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縣位處國之西南,四月正是鑒賞此地風光之時,山上的樹從或是綠姿颯颯,或是黃葉滿破,或是遍身紅火。還有這桐山,長著許多粗壯的大樹,枝繁葉茂,不遠處的山邊還有一道瀑布,如銀白軟劍一般高懸於山崖之上,在陽光之下濺起水霧,映出七彩之光。“真美啊。”蘇晚看著窗外的風景不自覺地感歎,“若不是情況特殊,此地倒是一個遊山玩水的好地方。”司雲起的目光順著她的話語,落在了她的側臉上,午間的日頭盛,馬車內的一方空間又並不大,她就坐在他旁邊,身後是門窗,車窗之外是一片山花,人麵嬌花,陽光柔和,沿著少女的臉龐灑下,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他的臉上有幾分忪怔,薄唇輕輕抿起,神色晦暗不明。確實是美極。蘇晚回過頭正好同司雲起的眼神對視,一時臉色微紅,頭複又低了下去,害羞的無以複加,不敢看他一眼,扯開話題,“怎……怎麼這路上這麼多人啊?”從方才起,這路上就都是人,有穿著打扮豔麗非常的,還有穿著樸素的農家婦人,卻都衝著一個方向走去。“這前方是怎麼回事?”蘇晚又問道。坐在一邊的林靖塵解釋道:“前方是萬山寺,這幾日是萬山寺的祭祀之日,家中的長輩都會帶著未曾嫁娶的年輕一輩來寺中祭拜。”蘇晚滯了一瞬,“這萬山寺莫非是?”林靖塵啟唇,道:“正是方圓幾裡內有緣的姻緣寺。”玲瓏聽到車裡的談話,很是驚訝地喊了一句,“晚晚,聽說這萬山寺求姻緣很準的,要不然我們也去求一求呀?”她的聲音很是大聲,足以讓幾個人都能聽個清楚。一時,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尷尬,三雙眼睛一同盯著蘇晚。黑鷹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兒,“故意的吧你?”玲瓏悄悄吐了吐舌頭,並不打算承認。蘇晚輕咳了幾聲,又掀開簾子,有意地避開這個話題,朝窗外看過去,“那還真是個有趣的地……玲瓏,停車!”“啊?”玲瓏被這一聲驚呼嚇了一跳。蘇晚瞪大眼睛看著林中的一道身影,“快停車!”“籲——”黑鷹手忙腳亂地扯了韁繩,將馬車停下,“怎麼回事?”蘇晚在車停下的瞬間,便從車窗邊翻身跳了出去,腳尖在地上一點,衝著林子的方向疾馳而去。“這?這是怎麼回事?”林靖塵開口問道。司雲起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看著她的背影,說道:“過去看看便知。”蘇晚看著那姑娘正巧踢開腳邊的石頭,連忙縱身而過,從短靴中拔出隨身的短刀,砍斷樹枝上垂下來的白綾。白綾一斷,那姑娘驚呼一聲,順著跌落在地上。蘇晚站直身子,走上前扶過她。司雲起幾人也及時趕到了,見狀無一不驚異。“這是怎麼回事?”黑鷹咽了咽口水。“剛剛我無意中看到她將白綾搭在樹上,似乎是想要自縊,想著也是一條人命,總不能見死不救。”蘇晚伸手摸著她脖頸處的脈搏,“幸好沒有大礙,隻是昏迷過去了。”“那現在如何是好?”黑鷹看著這昏迷不醒的姑娘。蘇晚略一思索,目光瞟向了半山處。——萬山寺中,住持給他們安置了四間客房。黑鷹小心翼翼地將身後背著的姑娘放倒在床上,走出了房門,衝著帶著他們來的小和尚行禮致謝,“多謝小師父了。”小和尚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不必多禮。”玲瓏在屋中看著她。蘇晚站在門口,看著寺院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左手突然被人抓了起來。蘇晚愣了一下,眸子裡懷著訝異和不解看向了他,紅唇微微張著,想要收回手,但沒能成功,隨即舉起另一隻手想要推開他。司雲起的動作比她更快,直接抬起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右手腕,她的手腕很細,他著實不敢太用力,生怕給她握斷。兩手都被蠻橫地製住,蘇晚羞赧地喊了一聲:“司雲起!你乾什麼!”司雲起盯著她的左手手背,皺了眉頭,話語中止不住的關切,“怎麼回事?”白嫩的手背上一道血痕很是明顯。聞言,蘇晚不由自主地收了力氣,偏著頭不再看他,“或許剛剛救她的時候劃到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司雲起將手抬起,眼神柔軟又無奈,輕輕地衝著那傷口處吹了口氣,“疼嗎?”他的動作輕柔,手指又緊緊地貼著她的,蘇晚感覺自己便要窒住了一般,不自覺地屏了呼吸,垂下的睫毛不自覺地輕顫著,臉“蹭”得一下紅了個透,“不疼。”“有沒有帶藥?”“帶了。”蘇晚低著頭,“在屋子裡麵。”她隨身帶著的小箱子裡麵,有各種膏藥。“走。”司雲起牽著她的手走向她的屋子。蘇晚愣愣地看著兩個人相攜的手,驀地睜大了眼睛,一時竟忘了作出反應,直到被拽著坐下,手被鬆開之後,才後知後覺地覺得臉上有一股熱氣。司雲起自顧打開箱子,“藥膏和紗布在哪裡?”蘇晚坐得稍遠,揚了揚下巴,“最底層。”司雲起從箱子中拿出藥膏和紗布,轉身看向她,她依舊和剛剛一樣,乖乖地坐在凳子上。他走上前坐在她身側,又一次抓起她的手,溫熱的指腹順著她的手背,“彆亂動,我幫你包紮。”他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先是蘸水給她的傷口清洗了一番,後抹上藥膏。“這個藥膏?”蘇晚盯著這一瓶東西,很陌生。司雲起用手指蘸著藥膏抹輕輕地弄在她的傷口處,回答道:“是從你的箱子裡翻出來的。”“奇怪……”蘇晚很疑惑,這似乎不是她箱子裡的東西,怎麼會在這裡?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她喃喃道:“這似乎是江菀給我的雪花膏。”江菀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久遠了,金府的那件事情距今也不過半年的時光,她竟然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一般。提到江菀,蘇晚便毫無意識地提起了彆人,“也不知道金渝怎麼樣了……嘶……”“對不起。”聽蘇晚突然提起彆的男人,司雲起的心思一時跑偏,沒有控製住力度,手中的動作重了幾分,連忙道歉。蘇晚也沒太在意,想必司雲起以往也沒有給彆人這般上過藥,想到這裡,她臉上的溫度升得逐漸燙人了起來,輕咬住了下唇,不敢再有旁的動作了。最後,他簡單用紗布裹了幾層,“天氣馬上熱了起來,這傷口也不能包的太厚。”“我知道的。”況且這樣的傷,她經常會有,早就習以為常了。隻是以往一直都是師姐給她包紮傷口,給她塗藥,後來與師姐分開時候,也就放任傷口自己好了,隻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塗些藥。“醫者不自醫這句話你沒有聽過嗎?”幫她包紮好之後,司雲起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指下觸感又細又滑,令他心神一漾,他的目光漸漸染上些熱度。蘇晚垂眸看向了那隻抓著自己的修長手指,骨節分明,襯得她的手看起來更加的嬌小了些,她感覺到空氣中這股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一個用力扯回了自己的手。司雲起順勢抬頭看著她的臉,哪知蘇晚也正好睜著眼睛盯著他,那樣一雙眼睛,清澈澄淨,靈氣逼人。被她掃一眼,他的心臟就忽地一顫,喉結輕滾,道出來的聲音顯得有幾分沙啞,“但是這幾日最好不要碰水,有什麼事情交代玲瓏去做。”他壓抑著心中的妄念,生怕自己一時衝動,嚇跑了她。蘇晚剛想辯解自己就是大夫,可見到他關切的神情,話語到了嘴邊突然就拐了彎,“我明白,謝謝……司大人。”司雲起眉頭一皺,盯著她的小臉,有些不舒坦,“為何你獨獨要喚我大人?”蘇晚一時沒有明白他在糾結些什麼,有些無辜地看著他,“啊?”“你叫他們小白,叫墨大哥,甚至還有一個……”那個稱呼他說不出口,“可為什麼唯獨叫我,就是叫司大人,唯有惹你紅臉的時候才會叫我一聲司雲起。”對舒牧喚作墨大哥就算了,那是她的兄長,可是她叫太子殿下竟然叫靖塵哥哥。司雲起將自己的椅子挪了挪,更是靠她近了幾分,“我不樂意,你……”“晚晚!晚晚!”玲瓏邊衝著這房間跑來邊喊道,硬是打破了這屋中釀起的氛圍。司雲起暗唾一聲該死,認命地挪著凳子又坐了回去,扭頭看向門口。背後,蘇晚瞧著他的背影,悄悄抿了抿嘴角。玲瓏跑到屋門口,看著蘇晚,先是訝異了一番司大人竟然也在這,也不敢開口問,隨即說道:“晚晚,那位姑娘醒來了!”“我知道了,你先過去。”蘇晚整理了衣裙站起身,“我馬上就過去。”玲瓏眨眨眼,目光在兩個人之間徘徊了一陣,這才諾諾跑出門,心道:今天這一局似乎是司大人獲勝了,殿下還是要加油啊。蘇晚看著司雲起垂頭喪氣地坐著,覺得好笑,“玲瓏說,那姑娘醒了。”“哦。”“不一起去看看嗎?”蘇晚輕笑出聲,語氣溫柔,“司……大哥?”司大哥就司大哥吧,至少比起司大人好!總有一天會讓她叫一聲雲起哥哥的!他瞬間站起身,一臉正經道:“那就走吧。”若不是看到他紅著的耳根,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剛走兩步,司雲起就聽到身後的蘇晚開口喚住了他,“司大哥?”司雲起的腳步頓住,不解地回頭看她,“怎麼了?”蘇晚的眼中滿是笑意,一時也起了逗弄的心思,“司大哥,你怎麼同手同腳了?”司雲起:“……”蘇晚看著某人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沒有忍住直接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