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的感激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他一直都認為她會和彆人一樣,哪怕對自己友好,也隻是因為還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罷了,他在她麵前笨拙的掩藏,努力的去塑造一個看似正常的自己,卻忘了,真實就像紙包火,總有要露餡的一天。可他卻連直麵的勇氣都沒有。躺在地上逆來順受慣了,連自己都丟了。蕭楚動容的看著漸漸跑走的景上,感覺心裡丟失已久的東西又回來了。“謝謝。”蕭楚在心裡說道:“真的謝謝。”最起碼,她的存在證明了他不是一個人。自從上次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腳後,蕭楚是下了狠心要減肥,而景上則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私人教練。在擁有這個榮譽之前,景上又去找了一堆關於哮喘的資料,還帶著蕭楚去了趟書店,兩個人一人拿著一個筆記本趴在書店做筆記。哪些運動可以做,哪些運動不可以做,運動的最佳時間是多少,還有各方麵的營養食譜。景上順帶摘抄了一些食譜,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來遞給蕭楚,頭也不抬道:“回家讓你媽做給你吃……”景上一滯,蕭楚正要接過,對方卻又收了回來,景上好像真的認真的琢磨了一下菜譜:“算了,你吃的又不多,我覺得這個菜譜沒什麼意義,我們還是以鍛煉為主好了。”蕭楚本來就是一切都聽景上的,聽到她這麼說後也隻是懵懂的點了點頭,說“好”。那張菜譜則被景上景上折成幾道,偷偷的放進了口袋裡,尋思著什麼時候請蕭楚來自己家請陳老師做給他吃。蕭楚的減肥生涯在景上的鐵血教導下無情的開始,從最開始的羽毛球到後來去公園跟著老大爺學起了太極,漸漸的,蕭楚可以慢跑了。雖然他每跑幾步路就要停下來歇一下,但好歹比之前好多了,景上每次陪蕭楚鍛煉的時候手裡都會拿著吸入器,但是可喜可賀蕭楚再也沒有說多喘了幾口氣就要發病的情況了。以前所有人都告訴蕭楚他身體弱,需要靜養,可如今真動起來才發現,無論生的什麼病,適量的運動都是有好處的。雖說這點運動量對於蕭楚那龐碩的身材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蕭楚的身材沒怎麼瘦下來,胃口倒是比之前的好了幾倍。兩人趁著周末去了體育館,景上像是體育老師一樣嘴裡叼著哨子,紮著馬尾一蹦一跳的監督著蕭楚。蕭楚不過跑了一圈八百米,中間還停下來好幾次,光這樣已經累得不行,頭上的汗水如豆,和不要錢一樣往下撒,景上急速的吹了聲口哨,往他後背一拍:“這才哪就倒下了?繼續!”真·鐵血教練!蕭楚欲哭無淚,乾脆一屁股拍到了地上,兩條滿是肥肉的大腿顫抖著:“我真的不行了,真的……讓我歇一會兒……”景上無語的盯著地上的蕭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她也知道,隻是最近回家她媽媽總是提起搬家的事情,讓她有點擔心蕭楚。其實蕭楚無論胖瘦,在她眼裡都沒有什麼不一樣,胖的叫胖蕭楚,瘦的就叫瘦蕭楚,人生來就有各個形狀,圓瘦扁寬,長直矮瘦,總是不一樣的。但是蕭楚好像介意,他走路總是低著頭,駝著背,不願意與人交流,彆人罵了他一句“死胖子”就能讓他心神不寧半天……最起碼,如果他能瘦下來的話就沒人會叫他死胖子了吧。蕭楚見景上盯著自己看,就知道鐵血教練還沒有死心,索性往後一仰,四仰八叉的睡到了跑道上,再翻身一挪,一路滾到了跑道內側的人造草坪上,抬頭看著露天體育館的一角天空,任憑胸口劇烈且不安的起伏著。景上再無奈也沒有招子了,隻得也走到草坪上,和蕭楚並排並躺著。“蕭楚,其實以前我也是個胖子。”強攻不行,景上隻得采取軟攻,擺出事實講道理,認真臉道:“我以前可胖了,每天走超過兩步會喘,而且身體狀況也不好,腿腳總是發軟,那個時候我媽天天抱著我哭,說我以後怎麼辦……”蕭楚不是不想相信景上,可是她這滿口漏洞的胡話讓他不知道從哪開始拆穿,他大概是四年級的時候就認識了景上,小姑娘清瘦的身形,總是像是一隻鹿一樣跳進他的視野——蕭楚情願相信景上跑八百米不帶喘氣的,也不相信她走兩步會喘。可是她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實在認真到讓人不想拆穿她,蕭楚隻得也認真的回問道:“那你是怎麼瘦下來的?”“運動啊。”蕭楚總算問到了景上要表達的點子上,她眼睛一亮:“不要輕言放棄,越堅持就越瘦,真的。”景上說完就去拉蕭楚的手,想將他強行拉起來,對方卻像是一塊千斤頂,任憑她如何拽拉都沒有動靜。……“真的,景上,要不是我認識你早,我差點就信了。”蕭楚懶得理她。“我沒騙你。”景上有些不滿道:“我以前真的那樣,我媽可以作證。”“什麼時候?”“嬰兒的時候。”……蕭楚無語的看著天空,體育館的大框架像是一個被人削了尖兒的雞蛋,半圓狀的將整個體育館整個包裹著,天空中的白雲蒼狗變化莫測,看多了竟讓人有了些困意。“景上。”蕭楚翻了個身:“你以後去做體育老師吧,我覺得你比我們體育老師教的好。或許去做語文老師,我覺得你牛逼吹得比張豐田好。”“誰要去做體育老師。”景上終於放棄了把蕭楚叫起來,她自個也躺在了草皮上,豎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聲音輕輕的,宛如天上漂浮的雲,語氣虔誠:“我想去做醫生,救死扶傷,妙手回春。”在認識蕭楚之前景上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未來可以去做些什麼,老師讓寫夢想,班裡一半以上的同學寫了科學家,隻有她的紙上是一片空白。可那天蕭楚就在她的麵前倒下的時候,她突然有了一種想法,如果下次再有人這樣在自己麵前倒下,她最起碼不會像彆人那樣驚慌失措。或者說那天給她帶來的震驚實在太大了,景上從來沒想過蕭楚會在自己麵前發病,更沒想過,生命在病痛麵前是那樣的渺小。“妙手回春……是什麼意思?”蕭楚吃了沒文化的虧,糾結於這個四字成語。“就是能把你變成沒生病的樣子。”景上也翻了個身,和蕭楚解釋完後話題倒是越扯越遠:“不過我最近看到的電視劇就是拍醫生的,裡麵的醫生穿著白大褂倒是挺好看的,我覺得如果我穿的話一定也很好看,不過說真的,男主角穿的那雙皮鞋不怎麼好看,我爸也有一雙,脫下來可臭了……”蕭楚似懂非懂,隻是睜著一雙迷茫眼睛看著景上,最近的鍛煉不是沒有成效的,蕭楚流汗多,瘦的雖然不多,但是臉上的五官棱角卻出來了,初有了要擠出反肥肉殺出一片天的趨勢,他大大的黑色瞳仁近在咫尺,裡麵像是堆滿了不見底的星河,撲閃且明亮:“那你也要穿白大褂嗎?”“當然。”景上甩了甩頭,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我一定是院花。”蕭楚的眼睛太有魔力,似乎看多了會沉淪。隻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懵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轉過了視線。“或許吧。”景上莫名其妙的有些糾結了起來:“不過院花競爭是不是很大啊……”星期一。張豐田真不是搞地下黨的那種人,可偏偏如今的學生隨著爺爺奶奶看多了“手撕鬼子”和莫名其妙的諜戰劇,星期一剛一下課,他就接連收到好幾個學生的暗示。比如課代表,抱著作業本過來時欲言又止,活像剛吃了一噸綠頭蒼蠅。看到她這幅模樣,張豐田怎麼能不問問,結果一問大吃一驚。課代表用肢體語言含蓄的表達了一句話——景上和蕭楚在搞男女關係!張豐田:……課代表十分努力的想將這件事委婉的道出,奈何這種事怎麼委也婉不起來,她隻得將班上的謠言原封不動的背給張豐田聽。倒也不是什麼讓人抓著了證據的事情,說來說去都有了些捕風捉影的味道,無非就是兩個人總是膩在一起,一起放學回家,周末還黏在一起“約會”。但是具體的做了些什麼,誰也說不清楚。謠言雖然不知道從誰那起,倒是越傳越大了。課代表也隻是道聽途說,看到張豐田驚魂未定的神情,課代表默默的要退出去,本來打算留老年人一個人獨自消化,卻在門口被張豐田叫住。年輕的語文老師糾結再三,眉頭皺成了個川字:“你把景上和蕭楚給我叫來。”下節課是滅絕師太的課,景上一聽是張豐田召喚就率領著小弟蕭楚欣欣然的踩著上課的鈴聲到了張豐田的麵前,趴在門框前一臉溢出來的鬼機靈:“張老師,你叫我啊?”一旁的蕭楚乖巧的像個胖彌勒,安靜的站在景上身邊,一副聽君發落的樣子。……倒不像是談戀愛,反而像是大哥新收了一個忠心耿耿小弟的感覺。蕭楚的情況張豐田比誰都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攤到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是一件頭等大事,稍有不慎就會誤入歧途,可蕭楚不一樣,蕭楚性本溫柔,加上一直有景上在旁邊鼓勵著,始終都在往積極的方向走,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不少。這是所有人都樂於看到的事情。班裡的事情張豐田也有聽說,蕭楚被各種孤立,那天趙雷哭的慘兮兮的來找自己,說自己挨了蕭楚一拳,結果被自己三言兩語打發了回去。要不是那天她遇到了哭成小花臉的景上,或許真的就會罰蕭楚了。——儘管他太知道蕭楚的性格了,除非是逼急了,否則才不會主動打人。想到這,張豐田也算打消了疑慮,更何況……張豐田狐疑的看了眼景上,小丫頭算是班裡發育最晚的那個,一馬平川的洗衣板,彆說喜歡這門子事是個什麼意思了,估計男女性彆對她而言都隻是個模糊的概念。“張老師。”景上壓根不怕張豐田,因為據她媽說,張豐田初三那年考試總是不及格,沒辦法就把他帶回家補習功課,條件就是要幫她照看當時才一歲的景上。一個從小就和她“廝混”在一起的老師,實在沒什麼可怕的。景上笑眯眯的說道:“你找我們來究竟是什麼事?”話已至此,張豐田心裡也有了千秋,他懶散的和景上打起了太極:“我沒事想你們兩了難道不行嗎?”景上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驚恐的看了張豐田一眼。仿佛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變態。張豐田接著說道:“下個星期有作文比賽,你們倆都交一篇上來,命題自由,有關校園生活的就行。”原來是這事。景上鬆了口氣,快活的答了句“好勒”就要走,她深刻的感覺,有時候和張豐田聊天還不如去上滅絕師太的課。“等等。”張豐田見兩人要走,從成堆的作業本中抬起了頭,手裡的鋼筆指著景上:“你先回去,蕭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