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蘇晚內心一個激靈,有些疑惑的目光瞟向司雲起。他竟然沒有將自己的身世告訴太子殿下。“屬下對千玄門,並不了解。”蘇晚直言道。“不了解?”林靖塵話語中威逼意思更甚,“也是,六扇門查過你,一個來自雲水鎮的小丫頭,家中做的是包子鋪的生意,後來遇到盜賊,父母去世,被官府的仵作收養,也成為了一個仵作,這個千玄門想來作惡多端,什麼偷搶哄騙,殺人放火,可謂是無惡不作,你不了解也是正常的。”蘇晚脖頸上青筋暴起,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尤其是這千玄門的門主,十年前,當朝第一仵作舒逸之被人殘忍殺害,舒家全府上下五十口人,無一留有活口,最後他還賊心不死,一把火燒了舒府,那火燒了一晚上,可謂是把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聞言,蘇晚倏地抬頭,“閉嘴!”“蘇晚!”司雲起不由得厲喝。理智全失的蘇晚哪裡還記得自己在跟誰說話,她從小敬愛的師父被這樣貶低,她怎麼可以忍得下去,“你胡說!師父才不是……”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俏臉猝然發白,腿邊緊握著的手顫抖起來,驚恐地睜大眼睛,猛然搖頭,她感覺背後貼身的裡衣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司雲起不禁蹙起眉頭,閉了閉眼睛,心裡卻非常沉重。中計了。“好個蘇晚,膽子倒是不小。”林靖塵不怒反笑,雙眸定定地看著她。不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性子倒是一點也沒有變。當年的阿滿也是這般,絲毫不害怕他的身份,對著他倒是坦然的很,生氣起來還會直接喊著他的名諱。“殿下……”蘇晚著實參不透這個人的心思了,他的眼裡有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感,這種感覺,讓她很是不安。林靖塵輕輕舒了口氣,“孤說過,恕你無罪,起來吧。”“……謝,謝過太子殿下?”“但是。”林靖塵話語一轉,“這個師父,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窗外狂風四起,吹得窗戶劈啪作響。“蘇晚,你與千玄門到底是什麼關係?”林靖塵站起身來,走進蘇晚的麵前,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看著自己。蘇晚盯著麵前這張離自己不到一寸距離的臉,身子僵硬得很。司雲起眉頭緊蹙,走向前,拉開林靖塵與蘇晚之間的距離,一把拽起蘇晚讓她站在自己身後,看著麵前這個數年好友,第一次對他展現出警告的神情,“殿下。”林靖塵看著司雲起緊緊牽著女子的手,眼神眯起,“司雲起,我警告過你的。”離她遠一些。你為何還是不聽?“滾開。”林靖塵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分外的冷厲。“殿下……”司雲起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感覺手中一緊,是身後的女子用了勁。蘇晚繞過司雲起,直直看著林靖塵,猶豫一下,決定誠實告知,“千玄門主是我的師父,殿下,你們猜得不錯,我是千玄門的人。”“閉嘴!”司雲起神情瞬變,強硬地道,“你先回去。”“蘇晚,孤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曾記得阿滿?”又是阿滿?司雲起那天問她誰是阿滿,如今太子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這阿滿究竟是誰?“蘇晚不知道。”蘇晚回答得很快,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林靖塵蹙眉,冷清的眉宇染上少許不悅,“你當真不知?”“不知。”“那你可記得舒逸之?還有……”他停頓了一番,語氣不善。“不知。”林靖塵話還沒說話,蘇晚就打斷了。場麵一時寂靜無聲,屋中的燭光映著她蒼白疲倦的臉,清冷和火光相交替,整個人都蒙上一層薄薄的空洞。“退下吧。”林靖塵冷哼一聲,大手一揮。蘇晚突然感覺到司雲起握著她的手突然用了力,似乎有些疼,“司大人……”見林靖塵臉色微沉,司雲起也沒有再多說,“白玉,送她回去。”“是。”堂中隻剩下三人,一是沉默許久,無人說話。林靖塵微微傾身過去,聲音低啞,“墨影,你說她為什麼不承認呢?”墨影眼中有些變化,雙眸擰得死緊,“殿下恕罪,屬下不知。”“好一個不知,你也不知她也不知,你們倆還真是血濃於水啊!”林靖塵一點也不喜歡他們二人這惜字如金的回答,冷言道,“舒牧,讓阿滿早日與你兄妹團聚難道不好嗎?”“殿下恕罪。”墨影臉色微變,當下卻有些猜疑。雖然年紀和身份都對得上號,但是……不知道為何,從蘇晚的身上,他並沒有看到以往小婉的影子,她真的是小婉嗎?“殿下,你……”司雲起心裡有些擔憂。“你閉嘴!”林靖塵臉色瞬間沉了,覆上一層厚厚的冰,寧靜的眸光透出三分冷峻,“司雲起,我拿你當兄弟,我以為你是真心將阿滿當妹妹,才讓她留在這裡,讓你照顧她,不是為了讓你喜歡上她!”司雲起啞然無聲,沒有否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對這個丫頭的感情什麼時候變了質,分明一開始隻是因為阿滿的緣故對她多照顧了一些,可是後來呢?逐漸地,她開始影響到了自己的生活,影響到了他的感情,看到她開心他也開心,看到她難過他心裡也會感到心痛。可是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感情的事情又不是他可以控製的。他淡淡一笑,咽下滿腔苦澀,輕聲道:“你放心,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他也不會讓她知道的。林靖塵看到他漆黑的眸子轉動著一股不為人知的暗光,是那種最深的,最複雜的情感,仿若一個觸不到底的漩渦,要把人狠狠地吸進去,吞噬在眼中。“隻是殿下,用不了多久,不,甚至不到明日,她就會猜出來的。”夜深了,黑鷹親自送蘇晚回屋。路上,蘇晚還沒有平複下心情,為了放鬆自己緊繃的神經,隻好找點彆的話題問,“小白,貯庫失竊,丟了什麼?”“誰跟你說丟東西了?”黑鷹很疑惑地看著她。蘇晚腳步微頓,身子略微僵硬,“你說什麼,沒有丟東西?”“是啊,雖然而且這件事情已經被太子殿下壓下了。”黑鷹悄悄湊近蘇晚的耳邊,“晚晚,我跟你說……”蘇晚站在原地,腦海中回想著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玲瓏說:“貯庫遭襲竊,皇上大怒。”司雲起說:“殿下是懷疑,此次案件,是千玄門的人犯的事情?”太子說:“將士皆在轉瞬之際中了藥,全部昏迷,幸得藥中無毒,這才逃過一劫。”現在小白又告訴他,其實並不是這樣的,並沒有那麼誇張。蘇晚苦笑一聲,倏然發了聲,“原來竟是這樣。”這一夜發生的事情,都是演給她的一場戲。從玲瓏的慌亂,到太子的逼問,與司雲起的爭論。“晚晚,你怎麼了?”蘇晚腳步淩亂,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留下腳印,話語清冷,“沒什麼,我隻是,弄濕了裙角,回去換換就好了。”第二日清晨,一隻白鴿從空中飛過,落到了蘇晚的窗前。她看清紙條上的字後,長歎一口氣,將紙條丟進了燃燒著的炭火之中,紙條瞬間化為灰燼,隨後獨自一人走到後院坐著,京城天氣偏寒,入冬之後,刮的風更是寒冷。玲瓏看到她的背影,抱著手中的披風,很愧疚的走上前去,細細地給她裹上披風,她看起來臉色差極了,眼中的含意說不清道不明,“蘇大人,對不起,我……”“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蘇晚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鬢,衝她淡淡笑著,“你也隻是聽命行事罷了。”她本來就是太子殿下的人,聽著太子殿下的命令行事,她又能怪她什麼呢?“玲瓏,墨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師兄?”玲瓏眨了眨眼,念著師兄,一下子將心中的不開心全部掃除了,“師兄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在玲瓏做錯事情的時候,師兄會出來保護我,在殿下責罵的時候,師兄也會為我求情,玲瓏生病的時候,師兄還會親自喂我吃藥……”蘇晚輕笑一聲,“沒有想到墨影大人是這麼隨和的一個人。”“師兄照顧我,好像是因為他說我很像他的妹妹?”玲瓏扭著頭,“師兄有一個妹妹,不過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師兄說他很後悔,但是沒有好好保護他的妹妹,我經常看到師兄一個人站在牆角看著月亮,說小時候經常陪妹妹一起看月亮,哦,對了,師兄還很喜歡吃桂花糖,說妹妹也很喜歡吃。”蘇晚沉默了許久,隻感覺自己眼睛熱熱的。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沒有辦法讓她再繼續調查下去了。司雲起,林靖塵,還有一個……舒牧。回想著字條上的話語,她淺淺一笑,凝眸喊道:“玲瓏。”“啊?”“你去告訴太子,說我想見他。”蘇晚的眼光柔和,有些釋然,也有少許的不安。黑鷹在六扇門到處找都沒有找到蘇晚,最後在後院的一個石凳上尋到了她,見到蘇晚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椅上發呆,臉色不好看,眼眶也紅通通的,一雙杏眼腫得跟核桃一般,眼底發青。“晚晚。”黑鷹彎下腰,盯著她的雙眸,“你昨晚沒睡嗎?”昨天夜裡的事情,他其實一直都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貯庫出了事情,然後太子就突然帶著墨影大人來了,隨後就把蘇晚等來了。太子殿下離開的時候,表情很是奇怪,好像是喜悅,又好像不是,但是大人的臉色就十分嚴肅,反正很奇怪。蘇晚發現了他,連忙遮住自己的臉,“沒什麼,隻是想了一晚上事情,你彆看。”她昨夜自是沒有睡好覺,方才玲瓏走後,又……黑鷹聽話地偏過頭,不再看她,隻道:“昨夜襲擊貯庫的人已經抓到了。”“是誰?”蘇晚抬眼。“唔。”黑鷹撓著腦袋,“這我沒問,但都已經處死了。”也是,這本就是太子的計謀,如今隨便找幾個死刑犯頂過去也就罷了。“大人,你怎麼來了?”黑鷹突然看向蘇晚身後。蘇晚一怔,司雲起來了?她抬眼看他,他逆著光,她瞧不清他的麵容,隻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從未認識過他。“蘇晚。”司雲起走過來。一旁的黑鷹很識趣地摸了鼻子,“那我去找點東西給晚晚吃。”黑鷹走後,蘇晚站起身盯著司雲起的眼睛,麵麵相覷,她靜謐地看著他,眼光中流轉著一種複雜的光。遲疑片刻後,蘇晚主動開口,“司大人有什麼話要問嗎?”“你,還好嗎?”“自然是好的。”蘇晚歪著腦袋輕笑著,然後眼光一閃,有些說不下去,嘴巴如拴住似的,停頓好久。司雲起自嘲了下,感覺心裡空空的。果然……她對待自己仿佛一個陌生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是是你騙了她,司雲起,你又在期盼些什麼呢?下一瞬,他聽到蘇晚用一種很輕柔的聲音說著一句讓他心口一疼的話語。“城門口那家鋪子的糖葫蘆又酸又小,但是現在想起來還有點懷念,不知道如今這家鋪子還開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