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張花容月貌的臉,隻不過臉上卻沒有了笑意。“柳煙兒……”蘇晚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走出來,“你出來乾什麼?”司雲起自嘲地笑了聲,目光陰鬱而冷漠,“我還真的沒有想到,你們會是一夥兒的。”“司大人,這可不能亂講。”柳煙兒又掛起了招牌的笑容,如春日暖陽般俘獲人心,“我是什麼人,司大人不是早就調查清楚了嗎?”司雲起心頭一震,是啊,柳煙兒是什麼人,他早已調查清楚。“你們到底在打著什麼算盤?”司雲起黑眸緊盯著柳煙兒。柳煙兒淺淺笑著,“雖然我不知道我這麼說,你到底信不信,但事先說明,我與蘇姑娘確實不相識,今日在這裡相遇,隻是因為我們打了個賭。”“打賭?”司雲起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黑鷹遲疑了片刻,還是站了出來,“大人,她們說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證。”“小白,閉嘴。”蘇晚伸手推開黑鷹的手臂,隨即擋在了黑鷹的身前,這件事情不該將他牽扯進來。黑鷹咬牙,又一次推開蘇晚,看向司雲起,“真的,大人,因為我聽到了。”他看了眼麵前的兩個姑娘,糾結了許久,還是將自己聽到的那些東西說了出來,“就是那兩個登徒子想要進晚晚房間的那一晚……其實,其實晚晚根本不在房間裡。”他沒有看見身後的女子複雜的眉眼,繼續說道:“那天晚上,我出來小解,正好看到晚晚從窗戶跳出來,進了柳煙兒的房間,我就悄悄在門口聽,大人也知道,我的耳力向來比一般人要好,她們說了什麼,我其實都聽到了。”“我聽到晚晚質問柳姑娘將那失魂玉交給了誰,當然柳姑娘沒有回答,後來她們就打了一個賭,就用這一次的龍蛋,若是柳姑娘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龍蛋帶走就算柳姑娘贏,從此晚晚不得再插手柳姑娘的事情。但若是晚晚將蛋保了下來,就算晚晚贏,柳姑娘就要將失魂玉的下落告訴她……”黑鷹將他聽到的,見到的,一五一十,說得很明白。他知道她們的賭約很有可能會壞了司大人和太子的大事,但他卻沒有站出來戳穿,反而還站在了蘇晚這一邊。他知道不能讓司雲起發現這件事情,所以在司雲起抓到那兩個賊人的時候,他及時地出現了,他站了出來,故意鬨出動靜,讓屋裡的人發現,從而為蘇晚爭得了一點時間。司雲起算是聽明白了,雖然還是不可完全相信,但黑鷹跟了他快十年,他是什麼人他心裡清楚的很,至少不會對他說謊。但他眸底逐漸暗沉,“白玉,你可知這麼做犯了大忌。”“大人,對不起,屬下知道屬下犯了錯,屬下不該包庇她。”黑鷹跪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隻是因為……因為屬下覺得晚晚真的很像……屬下的姐姐。”黑鷹的姐姐名喚白瑤,比他大九歲,可是在他十歲那年,因病去世了。這件事情,司雲起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白瑤死的時候,恰好就是蘇晚這個年紀。“……小白。”蘇晚內心一痛,心裡五味雜陳。黑鷹跪在地上,等著大人的懲罰,司大人眼裡威懾的目光是他平生從未見過的,今日的場景也是他從未想過的。蘇晚保持著沉默。“司大人可還有什麼話要問?”柳煙兒眸中傳過一陣波瀾,主動伸出雙手,“我手上可沒有被劃傷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沾到過茶漬。”言下之意,賈祥的死與她確實是無關的。“你今晚來這裡究竟想做什麼?”柳煙兒聽得直覺得好笑,“方才大人不都聽到了,我隻是為了那個所謂的寶物。”司雲起冷著一張臉,問道:“那龍蛋現在又在何處?”“這我怎麼知道。”柳煙兒輕笑道,“是,我是去過賈大人的書房,但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龍蛋也已經被人盜走了。”“當然,我跟著那人去了他的房間,打暈了他。”司雲起眯了眯眼,“那人是誰?”還未等柳煙兒回答,那霍遠帶著人就過來了,“司大人,凶手已經抓到了。”霍遠身後的官兵押著一個中年男人,司雲起注意到,這男人麵容與賈祥有三分像,他的衣角處有明顯的被浸濕的痕跡。“此人叫做賈和,乃是賈祥的堂弟。”霍遠指著他說道,“下官已經調查清楚,賈和的手腕上有傷痕,衣衫上有茶水的印跡,還有那傳聞中的寶物……”蘇晚突然開口問:“在哪裡?”霍遠回答道:“就在賈和屋中的床底下放著。”蘇晚皺起眉頭,很是意外,目光緊鎖在柳煙兒身上,滿心疑惑,看不明白為何她沒有將龍蛋帶走,隻見柳煙兒淡然地勾了勾唇,“不過是一顆普通的象鳥蛋,不知道為何會掉入海中被人撈了起來,就被傳成千百年前的龍蛋,真是可笑。”象鳥蛋?竟是象鳥蛋。“本官還有要事處理。”司雲起毫無波瀾道,“後麵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不用再來請示本官了。”霍遠微微頷首,“下官明白。”司雲起看了眼身邊如雕塑般站著的幾個人,聲音更加沉寂起來,“回客棧。”說罷狠狠剜了黑鷹一眼,徑直走向了門口,黑鷹站起身來跟了過去。“這蛋算是我主動放棄的,並非是你保下的。”柳煙兒睨眼看向蘇晚,“這賭約看似是你輸了。”蘇晚麵上毫無表情,話語中卻抱有一絲賭氣的意味,“難道你以為你不放棄,就可以帶著它離開了?”“蘇姑娘,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柳煙兒盯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有些幸災樂禍道。……月上柳梢頭。蘇晚卸下了一身紅衣,換回自己尋常的便服,一臉鎮定地坐在客棧的房間裡。她在等他。她知道他今晚一定會來。果不其然,門口傳來了動靜。司雲起還未敲門,房門就從裡麵打開了,蘇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走回了房間,門口的男人遲疑了片刻,還是跟著走了進去。“大人可要吃些糕點?”蘇晚將桌上的核桃酥向前推了推。“不必。”蘇晚笑容淡淡的,又拿起身邊的茶壺,“那便喝些水吧,傷神了一晚上,想必大人也一定累了。”司雲起看著她遞來的茶杯,伸手接過卻沒有喝,反而將它放在了一旁,“晚上喝茶不容易入眠,還是少喝點的好。”蘇晚縮回手,放在膝蓋處,“大人說的是。”司雲起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問:“你想要那失魂玉?”“是。”蘇晚沒有隱瞞。“為何?”“活死人肉白骨,這世間誰不想要?”蘇晚把玩著手中的鐲子。司雲起注意到她的動作,心緒有些起伏不定,“本官想要聽實話。”蘇晚咬唇,這好像是司雲起第一次在她麵前稱自己為本官。她翕了翕唇,小心翼翼道:“是我師父想要。”司雲起收斂了情緒:“你師父是誰?”她沒有回答。“其實你不說我以後也能查出來。”司雲起又說道,“那你可知柳煙兒身後的人是誰?”蘇晚臉色平靜如常,“屬下不知。”“十一年前,先太子轟然離世,你可有聽聞?”“略有所聞。”說起這個,蘇晚倒是認真想了起來。“先是失魂玉,後是龍蛋……蘇晚,我可以告訴你,柳煙兒身後的人是當朝太後。”蘇晚揚起頭,眼中似乎滿是震驚,“你的意思是……”所以說……太後他們是想……“蘇晚。”司雲起看著她的眼睛,是有意,是試探,“你可曾聽過阿滿?”司雲起目光落在她身上,周遭一片寂靜,他就在她麵前,等著她的回答。許久後,見她恍若凝神地回答他,“未曾。”“司大人,留步。”在他就要走的時候,蘇晚起身攔住了他,她目光緊鎖著,一字一字頓道,“若我告訴你,我的師父是誰,將來你可會保我一命?”司雲起沒有回頭,“若你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又有何人會要你的性命。”“好,我告訴你。我的師父,就是你一直在調查的千玄門的門主……”司雲起走後沒過多久,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晚晚,我可以進來嗎?”屋外的少年話語中有些愧疚。蘇晚站起身,打開房門,看著麵前這個一直低著頭的少年,溫柔地笑著,“小白?這麼遲了怎麼還不睡覺?怎麼這副表情?”“晚晚,對不起。”少年眼睛通紅,如果不是因為他,蘇晚就不會被大人責罵。蘇晚沒有吭聲,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最無辜的就是他,她又怎麼受得起他的道歉呢?許久後,她平靜地對他說:“小白,這不是你的錯。”黑鷹低著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有很多話想說,琢磨了很久,“那個賈和被抓走了,他其實覬覦賈大人的地位很久了,那霍大人說,賈和是想要向賈大人討錢,結果沒有談好,一氣之下就將他殺了,隨後就將那龍……不對,是那象鳥蛋帶了回去,以為那是個寶物,可以換個好價錢……”蘇晚靜靜地聽他說著,沒有打斷他。“還有一件事,我們明日就要回京了。”黑鷹繼而說道,“不過我看大人的臉色似乎很差,心情也不是很好……還有……”他頓了頓,掙紮許久過後,“晚晚,我以後還可以跟你待在一塊嗎?”黑鷹抬頭,滿臉淚痕,說到底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會的。”蘇晚伸手抹掉黑鷹眼角的淚,“大人不會將你趕走的。”但是她就不一定了,她不知道自己爆出千玄門能不能取得他的信任,更不知道回京之後又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她現在隻想要賭一次,賭司雲起會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太子。賭贏了,一切好說。賭輸了,也就是她蘇晚的命該如此了。黑鷹情不自禁地伸手抱著蘇晚,將腦袋靠在她的肩頭,喃喃自語,“……姐姐。”蘇晚聽到了他的聲音,伸手拍了拍黑鷹的後背,極儘全力地安撫著,“小白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你姐姐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蘇晚看著黑鷹的背影,眼角滑出一滴淚。小白啊小白,我隻是待你平和了些,就換你如此待我,可若是哪一天你發現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你又會是何種心情。蘇晚輕笑出聲,眉目之間滿是苦澀的味道。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耳力好的並非隻有你一個。從你踏出房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踏入了她所設下的陷阱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