚戶區裡的一幢油漆斑駁的老樓。“哇,張老師,你可以啊。”景上跟在一蹦一跳的張甜甜身後上了樓:“就沒考慮收收禮給自己換個好一點的房子?”張豐田將自己的老式二八自行車停好,聽到景上這麼一說忍不住反駁道:“你個小丫頭懂個什麼,我做老師可不是為了錢的,是為了情懷,你彆看我家外表其貌不揚的,裡麵給你師娘收拾的乾淨著呢。”不比身後兩個大人腳程慢,張甜甜已經抱著自己的芭比娃娃套盒一蹦一跳的敲開了家門,屋裡的女人探出一個頭,正好對上了景上的眼睛。——女人梳著鬆散的發髻,一件棉麻衣服利索又乾淨,整個人帶著一種舒服的溫柔,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景上總覺得這個師娘有些似曾相識。一早張豐田就說了要帶學生來家裡吃飯,師娘早早的就張羅好了一桌菜,景上在門口換上鞋,作為芭比娃娃的報酬,甜甜拉著景上參觀了整個屋子。房子不大,卻十分溫馨,加上師娘愛乾淨,整個房子都透著一塵不染的味道。聯想到自家的那個狗窩,景上隱隱生出了一絲絲慚愧的念頭。雖說是周五,但是甜甜還要做作業,師娘拿了網罩將做好的飯菜給罩了起來,又給景上倒了水,三個人一起在沙發上等蕭楚的到來。“蕭楚能找到這裡嗎?等等會不會迷路了?”張豐田探頭往窗外看去。“我給他發了定位了,應該沒問題。”景上說道,她有些緊張的看了眼手機,剛剛蕭楚接趙千秋電話的時候她也在身邊,那邊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弄得蕭楚離開的時候甚至皺起了眉頭……“怎麼,擔心蕭楚啊?”張豐田忍不住打趣景上。景上剛把水往嘴裡送,聽到張豐田這句話顯些一口給吐出來,坐在一旁的師娘忙幫著拍了拍她的後背,景上抽了紙擦了擦自己的臉,示意自己沒事:“張老師,你可真是八卦……”“這有什麼的嘛,老師和你師娘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張豐田感慨道:“當年為了追到你師娘我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景上覺得自己嗓子眼裡的水又翻滾了起來,忍不住又要咳嗽。“蕭楚這孩子不錯的,看得出他挺喜歡你的。”張豐田話鋒一轉,成功將矛頭又轉到了景上的身上:“當年你一聲不吭就走了之後,他一直追著我讓我問你的電話號碼,連續一個月每天和請安似的來找我要,可是我哪知道啊,首都那麼大,我打聽了很久也沒找到,後來他家裡又出了事情,他就被他小姨接走了。”張豐田接著說道:“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等你們結婚了一定要請我和你師娘喝喜酒啊。”“張老師。”景上的手虛虛的握著水杯,垂下頭來,兩側的發絲遮住了臉,讓人看不清神情:“其實我覺得,蕭楚……也沒那麼喜歡我。”“你想知道一個男人喜歡你還不簡單。”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師娘神秘的笑了笑,拍了拍景上放在一側的手:“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