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蘇未滿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一個小時後,終於在一個陰冷潮濕的矮櫃後麵,翻到了那隻已經多年不吹的笛子。不容遲疑,蘇未滿當即擦淨了蒙塵的笛子,又從抽屜裡麵尋來笛膜和笛膜膠,處理好一切後,蘇未滿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挨到了吹孔處,指尖一摁,倒也算不上難聽,隻是多年未吹,氣息難免有些跟不上,才吹了一小段,就氣喘乎乎了。仰麵躺倒在鬆軟的床上,一想到明天柯舒離找她演奏的事,心裡便不由得忐忑起來,畢竟她不懂樂理,隻知道跟著簡譜去吹,如果明天柯舒離真邀她來一段即興演奏,那她可就糗大了。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在磨蹭到最後一節下課後,蘇未滿才來到了禮堂,剛一進門,杜威便迎了上來,“未滿,怎麼才來?舒離午休的時候便來等你了。”蘇未滿趕緊問:“他還在?”杜威嗤的笑了出來:“當然不在了,他下午還有一個實驗要做,現在還沒過來呢。不過,好心奉勸一句,趕緊上樓等著去,不然——後果嚴重哦~”蘇未滿撇了撇嘴,心中猶如萬馬奔騰,唉,果然學霸的待遇和中等生之間就是有差距,柯舒離的時間就是時間,她蘇未滿的時間就不是了麼?憑什麼事事都得以他為先啊!帶著不滿的情緒,蘇未滿握了握笛子,無精打采地上了二樓,總歸是等著,蘇未滿便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了幾張古風曲譜,準備練習練習,省的待會兒手生。結果剛吹了一小段,琴房那木質結構的大門,便被人從外推開,發出吱嘎的響聲,蘇未滿一驚趕緊收回笛子藏在身後,乾笑兩聲:“你來啦?”柯舒離嗯了一聲,邁著長腿走向鋼琴,隨手往口袋裡一摸,拿出一張紙遞給蘇未滿,“這是我寫好的曲譜,你照著它吹就可以了。”蘇未滿接過紙張,心裡念著:“一定要是簡譜,一定要是簡譜。”展開紙張後,睜眼一看,還真是簡譜,看來學霸也有圖省事的嫌疑啊!柯舒離瞧了蘇未滿帶著壞笑的表情,輕抬唇角:“你應該不識譜吧,幸虧沒畫五線譜,不然又得浪費一張紙做簡譜。”蘇未滿苦哈哈地抿了抿唇,她就知道腹誹柯舒離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就算柯舒離給了她簡譜,她還是吹不出來,因為沒學過樂理的人,吹一首沒聽過的曲子,那就好比瞎子摸象。她就不信這一點,柯舒離他不知道?在他倆大眼瞪小眼的過程中,柯舒離敗下陣來,輕咳一聲:“好了,聽我先彈一遍。”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跳躍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蘇未滿閉目聆聽,一時間如處十裡雲海的彼岸,仙袂飄飄,羅玳深深,仿佛落在筆端的人物都躍然於前,眉目繾綣細細訴說著昔年的悲傷。一曲終了,柯舒離的指尖旋即離開琴鍵,側目去看杵在身邊的蘇未滿,笑了笑:“怎麼聽完我譜的曲子,參禪入定了?”蘇未滿搖了搖頭,握緊了笛子,亮閃閃的眼睛中洋溢著興奮的神色,柯舒離彎了彎唇角,轉過身對上她的眼睛,“既然喜歡,那就試試吧。”說著,從蘇未滿的手裡抽出樂譜,優雅地傾過身,抬手用紅筆勾了幾下,“這裡,這裡是我們合奏的地方,所以要注重和音,還有這裡……”熟悉的薰衣草味道撲鼻而來,他的氣息熱熱的,灼烤著蘇未滿已經發紅的臉頰,忽然一陣心跳加快,她趕緊向後撤了一步,不想讓他發現,她已經亂掉了的心跳聲。柯舒離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你有好好聽我說話?”蘇未滿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又蹭到了鋼琴前,迅速地拿起樂譜,點頭如搗蒜:“嗯嗯,我聽明白了,我現在就吹吹看。”柯舒離頷了頷首,將樂譜遞回給蘇未滿:“不用急,先練熟了,我們再合奏。”蘇未滿點了點頭,猛地又瞪大了眼睛,問:“你的意思是,競演當天要放我們合奏的曲子?”柯舒離好笑地看了看她,蘇未滿緊張地抓了抓裙擺,慌裡慌張地說:“可是,錄音的時候豈不是要求,一個音都不能差的?”柯舒離起身走到窗台邊,雙手環肩:“這是自然。”“可——可我……”蘇未滿更緊張了,握著笛子的手,漸漸滲出細汗。歎息聲自窗台邊傳來,柯舒離轉過身,光線通過他身後的玻璃窗透過來,傾瀉在他的身上,未滿臉上剛剛褪去的潮紅,仿佛一瞬間又湧了上來。柯舒離看著她:“你在害怕什麼呢?當初那個敢跟我鬥冰的小丫頭去哪了?”蘇未滿猛然抬起頭,又使勁搖了搖,“這不一樣的,在冰場上摔了那是我自己的事,連累不到他人,可合奏就——”說到這蘇未滿的聲音細若蚊蠅,柯舒離怔了一下,目光變得柔和,“所以才要你加強練習,等到錄音的時候才不至於出錯。”“可是——”蘇未滿還要說,柯舒離抬手打斷了她,踱步到門口略微停頓了一下,開口:“其實滑冰,也是一樣的,期許往往成為害怕的原因,這點我明白。”蘇未滿滿目錯愕,訝然自己的心事被他言中,趕忙捂住心口,他是老巫婆麼?不然怎麼輕而易舉就被他窺探了心事?柯舒離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背過身去似在對自己,又好似在對蘇未滿說:“沒關係,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柯舒離的‘鼓勵’下,蘇未滿開始在練習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由於她不通樂理記不住旋律,隻得靠記簡譜的數字過活兒,每日吹笛到淩晨已屬於常態,這就苦了蘇爸蘇媽,在結束了一天的辛苦工作後,回家還要受到親閨女的魔音騷擾。一天兩天……直到第五天,蘇未滿才漸漸找回了當初的樂感,雖然還有些不連貫,但多少也有了笛曲獨有的韻味,終於在練習了十天之後,蘇未滿滿心歡喜地推開了琴房的木門,準備在這裡演奏給柯舒離聽。夕陽的餘暉,灑在黑色的琴蓋上,泛出粼粼金光,手撫摸於上是熱的,仿佛他指尖的溫度,心跳聲旋即而起,蘇未滿緊握著笛子,趕緊又將曲譜掏了出來,想著還是再溫習一遍比較好,她穩了穩心神,將唇置於其上。就算為了柯舒離,為了不拖他的後腿,她也不能出現任何的失誤。閉上眼睛,放鬆手指,樂曲如潺潺流水傾瀉而出,腦海中漸漸浮現兩個人影,青衫落拓,白衣飛揚,十裡雲海中,兩個人纏綿而糾葛,蘇未滿知道那兩人,正是她筆下的阿玖和楊戩。一曲終了,掌聲旋即而起,蘇未滿心下一驚,手中的笛子險些掉落,是他麼?他也聽到了,他鼓掌了,那說明她的笛子還能拿得出手吧?蘇未滿歡喜滴想著,抬起頭去看,收不住的喜悅漸漸變成寥落,失望的神色漸而從眼底蔓延開來杜威停下拍掌的手,尷尬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那個——未滿,今天舒離有點事,大概來不了,你就先……”蘇未滿隨即揚起笑臉,走到他身邊,揚了揚手裡的笛子問:“社長,我吹的怎麼樣?”杜威故作沉思,蘇未滿不由得有些緊張,“此曲隻應天上有,人家哪得幾回聞。”蘇未滿撫了撫心口,自言自語:“那我就放心了。”杜威笑嘻嘻地湊過來:“嗯?放心什麼?”蘇未滿忙擺手解釋:“沒什麼,隻是覺得柯舒離的編曲水平真的好棒,我以為大家找他編曲,無外乎衝著他的人氣去的,沒想到——”蘇未滿由衷地讚歎,若說她之前對柯舒離還抱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看法,而如今除了拜服,就隻剩下拜服了。杜威拍了拍蘇未滿的肩膀,脫口而出:“那是自然,舒離對曲子的把控,那絕對是——”“絕對是什麼?”蘇未滿來了興趣。杜威忙住了口,把蘇未滿推出了琴房,一邊走一邊還指著窗戶,直叫天色已晚讓她趕緊回家,蘇未滿心下生疑,不過杜威有意回避,她也不好再追問,隻得止住了話頭,乖乖聽話回家。推著腳踏車走在校園的月柳湖畔,蘇未滿滿懷期待著明天的合奏,一想到柯舒離一臉驚歎的表情,她的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揚。湖邊的丹桂婆娑著枝柳,粼粼地映在水麵上,留下一道道破碎的剪影,隨著微風將湖麵上兩個修長的影子,漸漸氤氳開來。如此養眼的一幅畫,讓蘇未滿想起了卞之琳的《斷章》中所說的: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正在看你……橋上的女孩白衣長裙,單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微白的臉頰旋即露出一抹緋色,好似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拉著少年的胳膊,裙角因風浮動,似乎幫襯女孩渲染著接下來的事情,她站定,似乎倚在了少年肩上,輕啟唇角:“柯舒離,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