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耀祖(1 / 1)

安之若素 珊瑚文學 3367 字 2天前

若素打一個噴嚏,然後醒來。摸摸鼻尖,若素想,不曉得誰在背後嘀咕她?為防感冒,若素還是戴上一次性.口罩,才走進母親房間。醫生說中風癱瘓患者本身身體機能得不到有效鍛煉,免疫力薄弱,最最怕感冒發燒來襲。一次若素將流感傳染給母親,導致母親發燒,最後轉成肺炎,無法自主呼吸,要靠呼吸機供給所需氧氣。若素自責不已,沈媽媽醒過來,看見身處醫院,便撲簌簌落下淚來。若素要上班賺錢,隻好請一個護工阿姨照顧母親。有一天她路上耽擱,去得晚了,走到病房門口,恰聽見母親口齒不清地對護工說,“……死了……小素也解脫了……怎麼就沒死……”那護工人倒熱心腸,苦口婆心地勸沈媽媽,“你女兒這麼辛苦為什麼?還不是希望你活得長長久久?你要真走了,還有誰真心疼她的?所以要好好養身體。我照顧的病人也多了,像阿姨你這樣的,活到七老八十都有。最要緊心態要好……”“……我拖累了她……”若素聽不下去,悄悄走開,獨自躲在醫院住院部花園角落裡,痛哭,哭到抽.搐,哭到幾乎將一生的眼淚流儘,若素才從矮樹叢後的長椅上站起身來,住院部小超市買一罐冰飲,在哭腫的眼皮上來回滾動。等到若素確定眼睛不那麼紅腫以後,走進母親病房,已經是一小時以後。若素自那一天開始,再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對自己發誓,決不讓母親看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若素照常幫助媽媽洗臉刷牙上廁所,喂母親吃早飯,又準備點心水果放在床頭櫃上,交代母親不要替她節省,又將一隻二手手機放在一旁,“媽媽你有事找不到人,就打我電話。”若素媽媽點點頭,伸手撫摸女兒麵頰,“……”若素握住母親瘦弱手掌,笑一笑,“我工作表現好,現在轉做長日班,沒有以前那麼辛苦,所以媽媽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等每日早晨的一套工作完畢,若素與母親道彆,“我上班去了,媽媽再見。”常言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是若素並不。若素總覺得母親是因為自己才被氣到癱瘓,多年來內心深藏愧疚,一直希望能讓母親生活得更舒適些。若素挽起背包,如常推著電動腳踏車出院子,沿著私家自建在桃林與魚塘之間的水泥小道慢悠悠騎向地鐵站。途中遇見馮家阿姨,看見若素,攔住她,塞給她一根黃澄澄油燦燦的油條和一塊糍飯,“每天一點泡飯怎麼吃得飽?去去去,跟我客氣什麼?快去上班,不要遲到被老板罵。”說完,馮家阿姨與若素在小道上錯身,慢悠悠哼著蘆蕩火種,往家裡去了。若素回頭望一眼馮家阿姨胖墩墩的背影,再看看手裡裝在塑料袋中的早點,微笑,鼻尖一點點酸。馮家阿姨大約搓麻將贏了罷?平時做人最巴結就屬她了。若素趁熱將香脆老油條同糍飯三兩下吃個精光,末了猶不忘舔一舔手指,誰管用的是千年老油還是洗衣粉發酵?然後繼續騎車到三十分鐘路程外的地鐵站,如常刷卡進閘,往市中心去。若素沒有同母親說她已經失去酒店工作。說了又如何?不過是徒增她的煩惱。若素每天做出上班的樣子,不過是到市中心找到書城,席地看一天書,亦或者是在快餐店找一個靠窗位置,看書直到暮色四合。不是不能留在家門口,隻是本地人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無論誰看見她在外晃悠,傳到馮家阿姨耳朵裡,那就等於傳到媽媽耳中,若素不能冒險。馮家阿姨對若素工作的關心,僅次於若素媽媽。某種角度而言,可能更甚於若素媽媽。畢竟沈家要靠若素的收入,按月交納房租。若素在市中心廣場站下車,隨每天上班的人潮一起,走出地鐵站。青空之下,又是忙碌的一天。而若素站在地鐵出口,卻有片刻茫然。世界如此之大,然而何處是她的去處?先賢柏拉圖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若素從來覺得這道哲學命題,對於年輕人來說,太過深刻。不經曆過人生波折,世事曆練,妄談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就如同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情。可是這一刻,若素前所未有地迷茫。她可以在母親麵前強顏歡笑,轉過身來,卻找不到出路。若素苦笑,覺得夢境成真。她一直在黑暗中奔跑,找不到出口。馮家阿姨曾經拉著她在樓下講悄悄話。“小素,你這樣子是不行的。你爸爸常年在外出車,久久才回家一趟,你一個女孩子,又要上班,又要照顧你媽媽,太吃力了。”若素記得自己彼時隻是笑一笑,沒有多說什麼。馮家阿姨似得到鼓勵,“我看你最最要緊是找個有鈔票的老公!女人嘛,再能乾也隻頂得了半邊天,家裡還是要有個男人當頂梁柱的。”見若素沒有反駁的意思,馮家阿姨一一列舉找個有錢人結婚的好處。“喏,小素你看,鎮東那個怡麗,家裡不過開一爿雜貨店,她才高中畢業,後來嫁給家具廠小老板,現在他們一家都橫過來走。”若素知道那個叫怡麗的女孩子,確實生得標致,鎮上年輕男孩子繞點遠路,都願意去她家雜貨店買電池紙巾礦泉水,隻為多看怡麗一眼。後來她嫁給家具廠老板,她父親哥哥嫂嫂,統統找到正式工作,隻剩她老娘還守著那爿雜貨店。“小素你生得也不差,用用心,找個有鈔票的老公。女婿給丈母娘請個鐘點工,伺候梳洗吃飯,那還不是小菜一碟?”馮家阿姨說到興起,肥厚手掌直拍若素後背,若素幾乎被拍到內傷,“再說,你文化好,走出比怡麗紮台型多了,還怕找不到好人家?”若素唯唯諾諾,內心苦笑。有錢人也不是冤大頭,年輕貌美固然吸引,可是外間大把青春逼人,身後毫無掛礙的年輕女郎可以選擇,她這樣一個有癱瘓母親需要照顧,大學不名譽退學,並無正式職業的女孩子,並不在首選。非但不是首選,連次選,次次選,都未必輪得到她。若素再明白不過。那鮮衣怒馬,將她帶出去介紹給所有人認識的男孩子,難道不了解她?難道不是真心喜歡她?可是一但流言蜚語甚囂塵上,第一個抵不住輿論壓力,轉背離去的,正正是他!坊間那些有影後頭銜加身,可謂揚名國際的女星,想嫁豪門,都不見得心想事成,何況小小一個沈若素?不不不!沈若素對愛情已經不抱希望。隻是這些,若素沒有對馮家阿姨說起一個字。然而此時此刻,站在人來人往,無人會為另一人駐足片刻的地鐵口,若素想起馮家阿姨的一番話,無由覺得疲倦。假使此時,有個男人,走過來對她說:沒關係,一切有我,你靠在我肩上,歇一歇,若素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得撲上去,倚在這個男人身上,再不起來。有路人在若素肩上撞一下,回頭瞪一眼,又繼續趕路。若素摸一摸一周前被撞得烏青,還沒有好透的肩膀,隱隱疼痛使她忘記稍早的迷惘無助,低頭檢視夾在腋下的背包。見完好無損,若素繼續前行。靠男人?!若素自嘲地笑。以前大學同寢室,有女同學大抵受過感情創傷,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男人靠得住,母豬也上樹。彼時毫無煩惱,大家聽了,不過嘻嘻哈哈一笑。現在的若素,回想起來,仍是一笑。隻是再做不回明媚無憂的少女。書城還未到開門時間,若素先到附近一間快餐店,要一杯熱茶,坐下來慢慢啜飲,一邊打開手邊電子播放器,。電子播放器,於現在的若素,算得上是奢侈品,要她花幾百元錢買一個,她是絕對舍不得的。這一個,還是以前那個男孩子送的。若素但凡還有點尊嚴,都會把它扔掉。然而一文錢憋死英雄漢。現在的若素,要尊嚴無用。在若素眼裡,錢最要緊。有錢才好交房租,有錢才好給媽媽買營養品,有錢才可以維持這個家……其他的?一概不重要!若素雖然不打算去林經理介紹的譯文雜誌社,但林經理無疑給若素指出一條光明大道。她打算多多市麵上的翻譯,與原文對照,了解一下翻譯市場行情。也許可以在家中接翻譯工作,按件計費。這樣既可以照顧媽媽,也不影響收入。這幾天若素風雨無阻來書城看書,便有些探行情的意味。在快餐店坐到九點,若素喝光最後一點已經涼掉的飲料,背起背包,出門步行到書城。若素步行至書城,恰恰好書城開門,門前已經有頗多愛書客,聚在鐵卷簾門前,等待開閘。若素在其中看見耄耋老者,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戴眼鏡的學生,若素微笑,愛書的人,殊不寂寞。進門口,若素上樓,直奔翻譯技.巧樓書籍區,找到自己心儀的書籍,小心翼翼取下來,坐在兩排書架間的過道上,埋首。有人從過道上經過,在若素跟前微微猶豫,若素縮一縮腿,繼續看書。那人走過去,過不多久,又返回來,擋住若素頭頂一片光線。若素微不可覺地蹙眉,將腿又向內縮一些。可是頭頂那片陰影並沒有挪開的打算。若素忍不住抬起頭來。那人背著光,俯瞰若素,七分肯定,三分遲疑地問:“若素?”若素望向來人,不知多想裝出一副失去記憶的模樣,問一句:先生哪位?可惜若素做不來,到底還是拍拍屁股站起來,“耀祖。”戴眼鏡穿休閒西裝的年輕人微笑,頰上兩隻酒窩以及潔白牙齒,令得他看起來多兩分陽光,減兩分成熟,“我找了你很多年了,若素。”動人得,仿佛電影鏡頭同台詞。若素噎一噎,忍住反駁衝動。區耀祖早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對住這個自己曾經喜歡的的女孩子,再心潮澎湃,也不過是露出得體微笑,“有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茶罷。”若素點頭,也好,權當與過去告彆。區耀祖與若素並肩走出書城,外頭陽光燦爛,有愛美女士已經提前穿上春裝,在街頭搖曳而過。若素半垂著頭,邊走,邊數人行道上的花磚。區耀祖側頭,看見若素頭頂心上的小小發旋,心間柔軟。想伸手去擁抱若素,可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終於還是沒有。“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若素?”他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場扼殺他們的愛情的無端變故。若素遭無辜牽連,由警方帶走,他幾乎徹夜難眠,睜開眼來,便四處奔走。他去求母親,母親說,這件事,她幫不上忙,也不許他插手。“耀祖,這是媽媽辛苦攢下的事業,我不允許出一點點差錯。這爿生意,我將來是要留給你的!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他幾乎要向母親跪下去。母親不理他,他隻好轉而去求父親,父親說,耀祖,你還小,不明白,這時候,明哲保身才要緊。他近乎絕望,想要隻身去公-安局,向他們解釋說,若素不是那種出賣-肉-體的人。然而母親向他下最後通牒,“耀祖,如果你還要在這件事上糾-纏,媽媽也不攔你,可是,媽媽會第一時間去公-安局喝茶,配合警方,告訴他們,沈若素素行不良,因為是兒子同學,所以我才賣她一分薄麵,讓她繼續留在我的旅行社裡。你看我做得到做不到!”他跡近乞求,“好,媽媽,我不去,可是,假使他們來調查,請一定告訴他們,若素不是那樣的人!求你了,媽媽!”母親這才拍一拍他麵頰,“耀祖,乖,回學校去,同她撇清關係,媽媽自然不會落井下石。”他絕望地回到學校,胡亂找一個女孩子,請她做他女朋友。他等著,等若素被平安無事地放回來,等著事情塵埃落定,去向若素解釋,他的不得以。可是,原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能堅定地站在她的左右,他就已經,同她錯過。他失去她的消息,這一彆,就是四年。四年間,母親旅行社的生意越做越大,已執行業之牛耳。然而,母親卻查出,患有子-宮頸癌,已到晚期,癌細胞擴散至全身。臨去前,母親拉著他的手說,“耀祖,媽媽知道,你一直忘不掉若素。”他渾身僵硬如死,眼淚在眼眶裡旋轉。若素,是他死穴,這些年,他一直不許任何人提起。然而母親彌留,他不想她留下任何遺憾,所以隻是無聲頜首。“媽媽對不起你,耀祖。可是,都四年過去了,人生能有幾個四年?媽媽想看到你成家,生子,耀祖,你答應媽媽。”他閉上眼,任眼淚滑落,點頭。從今往後,魂牽夢繞,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讓他知道,若素在某一處,過得幸福,僅此而已,彆無所求。彆無所求!而這一刻,讓他在茫茫人海中,遇見若素,他想,他已得其所哉。若素抿一抿嘴角,好如何,不好又如何?過得好,也沒必要向他炫耀;過得不好,更加沒必要說出來博他同情。當年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避開眼去,那麼四年以後,沈若素的好與不好,都同他區耀祖無關。“我一直想向你說對不起。”區耀祖輕聲說,“當時年少,經濟不能獨立,一切惟母命是從……”若素抬起頭來,原來是現在翅膀硬了,可以違背母命了?區耀祖看懂若素眼中疑問,想笑,可是卻漫過悲哀。“家母年前已經去世,我要在熱孝期間完婚,這是她最後的遺願。”若素一愣,忙道:“對不起。”區耀祖不知多想伸手,抹去若素眼裡的疏淡與防備,可是使君有婦,他已經失去資格。“我知道我現在所做,不能彌補當年造成的傷害,但是——”他自上衣口袋內取出卡片,遞給若素,“如果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請記得通知我。”若素下意識接過卡片,然後忍不住笑。奇怪,最近仿佛總在做接過卡片的動作,莫非命運在掄過來一個叫“安亦哲”的巴掌以後,再終於決定給她兩個名叫“好心人”的甜棗嘗嘗?兩人最終也沒有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喝一杯茶,回憶往昔,就在街頭告彆。他向左,她向右。早在四年前,他們已經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擦肩而過,今次,不過是一次命運的重疊,然後以相同結局,為往日劃上句點。若素不知道區耀祖是否還有遺憾,可是她不打算糾纏過去留下的殘像,經過垃圾箱時,若素將手中卡片,扔進去,連同那些舊時光裡的傷心難過遺憾一並扔進去。早就該扔掉了,若素想。中午若素在小食店吃一碗小餛飩,打算繼續去書城蹭書看。去書城的路上,若素經過銀行,見裡頭寥寥數人,心下一動,推門進去。午間時分,銀行裡隻得一兩個窗口營業,整間銀行大廳靜悄悄的。若素轉進一旁自動提款機的透明隔間裡,從背包內側隱蔽的拉鏈口袋裡摸出工資卡——卡還是在酒店工作時,統一辦理的。現在,工作已經失去,可是卡還是那張卡。若素登陸係統,查看自己帳戶內餘額,隨後秀眉微蹙。仍是一打頭的五位數。安亦哲主持工作會議,布置公安消防武警聯合演習。S市舉辦科技博覽會已經進入最後倒計時階段,所有相關部門俱上緊發條,為確保博覽會順利舉行,做最後的準備工作。“……明晰突發事件時的職責分工、處置原則、程序要求,建立早發現、有預案、快處置的應急反應機製,邀請專家授課,組織實地觀摩……就危險品處置等內容進行專題培訓,確保科技博覽會安全順暢……”安亦哲在會議上再三強調,決不能出現安全紕漏,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他停頓一下,繼續開會。等會議結束,安亦哲回到自己辦公室,已是下午三點。錢秘書將已簽署文件取走,又將幾份待處理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安市,您開會期間,劉市與戴書記來過電話,請你會後給他們回電話。”安亦哲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我這裡暫時沒有什麼事,你去忙你的罷,錢秘書。”錢秘書依言靜靜退出辦公室。安亦哲先將手頭工作分輕重緩急處理完畢,不涉及機密和敏感信息的,通過內部網直接予以回複,凡有所涉及的,便交由錢秘書,按內部保密規定走機要渠道,送達各科室。又與分管交通的劉副市長通電話,就聯合演習事宜進行溝通……待這一係列工作完成,他再抬頭看時間,已經接近五點。他這才有時間將手機取出,查看早前回憶上發送過來的信息。作為S市領導,安亦哲辦公室設有群眾熱線,互聯網上有市政信箱,每個月有固定接待日,兩.會期間,還特彆申請一組新號碼,向廣大市民公開,及時聽取市民信息反饋。然而這隻手機號碼,隻有家人同少數親信持有,安亦哲知道如無緊急情況,他們不會在他工作時間中撥打。手機上有一條未查看信息,由一個未知號碼發送。安亦哲查看短消息。隻得寥寥數字:麻雀露麵覓食。安亦哲看完短信,有些冷然的眼裡,浮起一抹笑意。他可以想象若素在自動提款機前,查詢自己卡內餘額,發現五萬元沒有到帳時,一張小臉七情上麵的樣子。他其實可以通過安全局舊時同事,現在的下屬,調取自動提款機的監控畫麵。隻是監視若素的帳戶,已經侵犯她的隱私,他不打算做得太超過尺度。安亦哲收拾情緒,在腦海裡快速翻找大嫂給他的信息,找到若素的手機號碼,一位一位按鍵。他給自己十一秒時間反悔,將這件事交給錢秘書處理。然而腦海裡,始終有一個蜷縮成一團,楚楚可憐的影子,揮之不去。到底還是摁下撥號鍵。電話響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聽,背景十分嘈雜的樣子,信號時強時弱。“……喂?”“沈若素。”安亦哲聽見這聲音有氣無力,多多少少,有些歉疚,隻是一瞬間便壓了下去。“……我是……請問你是哪位……”那邊女孩子的聲音謹慎警惕。安亦哲在這端微笑,“我是安亦哲。”那邊的反應是“嘟——”一下,結束通話。安亦哲瞪住顯示通話時間十秒鐘的手機屏幕,有片刻愕然,隨即忍不住在辦公室裡低笑起來。已經憤怒到連他的聲音都不想聽到了嗎?相隔大約一分鐘樣子,那個號碼回撥進來。“安亦哲,OOXX%%**XXOO……”女孩子用多國外語問候他,最後用母語方言詛咒,“不講信用的烏龜!槍斃鬼!”明顯多國外語的內容更精彩。安亦哲幾乎能聽見磨後槽牙的聲音,可見已氣到咬牙切齒。等若素發.泄完畢,他才輕鬆接口,“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那邊女孩子啞聲幾秒,然後報出地鐵站名稱。“你要給我送錢?”不是不懷疑的。安亦哲道地忍不住笑起來,“今天沒帶那麼多現金。”在若素暴走之前,他端肅語氣,“我想請你吃飯,既感謝你那天助人為樂,也為自己沒能及時履約致歉。”彼端若素不曉得咕噥些什麼,火氣全消,隻是冷淡疏離。“把錢湊齊帶來,吃飯就不必了。”安亦哲沉吟片刻,“我大約二十分鐘後到。”安亦哲收線,自辦公桌後起身,頎長身形,充滿張力,隱約似行走在水泥森林中的獵豹,優雅,冷靜,並且——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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